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那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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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闌意回頭扮了個鬼臉接著跑,冷不防撞進一個人懷裏,他心裏叫了聲不好,揉揉磕蒙了的額頭抬起眼一看,是個文質彬彬的俊秀公子,他不好意思地縮縮脖子:“對不起啊……撞疼你沒有?”

    那人看上去有些文弱,在隨從攙扶下站穩了身子,和氣地說:“我還好,隻是小公子下回走路要當心些。”

    “誒,一定,一定!”闌意鬆了口氣拍拍胸膛保證道,忽然眼角發現了熟悉的纖細人影,哇地一聲從那人身邊溜了出去,跑得飛快。

    薑二爺含笑搖了搖折扇,旁邊的金諾看向孩子背影的眼神透著股不善的味道,被他淡淡瞥了一眼,就此歇了報複的歹心。

    “溫之?”嬌妻在前麵喚他,薑二爺柔聲應了,正要過門檻時身邊香風一過,飄過去一名身披白衣的女子,他奇怪地看了一眼,忽然意識到妻子也在看她,“月兒,怎麽了?”

    陳如月疑惑地盯著蕭佑薇的背影,揉揉眼睛,半是惶惑半是確信地說:“我好像……見到一個故人……”

    薑二爺挑了挑眉,愛妻沒往下說,他便沒有再問,隻是朝著金諾悄然做了個手勢,金諾會意地離開,查探那女子的身份去了。

    這故人是誰?

    陳如月嘴上不說,心裏其實已經基本肯定,這樣的身形,還有那股縹緲玄妙的氣質,與當日贈了她一卦的神秘少女幾乎一模一樣。

    方才女子行色匆匆而且戴了麵具,她一時沒辦法確定女子的真容,隻記得那天的少女有一雙泛金的眸子,讓人印象深刻。

    夫妻倆在千金茶社各自疑惑的時候,宮裏的陰霾已然悄然散去。

    哭得幾度失了儀態的太子妃在太子的體貼攙護下回到自家車裏,蘭相痛心疾首,在皇帝麵前發表了一番教女無方的悔過感言,也得以僥幸離開。

    闌意在殿上的那番哭訴,在沒有封口令限製的情況下很快在京都官員中傳開。皇長孫險些遭害,非同小可,本以為會迎來一番雷霆洗禮,可是再看事情牽連到蘭相的愛女,有些人心裏就明白了,笑了笑不再談論,沒什麽意義。

    事情最終是以罪妾的死來解決的,那名被太子妃蘭氏推出來擋災的妾室死時的模樣很是淒慘。

    全身被木杖打得皮開肉綻,腫脹醜陋,最後她痛得極了想要咬舌自盡,於是滿口鮮血淋漓,麵部猙獰得嚇人,尤其是那雙怎麽都合不上的眼睛,好像是在冷森森地窺望著凡間的虧心人……

    給她收屍的人回到家裏做了好幾天噩夢,還伴著低燒,最後強撐著去到巷口的藥堂抓了幾包安神的藥材,街坊鄰居都覺得同情可是沒一個人敢上來搭話,都覺得這人的身上還纏著冤魂呢!

    蘭相父女倆和太子都走了之後,太醫戰戰兢兢地進去給皇帝紮了幾針,剛勸說他不要動怒的時候,外麵有人傳信,說是陶大人來了。

    老太醫的腦子轉了轉,心如明鏡,知道接下來的話不該他聽,於是動作麻利地收了針包告罪走了。

    皇帝自己整理好衣裳,抬眼時正見到一襲青衣走近,秀雅的麵容好像絲毫沒有受到歲月的摧殘,隻是更添成熟。他看著這個青年模樣的人,依稀想起了多年前那個一心要名揚天下的翩翩少年,如今,是做到了。

    他的心裏忽然有點嫉妒,

    “阿九,阿九,你說說,為什麽你就不會老呢,而朕如今……卻老成這個樣子了……”皇帝鬆弛的麵上透著苦澀,似是詢問,又似自嘲。

    陶九知微怔,老人的悲傷無形中渲染了他的情緒,思緒不禁也飄到了多年以前。

    那時候他見太上皇大勢已去,隻當之前的努力統統白費,正打算去別處撞撞機緣,沒想到那個年輕力壯的青年站到他麵前,眼神明亮犀利,說話擲地有聲:“我可以給你提供需要的一切!”

    就是那句魔咒蠱惑了他,從那天開始他成了暗司的督主,一點一點把這個還在搖籃裏左右搖擺的機構做起來。

    這人給的是知遇之恩,他還的是任憑驅遣。

    陶九知低頭笑了笑,眼中帶了一絲緬懷,淡淡地陳述道:“我也會老,是人都會老的。”

    隻是快和慢的區別。

    他望著近在咫尺的老人。

    張揚的五爪金龍並不能拽住老人流逝的生機,華發早生,皺紋密布,泛黃的臉上肌膚鬆弛,威武莊嚴的龍袍隻不過是為這具衰死的身軀罩了一層遮羞布。

    為什麽會這樣呢?

    陶九知清楚地知道,這個仿佛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人,其實隻比他年長十歲。

    皇帝嗬嗬一笑,好像失了力氣一樣仰麵躺在硬邦邦的椅座上,嘶啞地說:“阿九,你不會背叛我,這個世界上隻有你不會背叛我,對嗎?”

    陶九知手上的青骨扇搖動慢了一拍,他看著這個相識多年的友人,薄唇微揚,點頭:“是,陛下。”

    “告訴我,阿菀當年生下的孩子在哪?”

    這是第多少次相同的問話呢,陶九知已經數不清了。

    他隻是像機器人一樣,從無數的記憶裏調出同樣的段落,用抱歉卻不帶憐憫的表情遺憾地看著這個飛速老去的人,然後用和以往一樣的情緒和語調回複道:“娘娘那天誕下的是個死嬰,已經被埋葬了。”

    “不可能的,那是我的孩子,是我跟阿菀的孩子……怎麽可能死了呢?”皇帝惶惶然抱住頭一聲聲地質疑著,幹枯的手在花白的發間慢慢收緊,渾濁的眼裏陡然發出厲光。

    他直指陶九知發問道:“不可能!那你告訴我,屍體在哪?!”

    陶九知唇邊泛起無奈的苦笑,熟練地安撫著焦躁的君王。

    他說:“那是蕭王爺的子嗣,已經被王爺安葬在後花園了,下葬的時候陛下也在場,不是嗎?”

    “那是個不足月的男嬰,胳膊上有個樹葉形狀的胎記,身上包的是豆青色的繈褓,宮裏繡娘做的,上麵還繡著青獅圖樣,陛下忘了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