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九知一改當日被她擒獲時的弱勢，輕鬆地避開她的迅猛攻勢，青骨扇並未出動，就連雙手也一直背在身後，氣定神閑地應對著現任幽冥門主的怒火。

    幽冥門主的搶攻沒有達到應有的效果，這次過招也讓她愈發明白，對方對幽冥道的領悟其實遠甚於她，這個認知讓她更加心如火烤，眼中血絲密布，隱約有入魔之勢。

    陶九知歎了口氣，指如電光，結合了幽冥道的點穴手法，三兩下定住了她，女人憤怒至極，額角青筋畢露，如若讓她掙脫，可以想見她必定會用盡全力撲過來把他撕碎。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輕聲說：“我和他從來都是半師之誼，飛羽道沒有學全，幽冥道更沒有。你永遠是他唯一的弟子，他承諾過。這點是不會變的。”

    女人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怔怔的眼神裏逐漸出現柔和的光。

    陶九知接著說：“那時我在京都遇到他，他接近油盡燈枯，怕你年紀太輕，功夫不到家，不足以震懾幽冥門上下，所以傳我幽冥道，把門主印記給我不是因為多看重我，而是為你準備一個後路。”

    “料理了他的後事之後我就打算過來尋你，半途中聽說你吃了朱果，憑空添了三十年功力，加上幽冥道的奧妙，已經完全鎮壓了那些長老，所以我就消了接管幽冥門的打算，沒想到……反倒是你執著於捉我回來。”

    他輕嗬了一聲，回首往事，不勝唏噓。“飛鸞，過去的已經過去，他確確實實已經死了，你該走出來了。”

    女人愣愣地盯著他一開一合的嘴唇，許久才問：“死了？”

    “他，死了？”

    她忽然笑了出來，否認道：“不可能的，他那麽厲害，誰都不可能殺死他，你別騙我了，我不會信的！”

    與此同時，豔麗無暇的臉上滾落兩行珠淚。

    女人捧著濕漉漉的掌心，有些疑惑地垂下眼喃喃了一句什麽，臉上突然籠上一層虛假的氣憤，她朝殿外怒斥道：“來人，去把修大殿的工匠統統殺了，偷懶耍滑的狗東西，竟敢讓大殿漏雨！”

    說到雨時，氣勢又弱了下來，她沉默了兩秒，好似一個小女孩兒般，低下頭小聲說：“他最討厭雨了。”

    陶九知把她的一切表現看在眼裏，他閱人無數，自然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的表現，全無偽裝。她還是當年那個羞怯的小女孩，從心底裏貪戀著師父的一個眼神，一抹微笑，一絲絲溫暖。

    可惜就是這種卑微到塵埃裏的貪戀，害死了那個絕世出塵的男人。

    他不是過來為那人打抱不平的。想殺她是真的，恨她是真的，可憐她也是真的，而他需要幽冥門，同樣是真的。

    “做個生意吧……飛鸞。”

    每個幽冥門主的名字都叫幽冥，但是幽冥不是她，飛鸞才是。

    他想，她是明白的。這是一場她無法拒絕的交易。

    幽冥門的人在這一天被告知了一個突然的消息。

    經過一場簡單的儀式之後，幽冥門的門主變成了兩位，他們不知這位神秘暗主的姓名來曆，隻知道必須如同服從門主一樣聽從他的指令，否則他們會死。

    第二日，兩騎千裏良駒從鬼蜮荒壁奔出，一路馳往京都的方向。

    ——

    素雅纖細的手將信紙一點點抹平，折成方塊放進香囊中。

    闌意撐著頭在旁邊看著，問了一句：“師公沒事了？”

    蕭佑薇點點頭。

    字跡平穩有力，信紙上有玉緇香的味道，那是一種京都本地出產的香料，不耐運輸，所以他此時應該是在京都了。

    天子腳下，過去也算是他的大本營，除非他做出什麽惹怒君主的事，否則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闌意打了個哈欠，繼續拿毛筆在紙上勾畫塗抹，懶洋洋地說：“那就好，省得我家師父成天一顆心懸著，不上不下的，看著都難受。”

    居然敢這麽跟師父說話，該打。蕭佑薇在他撅得老高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沒想到這小子被教訓慣了，早有了防備，唰地一下鑽了出去，回身衝她做著鬼臉叫：“打不著，打不著！”

    “你們在說什麽呢，這麽開心？”

    忽然有個聲音從門外傳來，師徒倆同時皺起了眉。

    闌意扯了扯不平整的下衣擺，端起皇孫的架勢之後顯得沉穩得很，讓人沒辦法跟剛剛那個大呼小叫的頑皮孩子聯想在一塊。

    “薑少主，莫非是有什麽大事要與我師父商議？”他迎上去一臉嚴肅地問。

    薑旭元自知不討這師徒倆喜歡。

    這些日子他用盡法子想跟這個小鬼套近乎，可是越套越起反效果，實在窩火。

    他嗯了一聲，冷硬的臉皮顫著擠出笑來，卻讓那道不深的傷疤更顯眼了，“是有些關於婚禮的細節，想和阿薇討論一下。”

    “咦？”闌意奇怪地反問：“與薑少主成親的不是丹陽郡主嗎，為什麽要和我師父討論？”

    蕭佑薇抿著茶水，在心裏給徒弟點了個大大的讚。

    薑旭元沉默了兩秒，憋出一個牽強的理由：“阿薇同我關係親近些，跟郡主年紀也相近，應當更明白女孩子家的心思……”

    這些天他經常過來，理由大概已經找遍了，今天居然想出這麽個不倫不類的。

    蕭佑薇早在他一次又一次不死心的糾纏中消磨夠了，現在已經在薑城住了許多時間，婚禮在即，是時候脫身離開了。

    於是她淡淡道：“少主久在薑城，怕是對京都傳言聽得不是太多，若是少主知道我同丹陽郡主的關係，就不會上門跟我討論這些了。”

    “林家曾是薑家支脈，念在少主同我養父有叔侄之情誼，故此曾與少主兄妹相稱，如今貧道已是方外之人，紅塵往事，無可留戀。”

    薑旭元聽到這裏，臉色頓時白了一層。

    蕭佑薇頓了頓，這話出口的瞬間，她果真是覺得一股隱隱的羈絆已經消散，整個人說不出的輕鬆自在。

    她整理了一下思緒又說：“少主與郡主成親是喜事，貧道念在過往的情誼，當郡主提出護送一事時，並未推脫。如今既然已經平安抵達薑城，喜酒就不用吃了，還望少主盡快為我師徒打開城門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