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恰好是個黃道吉日。

    城門大開，列隊相迎。

    幾名負責迎接的官員早早出現在城門外，翹首盼望著國師大人出現。

    此時京都正是乍暖還寒的時候，嚴寒的清晨，外麵本來應該沒有多少百姓走動，可是國師大人從門羅山過來的這一路上被人傳得神乎其神，為了一睹她的風采，京都百姓們起了個大早，專門在此等候。

    蕭佑薇從車裏出來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不過還有一層輕薄的銀麵具擋著，倒不會被人看出她的情緒波動來。

    連莘乖巧地漂浮在她肩膀上方，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光，異常惹眼，引得見者議論紛紛，對於國師大人與神物伴生的說法愈發信服。

    早已有人知會過她國師府尚未竣工的事，說是沒竣工，其實隻是差一點收尾，最多半個月就能入住。說起來還是宮裏那位著急了些，若是按著原定的時間，門羅山應該是在半年之後派人出來。

    前去見她的官員當然不會透露這點，這是陶九知說的。

    孟江早早迎過去跟城守交接，幾個官員遠遠望著身形嫋娜的白衣少女，麵麵相覷，想去討好又摸不透對方的性子，擔心反而壞事。

    最後由資格最老的那位走上前去，客客氣氣地同蕭佑薇說了幾句話。

    蕭佑薇扮演的是個高冷出塵的形象，對於老大臣的關懷問候，她隻是簡單點了幾次頭。

    一番話下來，老大臣大致摸清了國師大人的脾性，微笑著恭請她進城，先前她乘坐了一路的車架著實太占地方，進了城門後自有一頂六人抬的雪紗小轎等候著。

    一路晃晃悠悠，兩旁議論不息，孟江領了十幾個精兵跨馬在前開道，蕭佑薇端坐轎上，雙眼不曾偏移過一絲一毫。就這樣不知轉過多少街巷，隊伍在一處幽靜的巷子口停下。

    老大臣從自己的綠綢轎子裏彎腰出來，拱手道：“國師大人，此處是為豐華巷，內有幾處宅院可供暫居，您看看若是這裏不合心意……”

    “不用了，我很滿意。”清冷的聲音從形狀美好的紅唇中吐出，老大臣一愣，初次聽見國師開口，倒是難尋的好嗓子，既然這裏可以，那就不用再看其他地方了。

    老大臣正要跟她介紹裏麵這幾棟打理妥當的空宅，就見她背著手在巷子裏踱了一圈，最後走到一戶府門前，玉指隨意地在石雕頭上敲了兩下，說：“就這處吧。”

    為了迎接國師入住，豐華巷裏的空宅自然都是清掃幹淨的，一應家具俱全，另有宮中指派過來的下人若幹，個個都是精明強幹的人，蕭佑薇看了一圈，覺得很滿意。

    入住的第一天，最忙的不是她這個主人，而是宅子裏收禮收到手軟的小廝們。

    為了躲清靜，蕭佑薇借口長途跋涉需要休息，緊閉起房門，其實人卻悄悄從窗子跳出去，翻過後院的一處矮牆越進了隔壁那戶的庭院。

    早在選宅子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了這棟。相比起其他宅子的精心清掃，唯有這裏是絲毫沒動過的，仿佛一切都被塵封在過去，不被現實所接受。

    雪緞包裹的雙腳輕輕踩過堆積的落葉和浮灰，經過腐朽的連片花圃，最後停在一架滿是積灰的破舊秋千上。不知道是著了什麽魔，蕭佑薇不受控地撫上那秋千，心頭忽然出現了奇怪的情緒。

    耳邊隱約有啾啾鳥鳴，眼前光影流轉，她恍惚間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拉扯到花圃邊的一處地方，以局外人的角度遠遠望著這架秋千的方向。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泛黃的光圈裏，她清楚地看見一個淺眸的少女坐在秋千上愜意地搖晃著雙腳。

    少女的模樣秀麗可人，臉蛋還帶著點嬰兒肥，麵如桃花，五官韻味十足。秋千還不是現在的陳舊模樣，木板泛著漂亮的木質光華，繩子也結實得很，少女不時地用腳尖點一下地麵，秋千就不斷地晃動。

    笑聲如同銀鈴一般在庭院裏蔓延。

    蕭佑薇看著她的時候覺得有種陌生的情愫，很想和她說說話，可是怎麽也張不開嘴。

    就在這時候身後有動靜，蕭佑薇回頭一看，是一對夫婦攜手走進來，男子儒雅，女子英氣，秋千上的少女歡快地跳了下來，口中嬌聲叫著：“爹爹！娘親！”

    她如乳燕般揚著雙臂朝夫婦倆小跑過去，粉色輕紗花袖正擦過蕭佑薇的側臉，一瞬間將後者拉出這景象。

    蕭佑薇口中驚呼一聲，身體還維持著躲閃那紗袖的姿勢，人在半空時才反應過來那片粉色已經消失不見了，連著消失的還有那個淺眸少女、夫婦以及滿園鮮活的花鳥。

    眼前仍是積滿灰塵的秋千架，四周仍然是枯枝爛葉，呈現出多年無人打理的姿態，在這裏頑強存活下來的隻有成片的雜草，最高的已經足以沒過她的膝蓋。

    剛剛的，那是夢嗎？

    蕭佑薇皺眉佇立許久，離開那庭院繼續往前探索，纖指上沾了不少積灰，已經到了泛黑的程度，可是再也沒有哪個地方能夠讓她觸發出類似的夢境，就算是再去碰那架秋千，也是什麽都沒有了。

    “丫頭，你在哪？”

    她剛走到這家宅院的書房發現門上落了鎖，正琢磨著怎麽進去的時候，忽然聽見陶九知的聲音，“丫頭？”

    “我在這兒！”

    陶九知找來的時候表情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幫她清理掉頭發上粘的蜘蛛網，吹去灰土，他目光在此處流連一圈，眼裏有些複雜地念她：“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蕭佑薇笑笑，自己把身上的灰土打掉，隨口說：“沒什麽，就是好奇這裏之前住的是什麽樣的人家，挺好的院子，怎麽就空下來了？”

    陶九知神色莫測地看了她幾息，輕歎了口氣說：“這裏曾經的主人姓周，曾做過大越的丞相。”

    蕭佑薇愣住了。

    周……丞相……

    這兩個詞勾起了她的一段記憶，那是酒三娘曾經和她說過的話。

    “……她其實本來也是個大家閨秀……是周相家的嫡女……”

    “你說，這裏是，周相的那個周家？”她茫然地跟陶九知確認道。

    陶九知摸摸她發頂，“嗯，就是那個周家……是你外祖家。這麽多年一直不曾有人敢來清掃，所以基本還保持著原樣。”

    真的是啊……蕭佑薇垂下眼，心內波瀾萬千，柔軟又酸澀的情感堆積在心頭，眼眶忽然有點酸脹。

    她是看過原著的，外祖被判抄家，滿門誅殺，最後一家人離奇失蹤，隻留下眼前這座冷清了十幾年的空宅。

    剛剛那段夢境裏的少女，如今回想起來，和她確實有許多相似，或許就是她的娘親吧。

    家人，那些是她真正的家人，可是現在，人都到哪兒去了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