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貴妃不是好人。”

    闌意悶悶地說。

    蕭佑薇順手塞了枚梅花酥到他嘴裏。

    他囫圇咽下，小臉帶著嚴肅的表情說：“我是認真的，師父以後如果遇到她要注意著些。”他皺眉想了想，補充道：“她就是一條見誰咬誰的小狗，不講理的。”

    陶九知哈哈大笑，蕭佑薇也是忍俊不禁，她拍拍小家夥的頭說：“那怎麽也是你家裏奶奶輩的人，你就這麽說人家？”

    蘭貴妃跟先前派人在門羅山試探過她的蘭太妃並不是一個人，她們同樣出自蘭家，自從後位虛懸，太後不能理事，後宮裏幾乎就是這兩個蘭姓女子的天下。直到幾年前那次大選招了不少功臣家的女子入宮，才稍微緩解局麵。

    蘭貴妃驕奢肆意，性情刁鑽，比之她的長輩蘭太妃更甚，偏偏皇帝待她如珠似寶，寵愛有加，是宮中眾星捧月般的尊貴女子。這回是因為懷著龍嗣，正在宮裏專心養胎，才沒有跟出來。

    秋榮卻是被她給攆出宮的，其中原因……

    蕭佑薇眸光流轉，許久才說：“是時候回京了。”

    ******

    白瓷小圓缽裏盛放著一層輕盈的膏體，呈現出淡紅的透明色澤，似女子麵上胭脂的顏色。

    如夫人小心翼翼地用玉簪子挑出一些來，細細為蕭雲琪搽上。

    “嘶……”蕭雲琪口中發出低低的呻吟，好似是新傷口重被挑開。

    一旁坐著的蘭夫人見狀，露出憐惜的神情道：“委屈寶兒了，早知道那國師這般無禮記仇，當初便讓她幾分，也不會今天受這般痛楚。”

    蕭雲琪戚戚地低下頭，慘白的臉上，竟然隻有那抹新上的淡粉藥膏是唯一的亮色。

    這是她回京後臥病的第二個月。

    人人都知道她的臉算是毀了，她害的這病可說是心病，難醫。

    今兒蘭夫人受了宮裏的差遣過來探望，見到她真人，就算是完成任務了。饒是蘭夫人性情涼薄，見了她臉上那道難消的疤痕也不禁心生憐憫，花一樣的年華卻毀了容貌，可怎麽議親？

    不過她轉念一想，這位縣主一直是如夫人的寶貝疙瘩心頭肉，哪回聚會都要提了又提，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個女兒多麽出息，蘭夫人忽然又覺得她這臉毀得好，往後自己的耳朵也能多得些清靜。

    蘭夫人在這兒待了一個下午，婉拒了晚飯，臨走的時候如夫人給女兒掩上房門。

    沒等她走多遠，如夫人忽然從後麵追上來叫住了她。她回頭一看，隻見對方一雙小臂環抱著個浮雕瑪瑙妝匣，看起來有些分量。

    她在心裏默算了一下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如夫人鬱色難消，將妝匣遞給她身邊的婢女，沒多叮囑，隻垂下眼同蘭夫人說了句“有勞”。

    兩人分別時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窗紙微動，一雙漂亮的眼睛藏在縫裏觀望著她們的動靜，見母親隻是給了那妝匣，旁的都沒交代，蕭雲琪眼底浮現出一絲得意，她悄悄把窗子拉下，回到床上繼續裝睡了。

    母親不止生了她一個，這一點是她進到這身體之後才慢慢發現的。蕭雲琪的生辰在秋天，而另一個孩子的生辰，應當是在春天，正是京都如今這樣乍暖還寒的時候。

    妝匣，是盛放梳妝用品的容器，也是古代女子出嫁時由娘家為其準備的豐厚嫁妝之一。

    蕭雲琪心知，母親今天送出這東西，說明那個女孩子快到出嫁的年紀了。

    可是這和她有什麽關係呢？她才是母親最驕傲的珍寶，是蕭王府唯一的明珠，而那個她未曾謀麵的女孩子，怕隻是根路邊野草，就算給出去萬千珍寶都不一定能提拔起那條賤命。

    蕭雲琪輕蔑一笑，緩緩闔上輕薄的眼簾，臉上清涼的藥膏還在發揮著作用，她也懶得去擦掉，反正對她的皮膚沒有壞處，大不了晚間時候連著畫出來的傷疤一塊清理掉。

    ******

    國師回京了。

    這趟她出門時是隨著壯觀的車隊，歸來時隻乘了一架線條簡約的馬車。

    春雨過後是農忙的時候，一路上處處能看見勤懇勞作的身影，闌意趴在窗邊看著，嘖嘖稱奇。

    蕭佑薇順手拍了他一下，“怎麽好像你之前沒見過似的，有那麽稀奇？”

    闌意回頭嘻嘻笑著，憧憬道：“如果有機會自己去試試，那才好呢！”

    果真是不願天家客，隻念田家翁。

    人各有誌，闌意不喜歡皇家富貴，蕭佑薇也不會譴責他這樣不對，他是她的第一個徒弟，可能也是唯一一個，他開心就好。

    僅這一個多月的工夫，出乎她意料的是國師府竟然已經竣工了。

    馬車停在巍峨的府門外，她走下來，連說浪費。

    她就是個孤家寡人，算上徒弟也才兩個，住著這麽大的地方，空蕩蕩的，確實不舒服。

    國師府裏的丫鬟小廝人數不算多，但是個個顯得精明能幹，都是陶九知幫著處理的。

    一進城門她就發現去的不是外公家那條巷子，耐著性子等到現在才知道，是這人想給自己一個驚喜。

    國師府裏的動靜並沒有瞞著外邊，沒多久，國師從十裏獵場回來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往日受過丹陽縣主恩惠的百姓騷動不止，聚集起來，想當麵跟她討個說法。

    也有這些鬧事者的長輩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們，說國師是大能者，得罪了國師上天會降罪的，又說辱了國師之後陛下會怪罪，可是並不能拉住所有被暗中煽動過的人。

    沉重的大門被人從裏麵拉開，拱衛出一位麵罩薄銀的白衣女子，她氣質清冷，雙手攏在另一邊銀絲袖中，麵具下露出一雙琉璃眼眸，確實是沉靜如水，不染半點塵垢。

    人群一瞬間靜止下來，女子緩緩地環視一圈，似乎一切盡入眼底，又似周遭一切與她無關。

    或許是被她氣勢所懾，她向前一步，周圍的人下意識就退一步，待她行到馬車前麵時，原本嘈雜擁擠的府門口已經空曠下來，以她為中心，周遭十米內都沒有旁人的蹤影。

    陶九知抱臂旁觀這一切，唇邊帶笑，眼中滿是驕傲。這是他的丫頭，他想，總有一天他可以堂堂正正喚她一聲娘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