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佑薇悄悄詢問暗九：“這人是什麽來頭，看上去……來者不善？”

    暗九回答說：“那是陶家大公子，算是爺同父異母的兄弟，這人……”暗九皺起了眉，歪頭猶豫起來，不是不願意說，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蕭佑薇引導著多問了幾句才知道，兄弟嘛確實是兄弟，可這兩人的關係就比較耐人尋味了，說穿了，就是古代版的豪門家產爭奪戰。

    在大越創立之前陶家就坐擁潁州，地位類似於西周諸侯，在靜安王爺起兵造反的時候陶家還不大不小地出過一份力，因此靜安王爺曾表態過隻要陶家不反，必優待其全族，可陶老爺子不屑於領他這個情，並且自恃領地遼闊，兵力強盛，上下一心，於是從大越建起後就自己分了出去。

    潁州地界上的百姓以陶姓為尊，不理會外邊誰當皇帝，總之在潁州地界，陶家的家主就是天，坐著這個位置的人就是他們的主人，斷不可能有反叛之心。

    這種曆史背景下，陶家子孫間競爭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陶老爺子姬妾眾多，兒女數量龐大，女兒沒有繼承權，競爭全在男子之中。沒有明著的種種考核，誰做家主全憑著上任家主心裏一杆隱形的秤。

    陶九知出潁州時跟老頭子立了個誓，保證不到功成名就絕不回頭，那時就得了老頭子高看一眼，如今呢？暗司之主，這個身份已經足夠引起他那些所謂兄弟的警惕了。

    陶明德此行究竟打的什麽念頭，隻有自己清楚。

    “走吧，回去聽聽看這人想幹什麽。”蕭佑薇長籲一口氣，雙腿用力一夾踏雪的馬腹，向他們離開的方向追趕上去，暗九也劫了一匹戰馬跟上。

    京都維持著表麵應有的繁華與祥和，街市上人來人往，小販們用盡全力，或喊叫，或拉扯，或現身說法，或賣弄醜相，隻求能吸引到來往的百姓多在自家貨品邊上駐留片刻。

    今天的百寶源和往日一樣熱鬧，衣著華貴的達官貴人們被前呼後擁著走過百寶源門前的兩尊貔貅雕像，一個孩子頑皮，把自己嫩生生的胳膊往貔貅的血盆大口裏塞，嚇得旁邊的婦人麵色發白，忙把他拽到身邊來，不叫他再胡鬧。

    古代有個傳說，說是貔貅大膽，觸犯了天條，玉皇大帝於是降下懲罰，命令貔貅隻能以四麵八方之財為食，吞萬物而不瀉，因此民間盛傳貔貅這種神獸可以招財聚寶，而且隻進不出，神通特異。

    百寶源用貔貅來迎客，取的就是招納財寶的意思。

    “胡兄也是聽說了消息才過來的吧，今天賣的這東西不是財寶，可比金銀珠寶還要吸引人呢！”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團花緞衣中年人笑眯眯地跟老友招呼道。

    他那位姓胡的朋友衣著較樸素，相貌方方正正，一看就給人正直可信的感覺，點頭，態度不算熱情也不冷淡，隻說自己確實聽說了。兩人交談一陣，裏麵傳來小金鑼敲打的聲響，對視一眼，同時邁步向裏麵走。

    總有年輕公子熱血激昂，等不得，大聲叫嚷，相互推擠著往裏走，路上不知衝撞了多少人，但見都是京都裏的熟悉麵孔，這個是侍郎家的公子，那個是尚書家的弟兄，身份低的商賈之流也就默默地把這口氣咽下了。

    胡姓人皺眉看著那些呼嘯而過的人，眼底流露出鄙夷之色，被小胡子敏銳地捕捉到，並未多言。

    小金鑼響過三輪後，外麵的客人們也陸續入場就坐，早有一群有眼力見的婢女捧著托盤如穿花蝴蝶般為客人們獻上瓜果香茶，座位是同心圓樣式的，最中間是個略高出地麵的平台，中間站著個精神抖擻的人，頭發用油脂抹得鋥亮，衣裳也拾掇得幹淨利索，這人笑起來有股特殊的親和力，眼睛清澈，眼神靈活，一看就是個心思通透且能言善辯的人物。

    待周遭客人全部落座後，這人將手裏的竹板相互一拍，先顯露了自己利索的嘴皮子，來了一段熱場的俏皮話，逗得底下人哈哈大笑後，他及時地介紹起今天要賣的東西。

    百寶源前身是家當鋪，當鋪的主人有一天愁難庫裏的東西太多，打算賣出去一部分，可他既不想寶物蒙塵，又不願跌了價格，最後決定采取輪流出價的方式，在某個地點邀請一些他認為買得起且願意買的人，對他想賣出的寶貝進行競價，價高者得。

    一次，兩次，三次，連著幾次競拍後，當鋪主人捧著數倍於寶貝原價的金銀，明悟了，這是條賺錢的好路子，於是開始定期定點舉辦競拍，這家當鋪就慢慢變成了專門針對上層人的拍賣行。

    今天賣的確實不是以往常見的金器玉器，而是一部厚厚的書。

    書的厚度大約是成人手腕粗細，內頁用的是較好的宣紙，外封用皮子修飾，金線刺出三個明晃晃的字，西遊記。

    正是蕭佑薇在禹城時邊回憶邊寫下的那本，吳老爺子的著作。

    當時她寫這書並沒有想太多，先是當兒童讀物口述給茯苓聽的，沒想到無意間被陶九知聽去，離別前主動向她索要，她覺得一本神魔能從他那裏換情報，確實是個不錯的買賣，反正這個世界也沒有吳老爺子，不怕無意間斷了別人生計，於是開始記錄在稿。

    到後來才想到，這書裏寫盡了滿天神佛，妖魔鬼怪，其實諷的卻是朝廷和社會。而人們歌頌的英雄孫悟空，不是個普通的猴子妖怪，也不是個主張正義的使者，而是歌頌自由的鬥士，隻是這鬥士最終失敗了，被渡成了沒有自由的佛。

    換個角度，這本書的意圖就很耐人尋味了。

    她無心改朝換代，但是如果能夠通過種種暗示，把自由的理念傳達到百姓心裏，盡可能地動搖當權者的威望，這樣的結果就不負她幾個月挑燈記述的辛勞了。

    “這書，大家之前也聽說過，可是話不經傳，傳到最後鐵定要變味，那就不成故事了啊，咱們千辛萬苦地親自到禹城去聽人家講，書裏記載的一字一句都是說書人口述，絕對原汁原味，最重要的是，這書就在這兒，諸位大人也都看見了。”台子中間的人舉起那本皮裝封麵的厚重書籍，不知是真的還是裝的，總之看起來頗費勁的模樣。

    “這麽厚的書抄錄起來那可是很費時的，我們專門請了寫字講究的教書先生過來寫，至少也要一個月才能出一本，現在百寶源裏也就這麽一本，一百兩銀子起售，諸位大人，請出價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