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寒門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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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兩片,三四片。

    說的不是天上紛紛揚揚的雪花,而是多情卻被無情傷的亂紅。

    蕭佑薇麵無表情地揉碎了掌心裏剩餘的花瓣,將手探出窗去,那不成形狀的花瓣就隨風飄到了斜下方的小池子裏。

    滿月看出她心情不好,知趣地喚走了屋子裏專心打掃的丫頭,人就站在廊下聽候差遣,卻不在眼前招她煩了。

    正發呆時,忽然瞧見底下路過兩個熟悉的人影,勾肩搭背,態度很是親昵,滿月揉揉眼睛再看,才敢確認那路過的是誰。

    臨近小樓的是個紅衣少年郎,身量不高,纖腰款款,五官柔美,他有些吃力地摟上旁邊那個灰衣少年的肩膀,眼角眉梢都透著一股抓到了稀世珍寶的喜悅,隔著這麽遠也能感受到他的興奮。

    身著灰衣的少年五官堅毅,身材清瘦,比之紅衣少年卻還是高壯一些,寬鬆的袖子卷了幾卷掛在肘處,一幅做活的打扮。少年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身體有些緊繃,走路時緊盯著腳尖前方的地麵,絲毫不敢抬頭多看。

    滿月一時訝異不禁發出了輕微的聲響,恰驚動了裏麵的蕭佑薇,後者推開她身後的那扇窗,略有些不悅地問:“何事?”

    滿月被背後冒出的聲音一驚,忙側身恭立稟報道:“師姐,遊少爺和高蕪回來了。”

    高蕪是蕭佑薇院子裏的下人,而滿月是這裏的大丫頭,也就是高蕪的頂頭上司,對於底下人的境況她本來就有及時了解的義務,再加上高蕪和遊少爺的這檔子事還得了師姐的關注,她就不得不更加掛心了。

    蕭佑薇從她讓出的空子裏瞥見兩個緊緊摟抱在一起的少年,眉頭微不可見地舒展少許,吩咐道:“去樓下添些熱茶吧,他們該進來了。”

    這兩人回來得比她想象中要早一些,不過結果和她料想是一樣的。

    正所謂人無完人,細細來看遊秋月這個人:

    壞是壞在家境好,他得的寵愛太多,又沾了京都權貴的習氣,難免有時候會顯得口花花,不正經,若是年紀再長些怕是會成為青樓常客。好是好在,他若是看準了一個人,就願意掏心窩子待人家,從這一點看,還算是個好孩子。

    高蕪在她院子裏做活,當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在她麵前混了個臉熟,她知道這是個勤勞肯幹的孩子,寡言少語,被前院的丫頭們戲稱是石頭脾氣。

    這樣的人不動情則以,一旦動情,真合了那句“磐石無轉移”,是八頭牛也拽不回來的。

    蕭佑薇早看出這兩人不對勁,偏偏他們自己還意識不到,鬧得遊大少爺成天借著勾搭她的名頭往這兒跑。

    不過她也明白,這事兒就算說出去又有幾個人會相信呢?堂堂遊家大少爺,一眼瞧上的不是她這個門羅山親傳大師姐,卻是個種花灑水的小園丁?

    “美人兒,我回來了!”

    她人還沒下去,就聽見遊秋月嘶啞的吼聲,她故作不知地問:“遊小公子,你這嗓子是怎麽了?”

