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起兵征伐鎮九州(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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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複章節,明日修改。)
另外一邊,匈奴五部之中,經過了幾日的快馬加鞭,劉聰與王生派出去的使者,終於是到了並州,高都城中,身著胡服的匈奴人比比皆是,當然也有身穿漢服的人,隻不過這些人很少罷了。
城中城主府衙之中,劉淵與他的老丈人呼延翼,還有他的長子劉和,正在商議今後的事宜。
劉淵已經是準備大展身手了。
尤其是在齊王起勢的情況下,不管是誰贏了,隻要他站隊站的好,肯定是拿得到好處的,更何況,漢人直接連年作戰,實力已經是被大大削弱了,而他並州匈奴人則是在一旁默默休養生息,總有一日,是他們崛起的時候,而且這個日子,恐怕不會遠。
“父帥,這為何要扯上漢朝的事情?如今不是晉朝嗎?漢朝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恐怕漢人早就不記得漢朝了。”
劉和沒有在雒陽這些地方遊曆過,見識確實不如劉聰。
但劉淵心中也沒有不悅之色,而是笑著說道“吾又漢氏之甥,約為兄弟,亡弟紹,不亦可乎?”
我是漢朝皇帝的外甥,而且祖上曾經與漢帝約為兄弟。如今兄長去世,弟弟繼承,這難到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但劉和聽了之後,隻覺得這番邏輯非常牽強。
在一邊,呼延翼老奸巨猾,哪裏不知道劉淵心中的想法,連忙上前說道“漢人漢人,我等漢姓劉,自然得扯一扯漢人的虎皮了。”
一個匈奴人,以漢為名頭,甚至想著要日後國號都與漢有關,這看上去是一個很奇怪的事情。
這奇怪的事情,發生在現如今,卻是一點都不奇怪。
單獨看劉淵以及他所創立的王朝,很容易會讓人以為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割據政權的誕生,在中國的曆史上,這樣的例子多到不可勝數。
但其實並不如此。
大部分人看待這段曆史時,都是以後世人的眼光來看,因此很容易得出“這是一個普通的割據政權”的結論。
但事實是,如果你站到當時的角度,就會發現劉淵所麵臨的問題一點都不普通,而是一個前無古人。
沒有任何先例可循的大難題
一個異族人,要如何才能在漢族世代聚居的中原大地上獲得統治地位?
漢匈戰爭能上溯到五百年前。
這五百年來,匈奴雖然逐漸式微,但漢人對於匈奴的防備卻,已經成為一種刻入子裏的本能。
正是因為如此,曹操才會把匈奴人分為五部,並派兵監視劉淵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空有一身本事不被司馬炎重用。
怕的,就是匈奴坐大難製。
而從文化的角度來看,漢人對匈奴的態度則是輕蔑。這是一種文明人對待蠻族人的心態,相較於防之情,這種歧視可能更難消解。
這些都是劉淵要麵對的挑戰。
在這麽一種環境下,想要建立起統治,難度可想而知。
如果這麽說還比較抽象的話,那麽我們可以舉一個現實一點的例子猶太人要如何在巴勒斯坦地區建立一個統治阿拉伯人的政權?
現實所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兩千年以來,政治學的發展已經相當成熟,但這依然是一個無法解決的難題。
劉淵麵臨的,就是類似的問題。
把問題歸結一下,就會發現,所有的難處其實都在於兩個字
認同。
對於中原人而言,匈奴人一百年來一直都是被監督的對象。
如今一朝翻身,中原人能否接受這種轉變,要打個很大的問號一一這身份認同的問題。
這就好比一所監獄裏,某個罪犯突然被任命為監獄長。這時候就要好好考慮一下獄警們的接受程度了。
其次是文化認同的問題。
中原人一直以來能占據鄙視鏈的頂端,並維護整條鄙視鏈的穩定,靠的就是文化發達。劉淵雖然也在洛陽的文化圈子裏浸淫,並且受到了認同,但是整個匈奴這個民族的文化水平卻相對還是低端的。
如今,讓這麽一個“低等民族”來統治,中原人心理上存在很大障礙。
這就好比中國科協管事的是一個工農兵大學生,這種身份和文化水平的錯亂,必然帶來實際中的矛盾。
劉淵想要稱漢,他說的那些“吾又漢室之甥”全都隻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就在於他需要找一種可以讓漢族人接受的方式來推行統治。
他不可能自稱匈奴,這樣就沒有辦法吸納漢人,隻能是用漢人的方法來建國號。而這其中,“漢”又是最好的選擇。
而既然以“漢”為國號,那麽自漢朝以來所有中原王朝的製度,就都屬於要繼承的內容包括中央朝廷官製、地方設置郡縣。
所有這些都是漢人的治理方式,跟匈奴人的管理模式截然不同。
這其中的變化,站在漢族人的角度來看,理所當然,但對於匈奴人而言,卻不啻於一場革命。
類似的例子,漢人其實也有過經曆清末新政,就是要擯棄中華王朝兩千年來的傳統,接受西洋的政治模式。
當時所遭到的反對和抵製,熟悉近代史的人應該都不會感覺陌生。
劉淵做這些,就是要盡量向漢族人靠攏,以取得漢族人的支持。
這是劉淵心中考量的問題,而劉和經曆得太少,隻想著自己匈奴人的身份,肯定是想不到這一點的。
不過說起來,劉淵在曆史上的很多改革,大部分都失敗了。
