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蒼撓撓頭，有點不情願，又不想嬌妻不高興。

    懷了孕的人最要哄著，不過是些言語上的小爭執，哪有不順著的道理？

    蕭佑薇當即挽著酒三娘的手，連聲說是。這時聽見林蒼醋咧咧地嘟囔一句：“可不是小棉襖嘛，眼見著都要被你弟弟穿走了……”

    在場的人錯愕一瞬，齊齊笑開，把蕭佑薇鬧了個大紅臉。

    “三娘，我剛可還幫著你說話呢，他們都欺負人，你可不能不管我。”她不依不饒地衝三娘撒嬌，說是爹爹的紅顏知己，其實她從初見時就對酒三娘頗有好感，心底裏更當這是位可以親近的姐姐。

    酒三娘對她的親昵也很受用，立馬在孩子爹胳膊上拍了幾下，鳳眼一轉，卻又將話題拉到正偷著樂的蕭佑薇身上。

    “薇丫頭啊，事情我可聽阿鵠說了，眼見著你們就要成親了，你看著有什麽想要的，不好和他說的，盡管來跟我說，到時候我可要找你們討喜酒喝呢！”

    許久不見，酒三娘仍是爽利的性子，前麵攏著個未出世的孩兒，骨架上也多了些肉，紅潤的玉顏圓潤了些，看起來分外喜慶。幾句話下來，果然說到了她的婚事。

    陶九知怕她害羞，當下拉了林蒼去街邊茶肆說話。

    人群裏走出三個平凡相貌的年輕姑娘，衣服鼓鼓囊囊，不知道藏了多少古怪的兵器，她們從幾個方位將兩個女眷護住，林蒼目光如炬，在心裏估量了一下她們的戰鬥力，這才放心地跟著陶九知走開了。

    蕭佑薇把酒三娘扶到旁邊的說書棚子裏，背靠石牆，又有幾個暗衛在邊上擋著，她這才算是放心了。林蒼爹爹為了自己耽誤了那麽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和三娘重逢，而且有了子嗣，讓她怎能不小心對待？

    酒三娘笑嘻嘻地去拿桌上的茶，“好丫頭，這下子可要讓你的婚禮走在我前頭了，哎呀，真是想不到，原還覺得我這弟弟怕是要孤獨終老，好在遇上了你……”

    蕭佑薇也不羞赧，在她酥手上揩了把油，“那可不，遇到我是他幾輩子積來的福氣呢！”她瓊鼻一翹，調皮地擠了擠眼。

    酒三娘正想說話，忽然手上傳來一股力道，被她轉瞬間奪走了手裏的大碗茶，“丫頭……”

    “可是有些人怕是馬上就要沒福氣了！”蕭佑薇冷笑一聲，將那茶碗一傾。

    帶著墨綠葉片的茶湯潑成一道弧線，葉片的尖端直直戳入幾個人的太陽穴，以茶葉為中心，黃白的皮膚在飛速發黑。

    被她點中的幾人口吐白沫倒了下去，酒三娘定睛一看，其中兩個，分別是這棚子裏的說書人和送茶點的小二，另外三個則是剛在她們鄰桌坐下的客人。

    酒三娘是震驚的。

    不是覺得這幾人有冤屈，也不是震驚於鬧市中有人想對她們下手，酒三娘覺得又驚訝又難過：當初在禹城裏那個沉靜卻平和的少女，今天卻變成了轉眼間就能含笑殺人的狠辣模樣，時光都對她做了什麽？

    三個女暗衛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動作整齊劃一地在桌前跪了下來。直到這時，她們冰冷的臉上才出現了不一樣的情緒——倉惶。

    “滾回去自己領罰。”陶九知冷冷地說。

    這批新晉了暗字的果然沒有暗九他們好用，好在丫頭和三姐沒事。他歉疚地把蕭佑薇護在懷裏，幽冥道力注入眼眸，轉瞬間變成墨綠色瞳孔。

    好像雪夜裏的孤狼，幽冷，死寂。與他對視的人隻覺得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即將被陰界鬼差拽下九幽黃泉。

    知道他已經在查，蕭佑薇就沒再多浪費生息，麵色淡淡地把毒茶碗擱下，拿帕子給三娘仔細擦拭了手心，再抬頭時又是暖洋洋的笑容，讓人看著心裏舒坦。

    “不過就是幾個不長腦子的小賊，可別嚇著我未來的弟弟。”

    酒三娘撲哧一聲笑開了，點著她額角說：“好啊，這小東西，等他生下來，我非要先抽他幾巴掌不可，這還沒出來呢就把他姐姐給搶去了，隻顧著弟弟，也不知道關心關心我。”

    看她們倆還有心思說笑，兩個大男人稍稍安心。

    林蒼的鐵拳攥得咯巴咯巴響，嗓音壓得極沉：“看來林某人走了這些年，已經被人看輕了。”

    陶九知向後一揚手，兩道寒光精準地沒入兩個路人的後心，兩人應聲倒地。他看也沒看結果，笑中含煞，緩緩開口：“那就讓他們重新記住將軍吧。”

    “正有此意。”

    兩個男人在下一次對視中達成了共識，同樣的微笑弧度，預示著之後的血色時光。

    史書上把睿親王成親前的那個月稱為血月。

    據說，在那個月裏死去的權臣重臣不可計數，抄其家產充入國庫，而其家眷一律誅殺，連一歲的童子也不放過，可見其心狠手辣。

    京都權貴以為已經足夠了解這個男人的作風，可直到這時他們才意識到之前這人有多麽仁慈。

    他們瘋狂地想入宮麵聖，使盡手段想借皇帝的手給予家族一些保護，可是他們已經沒資格進入九重宮闕，所有消息進了紅牆之後如同泥牛入海，再無回音。

    在血月開啟後的第十八天，重病已久的皇帝安靜地離世了。

    蕭佑薇避開所有人，進到停靈的地方，驗屍確定了他的死亡之後，麵無表情地剜出了他的心髒。她望著麵前的一團虛無，壞笑著揭開了銀麵具，這就是你癡迷一生的臉，怎麽樣？喜歡嗎？

    她把心髒包在帕子裏，打算帶到明靜堂去喂狗，那兒有個不得寵的貴人，養了條頗凶悍的狗，像兒子那麽寵著。空氣中那團凝聚中的魂魄帶著不甘散去。

    ——從血脈上，她是蕭氏子孫，這樣對待他確實是不太好，可她不能忍受，這樣一個害了她全家的人，還想穩妥地住進皇陵寶地？他，不，配。

    古人講究入土為安，講求屍身完整，那她就要破壞這份安寧，讓他占著風水寶地也別想安生地投胎。

    陶九知聽說這件事之後沉默了。

    心髒處的異常被高回發現，整齊的刀痕，胸口還有端正清麗的小字：孽報已還！

    高回又驚又怒，沒了心髒之後屍身不全，這樣是沒法聚齊魂魄投胎的啊！他羞愧於最後這段路沒能護好主子，當天服毒自盡，為先皇殉葬。

    棺木入皇陵時，屍身心髒處的空缺已經被民間道人以秘法補上，這種修補過的魂魄可以被鬼差接引下去，隻是要先經曆九世的磨難之後才能如正常人一樣輪回。

    消息回報的時候，陶九知負手而立，深深地歎了口氣。

    人作的孽都是要還的，這是他最後一次心軟，好好上路吧。來世願你能遇到一個真心待你的好姑娘，不要再為注定無果的感情坑害無辜的人。

    “暗六。”

    “屬下在。”青年敏捷地躍了下來。

    “今天出發，去瀧城，接太後娘娘回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