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初到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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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子放下後,蕭佑薇支著下巴靠在窗邊,陶九知在她斜對麵坐著,手上正把玩著一隻精致的白瓷杯,長腿從矮幾旁伸過來,緊挨著她紫色緞子裁的寬大裙擺,他沒有說話的意思,自顧發呆。
馬蹄聲碎,薛城的城門在她視線裏越來越小,進了荒野後風越來越大,攜帶著飛沙碎土,天空也幾乎被染上淡黃的沙色。
她遺憾地輕歎了一聲,先是將窗幔從銀鉤上取下遮好,卻有飛沙直撲上來,被光滑的幔子一擋,順著漏進車廂壁。蕭佑薇無奈之下隻好將裏層的木窗也拆下來,蓋得嚴嚴實實,這才成功阻住沙石,可是旅行的心情也從開始就壞了大半。
順手捏上酸麻的後頸,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順著這方向對上陶九知的臉,她不禁再次在心裏感慨,分明是個男子,怎生了這般秀麗的模樣?
幔子一放下,光線就昏了下來,略暗的環境更襯得他肌膚如玉生光,若不去仔細分辨眉宇間的神韻,第一眼看去,恐怕誰都會覺得那該是個容色上佳的美女。
她無聊地看了一陣,陶九知早察覺到她的注視,隻是內心發沉,不願正視她的眼睛,懇求她幫忙起出阿娘的遺骨是因為隻有她才是他願相守一生的人,他不願欺騙阿娘,否則隨便領個女子過去也能取出,並不是非要麻煩她走這一趟。
可是如果要將遺骨供入地母宮,非心誠不可,她……真的可以成功進去嗎?
或許還是太早了,陶九知在心底一歎,不該這麽心急的,隻怪他受不住陶明德故意刺激,遺骨在那裏埋了許多年,其實不差這點時間,他若等得,完全可以過上幾年,等到捂熱了這顆心再領她去見阿娘。
不該,不該。
少女忽然掩口打了個嗬欠,陶九知心裏一顫,強撐出笑來問她:“困了?”
蕭佑薇老實地點點頭,大概是遠行恐懼症吧,明明已經收拾好了行裝,可是怎麽都覺得怕遺漏了東西,等到什麽都確定收拾好了,心裏不但沒有安定,反而更加緊張,她不知道這趟旅途會遇到什麽,連陶九知都反複露出猶豫和擔憂的神色,在她主動提出動身後,他好多次和她說話的時候態度都古怪得很,似乎是又想她去,又不願她去,矛盾極了。
怕是會有些危險?
蕭佑薇倦倦地靠在車廂壁上,朦朧地想著,再危險又能如何呢,總歸她想安安穩穩地活著已經是奢望了。
爹爹將財富和人馬全留給她去運作,如今她的身份就是個普通的富商獨女,交了好運拜在門羅山門下,當年的事……該不會有多少人知道蕭王妃曾將女嬰交付摯友帶走,至於和那個不曾謀麵的哥哥撞了名字,也隻能用巧合來解釋了。
她能想見一旦身份被揭破,王座上那個男人不會放過她,八成是要抓她進宮的,入了他的手不會有好下場。
蕭王府是否會接納她也未可知。
當初在賀蘭城被白鳥的殺手算計,她不知道後事如何,可也能猜到是如夫人下的手,如夫人知道她的存在卻不敢告訴皇帝,是在顧慮什麽?如今白鳥不接她這一單,幾個月過下來也沒有其他針對她的殺手出現,是風平浪靜還是山雨欲來?
