大約是時運不濟。

    兩人剛在門口站定，前麵的杜氏轉彎時無意間瞥了這邊一眼，頓時驚訝地停住腳步。

    瞿夫人被她帶得腳下一滯，有些不悅地問她怎麽了，卻看見杜氏正一副見鬼的表情瞪著門檻邊的一個年輕姑娘。

    她看清姑娘的模樣，心裏偷樂，嘴上假惺惺地驚叫道：“哎呀，那不是你家那個離家出走的姑娘嗎？”

    杜氏回過神臉色難看地說：“瞿姐姐好眼力，這小妮子前些日子剛當麵頂撞過我，可讓妹妹好生難受，沒想到今日居然能在這裏遇見……”

    瞿夫人心想，全禹城誰不知道是你們兩口子跟那小姑娘過不去。她隻知道杜小蠻離開杜家後去了芳華酒肆，具體的並不清楚，然而當她看清杜小蠻從袖子裏拿出的東西後，臉上的表情頓時變成驚疑。

    那是一枚碧玉製成的細長柳葉，在陽光下閃爍著瑩潤的光。

    “杜家妹妹，你這個小姑如今是在誰手下做事？看起來像是長進了許多。”瞿夫人試探道。

    杜氏回過神說：“我不清楚。”

    眼底的厭惡怎麽也掩不住。

    小姑？杜小蠻可不是她的小姑。

    那個討人厭的臭丫頭，明明是個女兒身卻有那樣高的釀酒天賦，要不是有家規撐腰，杜家也落不到他們夫妻倆手裏，可是盡管這樣，還是有些老不死的動不動就念叨祖宗手藝失傳，質疑她夫君不通釀酒怎麽有資格坐家主的位子。

    越想越煩躁，杜氏抬腿過去，火藥味十足地訓了一句：“杜小蠻，你走錯地方了吧，城主府是你配來的嗎？！”

    杜小蠻一愣，蕭佑薇站在旁邊，餘光清楚地看見杜小蠻的身體在輕輕顫抖，牙關也是緊咬的，厭極了對方的樣子。

    她在衣袖遮擋下抓住杜小蠻的手緊握兩下，提醒她不要在這裏失了儀態。

    杜小蠻直視杜氏，像是長久的委屈和痛苦此刻終於衝破堤壩，纖瘦的身軀突然迸發出氣勢，“我不配來？如果我不配，你這鳩占鵲巢的無恥之徒如何有資格站在這裏？！”

    她質問得犀利，聲音拔高到幾乎變音，杜氏不禁嚇退了兩步，反應過來之後大怒道：“你說什麽？！”

    杜氏表現得像個被激怒的母雞，滿頭珠翠叮當作響，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神情的不自在。

    鳩占鵲巢？可不就是這樣嗎？

    杜氏心裏發虛，既怕以杜小蠻現在這種撕破臉的態度，發起狠來害她顏麵掃地，又不甘心輕易偃旗息鼓，平白落了下風。

    到最後，一腔怒火傾瀉在一旁守門的侍衛身上。

    “你會不會看門，她這種低賤的人怎麽可能得到莫夫人的請柬？沒有請柬就放她進來，你們這是瀆職！我若是跟莫夫人揭穿這事，你們今天就得卷鋪蓋滾蛋！”

    侍衛被她罵得一愣，“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你們是瞎的聾的嗎？看清楚了，她們倆一個是新來的商戶，一個啊，是昔日的杜大小姐，哦，不過現在可不是了！”

    杜氏似乎在這種冷嘲熱諷中找到了愉悅感，瞿夫人皺眉拉了她一把，卻被她推開了。

    瞿夫人臉頓時拉了下來，她平日裏被杜氏奉承慣了，驟然受到冷遇很是不快，再看杜氏時眼神裏沒了半點親熱的感覺，後退兩步冷眼旁觀，不再管她了。

    杜氏還沒意識到已經失去了同盟，仍然趾高氣揚地繼續嘲諷。杜小蠻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撕爛她那張塗得鮮紅的臭嘴。

    蕭佑薇一直分神觀察她的表情，在她目露凶光的那一刻猛拽了她一把，舉著她的右手把那枚碧玉柳葉抬高，“我們沒有請柬，因為我們用的是這個。”

    金色的陽光灑落在白嫩的手上，指間扣著的碧玉葉片脈絡清晰完整，宛如活物。

    瞿夫人近距離看清楚後，更加確信就是那位夫人的信物，看向她們的眼神裏多了股熱切。

    杜氏不認得這東西，隻是隱約覺得不對，強撐著弱了幾分的氣勢繼續胡攪蠻纏道：“這麽個破葉子抵得了城主府的請柬？”

    “破葉子？”

    蕭佑薇淡淡一笑說：“博古城特產的香蘭暖玉，千金難買，雕工是名家歐陽凱大師的手藝，柳葉分內外兩層，脈絡完整，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全天下隻此一片，在夫人眼裏，竟然一文不值？”

    杜氏一愣，額角見汗。

    她隻是隨口一說，真的沒想到一片葉子後麵居然還有那麽多講究。

    香蘭暖玉，在陽光下能散發蘭花的芬芳，夜間則觸手生溫，對人體有莫大裨益。而且這種玉十分奇特，它所在的地方，其他玉石都會退讓，所以再高的工藝也不可能讓香蘭暖玉和其他玉石一同製作器物。

    這小小一片葉子……用的至少是博古城一年的香蘭暖玉產量，換成金銀的話，足夠買下十個禦酒杜家。

    杜氏恍惚間看見杜小蠻陰沉的眸子，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紅著眼作垂死掙紮：“不可能，香蘭暖玉那麽珍貴，誰會拿來做這種東西？你騙我！”

    “是與不是很容易辨認，香蘭暖玉有蘭花的香氣，杜夫人莫非是想說我們在假玉裏藏了香料？”

    “我……”

    蕭佑薇乘勝追擊：“今日賓客眾多，杜夫人不認得沒關係，總有認識這玉的人，不如讓她們說說，這東西能不能讓我們進去。”

    說完拉住杜小蠻大步往裏邁。

    杜氏還想攔，卻聽見身邊的瞿夫人用少聞的柔和聲調說道：“哪用那麽麻煩，柳夫人的信物我們自然是知道的，小姑娘，你這柳葉兒，是夫人給的嗎？”說話間刻意往前湊，又遠了杜氏幾分。

    蕭佑薇不認得她，可是早就把她前後的舉動收入眼底，心知肚明這隻是條狡猾的美女蛇，她把杜小蠻拿柳葉的那隻手掌合上。

    “自然，這位夫人，我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杜氏看著她們大步流星地走遠，嬌豔的臉變得陰鬱扭曲，看著明顯變陣的瞿夫人和看戲的張夫人，怒火攻心，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沒想到瞿夫人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紅唇微啟，冷笑兩聲，和張夫人手挽著手走了。

    “你，你們！”

    杜氏氣急，一口氣沒喘上來，竟然兩眼一翻厥了過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