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便向山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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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設想其實說白了很簡單。
天不救人,人自救。
以六師兄觀察和醫治的結果來看,其實大多數人的病情並沒有他們自以為的那麽嚴重,有不少體弱者確實沒能熬過第一輪診治。
但是現在還幸存的這些病人,隻不過是自己覺得沒法治了,往原地一躺,就地哀嚎,哭鬧,或是一言不發地等死。
完全沒有必要。
用六師兄的話說:“隻要他們撐著一口氣站直了,個個都能走能跳!一天幾頓的藥湯下肚,都當是白喝的呢?!”
身為醫者,麵對這樣不配合的病人,他能撐到今天才爆發也算是好脾氣了。
蕭佑薇哭笑不得地給師兄順完毛,仗著自己不懼瘟疫感染,也出門去幫著士兵安排病人出城。
陶九知親自下的命令比莫城主口頭說的那段更直白。
“反抗者就地格殺,不想死的站起來,自己走出城。未時之後挨家挨戶搜,有病人或疑似病人,殺。”
嚴令配上鮮血更有說服力,當強悍的士兵麵無表情地殺死五六個刺頭之後,隔離區的病人震驚了。
他們這時候才意識到之前日日有人供應清水、粥飯和藥湯的生活是有多快活。
可是那樣的好日子一去不複返,接下來他們麵臨的就是被拋棄的命運。
這是一場殘酷的驅逐。
不出城,死;出城,或許還有條活路。
這就是陶九知為他們強行塑立起的認知。
顯然效果也很好。
病人陸陸續續被夾送出城,從北麵城門出去,越過洮河,就能沿著相對平緩的丘陵進入山脈的範圍,路上有田,有果樹,不至於讓他們餓死,每個人分幾個麵餅,隊伍周圍還有精兵戴著厚重的麵罩跟著,防止他們為了爭搶糧食和藥草而內鬥。
蕭佑薇和陶九知也跟在後麵,剛聽見這消息時,古叟是最憤慨的,甚至要跟精兵動手。
以他那時展現出的移山之能,他們可不敢真讓他發作,蕭佑薇果斷把古叟拽到一邊去細細解釋清楚後,才勉強爭取到他的理解,染病的這些人裏,山民單獨排了個隊伍,由他們三人保護著往山裏走。
“小妮子,老頭子信得過你才讓他們出來,娃娃們的性命可交給你了,別讓老頭子失望。”
埋頭走了一段後,一直沒吭氣的古叟忽然嘟囔了這麽一句。
蕭佑薇連忙拍胸脯保證說,就算這些山民最後沒找夠需要的藥材,她也能把他們全治好了,保證治完之後立馬能上山打死一頭猛虎。
這話把古叟逗樂了,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行,妮子,就看你的了!”
聽這話就知道,老爺子根本就信不過他們這主意,想想也是,這些病人能走是能走,可是個個手腳癱軟的,如果運氣好路上遇到有用的藥材,采到背簍裏也就罷了,如果是運氣不好,藥材沒找到反而遇到猛獸,那可就沒得玩了。
六師兄帶著一群苦工遠遠地跟在隊伍後麵,人人隨身帶著處理藥材的器具,還有規格不同的鍋子,為的是能及時烹製藥物分給前麵的人,當然他們也沒閑著,有六師兄這個人形辨草機器在,一路上凡是能派上用場的植物全被苦工們搜集起來備用了。
他們這一走,葫蘆巷裏頓時清靜了大半,紫蘇領著一隊精兵正在挨家挨戶地指點人們清潔注意事項,爭取消除剩餘的感染源,家裏隻剩下福伯和福嬸帶著茯苓。
茯苓乖巧,從蕭佑薇房裏拿了幾本遊記,安安靜靜地坐在台階上翻閱。
福嬸幾次從廚房裏出來,見她連個姿勢都沒變過,可見看得專注。福嬸搖頭直笑,福伯就好奇了,湊過來問她在笑什麽。
福嬸指著茯苓小聲說:“我現在可明白了,人和人相處啊,果然還是講究緣分的。”
“嗯?這話怎麽說?”福伯撓撓頭。
“你看啊……”福嬸笑眯眯地解釋說:“小姐性子安靜,平日裏不愛看話本子,不聽戲也不做繡活,閑了就捧著本遊記看,你瞅瞅,茯苓姑娘這模樣,像不像,像不像?”
福伯恍然大悟,帶了幾分討好地蹭蹭老妻說:“像,忒像了,跟小姐真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怪不得小姐那麽寵著她。”
“可不是嘛,多可人疼的孩子,可惜偏偏這嗓子,唉。”
兩口子湊在一塊說了一陣,福伯看看天色,“好了,不跟你閑扯了,我得去看看門前幹不幹淨,待會子你捧點醋出來,灑一圈。”
“行,你去吧。”福嬸爽快地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福伯扛著大掃把剛走到門口,忽然從門縫裏瞧見外麵有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多了個心眼,把掃把輕輕放在牆根,整個人貼在門縫上往外看。
咦,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隻是這身穿戴打扮也太豔麗了些,他看慣了小姐的素淨衣裝,突然看到個這樣的,忽然覺得老眼有些紮得難受,揉揉眼睛再看,那姑娘彎著腰在巷子裏來回走動,好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也不像是壞人。
福伯在心裏下了個結論,便打開門問她:“姑娘,你在找什麽呐?”
“啊!”
那豔麗的女子被這背後的一聲嚇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地大聲叫了起來。
她嗓門又尖又細,別說福伯被她震了一震,旁邊柳宅裏也應聲傳出一陣孩子的哭叫,連著大人心疼的哄聲。
福伯清楚自家和隔壁的交情,再看這姑娘頓時多了兩分不滿,心想,我好心叫你想幫著找找丟了什麽,至於這麽鬼叫嗎,擾得人不得安寧。
“你是哪家的姑娘,是在我們門前落了什麽東西嗎?”福伯耷拉著臉問道。
女子回過頭,一雙媚眼上下打量他一番,拿帕子掩著唇嬌聲笑道:“哎呀,還真被老人家說中了,我是在這片落了個東西,是我一位長輩留給我的,很重要的物件呢。”
她這做派又讓福伯降了好感,硬邦邦地說:“你掉的是什麽?”
芷蘭一懵,心道,哪裏來的臭老頭多管閑事。
她今天過來為的當然是師父交待過的那場機緣了。
可師父也沒說清楚啊,她隻能裝作丟了東西的樣子,在巷裏碰碰運氣罷了。
餘暉盡斂,倦鳥歸巢。
一隻通體黑色的鳥從斜對角的小樓後麵飛出來,爪子上似乎還夾著一卷絲帛,正巧在經過她頭頂的時候爪子一鬆,絲帛就輕飄飄落了下來,芷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有個老東西看著,她便沒打開看,心裏明白這就是師父說的機緣了,東西到手,還在這兒待著作甚,於是轉身就走。
福伯看著納悶,他向來心善,雖然不喜歡這姑娘,卻仍提醒了一句:“姑娘,你不是丟了個重要的物件嗎,是個什麽模樣,我幫你一起找找?”
芷蘭步伐輕快地遠去,丟下一句:“不用了,我找到了!”
嘿,年紀輕輕的姑娘,別是腦子不大好吧。
福伯撓撓頭,不明所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