迷迷糊糊地想著,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一道光刺進來,蕭佑薇下意識閉眼,過了幾個呼吸,眼睛適應了之後才看見一張背著光的臉,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看麵相就是個木訥寡言的人,是暗五。
青年說已經到驛站了,是否需要休整後再出發,陶九知用眼神詢問了蕭佑薇的意見,她點點頭:“休息會吧,我有點渴了。”
下車後蕭佑薇感覺到背後有雙眼睛在盯著她,有那麽一絲轉瞬即逝的不快,她有些疑惑,細細分辨,發現竟然是來自連莘,它在傳達不喜歡暗五的情緒,蕭佑薇的步子遲了一拍,似乎……不止是連莘不喜,她本人對暗五這個人也不感冒,每次見到他的臉都有種不好的感覺。
暗五牽馬去後麵喂食草料,兩人在驛館的角落坐下後,蕭佑薇將茶杯從麵紗下舉上去,淺抿幾口後隨口問了一句:“你這手下的暗衛全是用數字取名嗎?”
陶九知一愣,“不全是,怎麽了?”
蕭佑薇若無其事地說:“隨便問問,這趟隻有暗五跟我們同去嗎?”
陶九知拿衣袖擦拭一下沾了茶水的嘴角,提醒道:“先前你不是要我注意著暗七跟暗九的婚事,正好此番薛城事了,索性讓他們一道回家,去見見暗七的老母親。暗六跟他們關係最好,跟去說情了,其他人都在附近,數暗五趕車最穩當,所以隻他一人現身。”
他這麽一解釋,蕭佑薇恍然大悟,也是,這人雖然不講究排場,可真是一個幫手都不帶也不現實。
她自接了這人的花燈,同他關係親近多了,有時說話也不必那麽顧忌,於是直接問他:“暗五原先是什麽來曆,可靠嗎?”
陶九知琢磨了一會她這話,眸色漸深,答:“他在靜安軍進京前就跟著我,算是可信,你若是有顧慮,我便讓人再查一查。”他執掌暗司多年,多少風風雨雨過來一直安然無恙,憑的不止是能力,還有多疑和謹慎,他知道如何用人,但是對這些人始終保留一分懷疑,是以蕭佑薇稍稍一提,他已經在心裏流轉過許多想法。
蕭佑薇一慌,忙說不必,但見他眼神認真,就知曉此時再說什麽已經沒用了,不過查查也好,但願隻是她一時多心吧。
沒過多久暗五提了一包幹糧回來,見兩人已經站起,詢問是否現在上路,蕭佑薇看見他那一瞬間,心裏再次升起清晰的抵觸,不多言,隻是點了點頭。
過了薛城地界,繞著大越和蠻族邊緣的兩不管地帶行進了一下午,荒涼的地貌逐漸改變,綠意漸深,空氣中多了些濕潤,林子裏傳來水聲和鳥鳴,拉開窗子隻見一片生意盎然,蕭佑薇舒服地深吸一口氣,困乏一掃而空。
“這是已經到了潁州嗎?”
陶九知摸摸她的頭,神色不明地說:“對。”
蕭佑薇伸手抱上他的臂,帶了些撒嬌的味道說:“你給我講講故事吧,比如說……潁州的風土人情,民間傳說,好吃的,好玩的,什麽都行。”
“好,”陶九知黑玉般的瞳孔專注地移向她彎成月牙的雙眼,淺淺的呼吸掃過她白瓷般的側臉,低低道:“給你講個……地母寨的故事吧。”
“行啊。”她樂顛顛地點點頭。
篝火劈啪。
有人朝火裏添了一把枯枝,搗弄了幾下,火焰愈燒愈旺。
矮壯的身影在火邊走來走去,留下扭曲的怪異巨影。角落裏有牢籠,用來搭籠子的木頭來自一種在荒野大風下堅強存活的樹木,尋常銳器隻能在上麵留下淺淺的痕跡,需要用精心捶打過的大斧才能劈斷。
籠子裏有兩個人影,一人占了一角,各自靜靜坐著,兩雙染了些許迷茫和絕望的眼眸直視著營地中央的火光,蠻兵喝著粗製的酒,三五成群地吆喝著,好像忘了這裏還有兩個可憐的囚徒。
不,他們不會忘,因為這些囚徒很快就要變成火上的新鮮食材,是他們即將下肚的一頓美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