    遊秋月毫不在意,啞著嗓子一半是用氣聲在答:“我出去一圈沒找到阿蕪,一著急就滿山喊,喊到最後就這樣了。”

    一旁堅持不肯就座的高蕪聽了這話,低垂的眼中明顯閃爍了一下。

    蕭佑薇提著裙擺走下樓梯,在他倆對麵坐下,伸手取茶淺抿一口,似笑非笑道:“看來該恭喜遊小公子,往後也不用再拿我做筏子了。”

    遊秋月嗆了一口茶,咳得整張臉皮都紅了,高蕪有點慌張地去撫他的背,冷不丁接觸到蕭佑薇別有深意的眼神,少年僵硬的臉上多了一絲窘迫,手上動作也慢了下來。

    “我今兒在師父那裏見了遊師弟,還聽了一件有趣的事。”蕭佑薇用杯蓋刮著那茶,慢悠悠地說:“我聽說啊,今天剛收的那籃子紅花碧心草,裏麵還有那麽一些,怕不是出自遊小公子親手……”

    遊秋月剛緩過勁來就被她戳破,臉色更紅,借著還沒散盡的咳意,假裝大咳起來。高蕪不辨真假,一時間還以為他嗆得厲害,更加擔憂了。

    “唉,送人家紅花碧心草講究的是心誠,遊小公子的做法我是不大認同,花也就不轉送了,倒是有樣東西可以當做是賀禮。”蕭佑薇逗弄夠了,從袖子裏摸出一紙契書,笑著跟高蕪說:“拿去吧。”

    高蕪看著那薄薄一張紙,半大少年霎時間紅了眼圈。

    這是一紙賣身契。他當年被抄家後,經過姑父從中斡旋,他被官奴營賣到世人眼中的福地門羅山,這張就是當年他自己親手簽的那紙契書。

    換句話說,蕭佑薇贈的其實是自由,不是轉送給遊秋月,而是親手交給了自己。

    高蕪咽了口唾沫,默不作聲,跪地,砰砰砰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啊呀……”

    遊秋月眼睜睜看著心上人額頭上鼓起紅腫的大包,心裏別提多難受了,美麗的臉上頓時多了委屈和控訴。

    蕭佑薇任由高蕪磕完頭,將那契書遞進他手裏,是燒是撕,皆由他。這少年性子高傲,她受這禮是讓他心安,若不受才真正是傷了他的自尊。

    “遊小公子,我這兒還有個請求,”她忽然對遊秋月說。遊秋月一愣,眼珠子轉了轉,“跟阿蕪有關?”

    高蕪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沒有情緒的眼神,遊秋月卻立馬軟了,笑嘻嘻地跟蕭佑薇說:“蕭姐姐您說,哎呀,隻要是為阿蕪好的,我絕不說一個不字!”

    蕭佑薇掩口笑笑,說:“我既然撮合你們在一塊,自然不會再做什麽對你們不利的事。高蕪原本就是官家子弟,滿腹才學皆因家中蒙難而不得施展,我希望你能帶他去京都,最好先不要揭開你二人的關係……而是以友人的身份為他提供一個住處,一室書卷,讓他安心苦讀個一年半載,待他取得功名再談其他。”

    “高蕪,你覺得呢?”她說完看向高蕪。

    高蕪被三雙眼睛盯著,眼睛頃刻間紅了個徹底,滾燙的眼淚從眼眶裏落出來,心頭沉甸甸的滿是感激。他雙唇哆嗦著,還沒說話,兩人就從他的眼神裏明白了意思。

    遊秋月爽快地拍拍胸膛承諾道:“蕭姐姐放心,我懂你意思了,阿蕪這兩年裏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救了我命的哥們!”

    小少爺正經起來的時候,腦袋瓜子還是很靈活的。

    蕭佑薇滿意地點點頭,又談了一陣,目送兩個少年離去。

    高蕪臨走回頭向她望了好幾次,離開院子前還在遊秋月的阻攔下堅持對著小樓磕了個頭。

    滿月目睹了整個過程,對於高蕪考取功名這件事,滿心眼裏都是不以為然,在她看來,一日為奴,終身為奴,隻是有些不明白,高蕪何德何能,竟然讓師姐都對他高看了一眼?

    蕭佑薇將她的疑惑和不滿都收在眼底,心道,未來帶領寒門學子逆襲了大越朝堂的狀元爺,他的才幹豈是你能理解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