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芷蘭心裏也清楚，師父和她共用一體是不得已而為之，事情還要追溯到她做羞花坊坊主的時候，羞花坊裏有麵銅鏡，是上了年頭的古物，師父那時候就是寄身於鏡中和她交流。

    誰知道有一天鏡子竟然毫無預兆地碎了，師父說暫時找不到有靈性的東西，暫且借她身體一用。

    這才有了如今二魂並存的局麵。

    芷蘭心裏多少是有些別扭的，其實同樣的事情她不是沒經曆過，當初她剛在夢裏預見到小女孩的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跟那個天真無知的蠢女孩二魂一體。

    也正因此，她其實有一種防備心理，總怕哪天師父也會吞了她的魂，獨占這身體。她小心地把這個念頭藏起來，生怕被聽見。

    待那篇小字的內容她已熟練掌握，師父叮囑了一句就再次消失了，芷蘭眸光閃爍，將氣息盡斂，眉宇間頓時隻餘媚意，再也看不出那種隱隱約約的邪惡壓迫感，隻是那一身的風塵味是怎麽也蓋不去的。

    古叟追著那股淡淡的邪祟之氣來到蠻兵營中，他身形如電，向著最中間的大帳飛掠過去，驚起蠻兵一片大叫，年輕的蠻兵們沒有跟大越江湖人士接觸過，看不懂這種飛來飛去的法子。有的人甚至以為這是蠻神顯靈，來為大軍師賜福的。

    芷蘭心有所感，撩開帳子時正看見一名老者從天而降，忍不住驚呼一聲。

    她見那老者緊皺著白眉走上前來，一隻沉甸甸的大手按住她的纖肩，圍著她疑惑地轉了幾圈。

    芷蘭心跳如擂鼓，強自鎮靜，露出慣常的媚笑婉轉道：“老人家這是幹什麽，看你這人仙風道骨，難不成今天這是動了凡心，想來找我快活的嗎？”

    古叟愕然，不客氣地呸了一句，嫌惡地收回手怒道：“女娃娃忒不知羞！”

    芷蘭不以為恥，媚眼如絲，雙臂如靈蛇般欲要顫上古叟的脖頸，口中吐氣如蘭道：“老人家好生凶厲，這兒可是蠻軍大帳，若在此處一夜風流，倒也是極好的。”

    古叟氣得渾身發抖，一把將她的手揮了下去，芷蘭順勢往厚而軟的虎皮毯上一滾，單臂支撐，雙腿悠然勾在一塊兒，媚態天成。

    “胡言亂語，醃臢妖孽！”這是古叟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近距離觀察，他並沒有發現這位大軍師身上有任何不同於常人的地方，若說有，就是那一身的狐狸騷味！

    古叟自覺受了侮辱，對這油鹽不進的厚顏女子實在不知道還能訓斥什麽，最後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萬軍帳中一人獨行，老者含憤而走，不過須臾就沒了蹤影。

    他離開後，芷蘭心裏一鬆，俏臉卻在頃刻間沉了下來，對著進來的兩個隨從劈頭蓋臉一陣痛罵，內容無非是罵他們無能，讓人家摸到她帳裏了都不知道。

    兩個隨從對視一眼，見她這般中氣十足地叱罵，心裏倒是安定了下來——她要是出了什麽事，他們還真不知道怎麽跟蠻王交待。

    ******

    “真不帶我去？”蕭佑薇指尖輕撫著絨麵披風，低低地問。

    陶九知摸了摸她的頭頂安慰道：“我隻去一小段時間，然後陪你去蠻族，好不好？”

    哄孩子的語氣。

    蕭佑薇瞥他一眼，別開頭說：“我可以幫你。”

    倒像是在生悶氣。

    陶九知指腹撫摩著她滑膩的側臉，人也轉到她正麵去，彎腰，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好啦，我還有那麽多密探呢，隻要找到阿娘就第一時間帶她回來，最多……一個月嘛，好不好？”

    他心裏也覺得委屈了她，千裏迢迢請她過來本就是勞累，現在還出了這檔事。

    可是黃泉衛帶走阿娘的遺體至今已有十幾個年頭，究竟是帶去做了什麽，這必須查清楚。

    如今寨子裏的人都知道遺骨丟失的消息，流言難滅，莫桑阿嬤是日日都去水牢的，近幾天也出了些紮心的話，惹得老人家垂淚。

    必須去潁州一趟了。

    蕭佑薇讀懂了他眼底的愧疚，皺眉說：“別這麽看我，你有事就去做，我隻是想告訴你，隻要我願意，我可以是最好的探子，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這話是實話，她有生息這個無形探測器，隨著修行日久，探測範圍也在不斷擴大，他此行似乎已經有了懷疑的對象，既然這樣，帶上她同去不是可以探聽到更多消息？

    溫暖的手掌在她肌膚上停留了片刻後不舍地離開，陶九知深深望著她，唇角微揚，十分誠懇地說：“可是我不缺探子。”

    瀲灩的眼中映著她的倒影，一字一句道：“我缺一位妻子。”

    見蕭佑薇略有閃躲，他心裏不可避免地有少許失落，強提了精神自信地說：“我曾立誌將來這片大地上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沒有輪到潁州就例外的道理，地母寨沒了陣法還有群山蔭蔽，外人不識得路線，你先在這裏安心住一陣子，我很快就回來，不騙你。”

    說著他把小指執拗地勾上她的纖指，含笑道：“喏，拉勾。”

    蕭佑薇耳尖一熱，他竟還記得這事。

    這還是爹爹走時，這人說了會陪著她，她就對他做了這動作，提醒他說話算數。

    “如果我讓你等得久了，就罰不理我。”他秀雅眉眼染上繾綣情思，蕭佑薇想起那天這人想到她會不理人就緊張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陶九知終於見著她的笑顏，這才鬆了口氣。

    蕭佑薇就這樣在地母寨住了下來。

    語言不通，她就安靜地觀察這些原住民的神態動作，這段時間裏她發現地母寨的人對陶九知態度顯然是分兩派的。

    有人將對祭司的崇拜延伸到他身上，希望他能帶領地母寨重建輝煌。

    有人則記恨著他的父親是潁州的主人，就把與潁州的血仇加諸於他，甚至是麵對蕭佑薇時，他們也會不時地露出仇恨和凶惡的眼神。

    這天夜風涼爽，銀白月輪直掛在梢頭，蕭佑薇正在房間裏練習生息決，忽然門被敲響。

    她走到門邊，是莫桑阿嬤正慈祥地看著她。

    “阿嬤？”她疑惑地開口。

    莫桑阿嬤顫巍巍地轉身，“薇丫頭，我有些話想跟你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