這其中有主觀的原因,也有客觀的因素。
最大的客觀因素,應該是劉淵本人。
劉淵本人的年紀問題,在他稱帝時應該已經接近七十歲。
稱帝的第三年,劉淵即便去世。
在他身後,由於缺乏權威,以及製度和傳統的衝突,導致了一係列的矛盾與紛爭。
劉淵病逝後,太子劉和繼位。
其弟劉聰隨即發動兵變,殺死劉和繼位。
這種事情,雖然在中原王朝的曆史上也常有發生,但在中原的價值觀中,這肯定不是一次正常的權力更替。
而以匈奴人的視角來看,如此卻正常不過。
在他們的語境裏,曆來權力交接都是伴隨著鮮血的,不流血的交接才不正常。
這種文化上的差異,在劉淵身後體現的特別明顯。
劉聰繼位以後,以劉淵的皇後單氏為皇太後。
但單氏貌美,劉聰於是便將其收歸己有。
在中原價值觀的史書裏,關於這一段是這麽記載的“聰柔焉“。所謂“柔”,就是娶父親的妾,在中原文化看來,這毫無疑問是。
但在匈奴幾百年的曆史中,這就是正常現象。
上一代單於死後,由下一代繼承所有遺產一包括除了母親以外的所有女人,她們都是財產。
因此劉聰的這種行為,是一個正常的匈奴人的行為,但卻為漢人所不齒。
兩個民族的融合,是需要在文化傳統、生存式、生活習慣等諸多方麵逐漸接納的。
但以當時的時間點來看,漢匈之間的這種接納還是太少。
問題隨著劉淵的病逝而逐漸暴露出來,並且越演越烈。
這種巨大的鴻溝,在當時是沒有辦法調和的。身為皇帝的匈奴人沒有辦法立即改變自己的傳統,漢族人也不可能接受自己底線以外的行為,既然如此,那麽相互接受根本就無從談起。
除了文化上的不協調,製度上也有矛盾。
劉淵在稱帝之初,全麵接納漢人的政治傳統,但這並不意味著完全擯棄匈奴人的管理模式,他設置了一個機構,叫做“單於台”。
既然漢人和匈奴人生活習慣不同,那就“分而治之”,用漢人的辦法管理漢人,匈奴人的辦法管理匈奴人。
劉淵繼承接受了漢人自秦始皇以來的官製,以此來統治漢地對於匈奴人,則用“單於台”來管理。
也就是說在一千七百多年前,劉淵就率先實現了“一國兩製”。
但這個製度天然存在兩個bug
首先,胡漢的分裂因此有擴大趨勢。
麵對著胡漢兩種民族不同的生活習性和方式,劉淵給出了分而治之的解決方案,但這種方案在解決問題的同時,又製造了一個更大的問題
掌握政權的胡人維持著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治理模式,被統治的漢人則是另一種模式,兩者之間完全沒有貫通的可能。
這套製度的設定,既然一開始就強調胡漢之間的分別,那麽也就強化了兩者之間的對立。
其次是軍事上的問題。
匈奴人是立國的根本,因此,管理匈奴人的“單於台”才是最核心的權力機構,那麽皇太子兼任“單於台”大單於就成了慣例。
而在地方上,雖然行政長言按照漢人的辦法設置流言,但兵權隻能給匈奴人才放心一一而且,最好由自己的親族擔任,否則忠誠沒有辦法保證。
但這麽一來,其實就又陷入了八王之亂的矛盾裏。
自此以後,宗室內鬥的殺戮果然反複上演。
刀光閃過,落下的人頭跟獲勝者之間,經常就是兄弟叔侄關係。
當時的人不是不知道以史為鑒,但這種人間慘劇,卻是現實情形下一種無奈的必然選擇。
同時伴隨出現的,還有第三個問題
如何吸引人才,其包括漢族在內的異族人才?
劉淵建立了匈奴人的國家,雖然以漢人的方式來統治漢人,但核心權力還是靠匈奴人自己的組織形式。
那麽,既然權力的核心是以血緣為界的,出身於其他民族的人才,要如何才能被納入到核心權
力中呢?
前趙(劉淵創立的國家後改國號為趙,因此史稱前趙)滅亡於後趙,而後趙的開國君主石勒其實就是劉淵的部下。
石勒軍事能力超群,到後來已經是前趙的絕對主力。
但偏偏,石勒是羯族人,在當時的體製之下,匈奴的劉氏王族是沒有辦法接納石勒成為自己人的。
這種分歧,最終導致了雙方分道揚鑣。
既然前趙是以匈奴本族立國,那麽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把羯族人接納進來。
石勒做的越好,對匈奴人創立的前趙而言,就越是威脅。
尷尬也就在這裏,明明是創業公司的核心骨幹,但幹的再好也拿不到股權。
因此,石勒的自立也就成了一種必然。
甚至於十幾年後,石勒也碰到了這樣的問題,他的國家也沒有辦法吸納外族人才。
亂世之中,依賴外人容易反水,他自己就是例子過分依賴族人,無法容納外人,他自己依然還是例子。
這兩者之間的循環論證,簡直就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後趙也作出了自己的嚐試,辦法是收義子,試圖用親情來消弭民族差別。
但這依然沒什麽用,石勒創立的後趙,滅亡於冉閔。
而冉閔,是石勒最為得意的義孫。
劉淵如今謀劃的製度,胡漢分而治之,在曆史上看來,都不算成功。
三人正在討論其中的細節,此時門外卻是來了一個管事打扮的人。
“啟稟大帥,城外來了一行人,說是廣元侯與大帥兒子劉聰的使者,有要事要見大帥。”
劉聰?
廣元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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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人怎麽混到一起去了?
劉淵眉頭稍皺。
而劉和一聽到劉聰的名字,臉上便露出緊張之色。
“父帥,四弟與廣元侯勾結起來了,兒子聽說廣元侯是討伐齊王的主帥,此番前來,說不定便是勸說父親會盟的事情,不過之前我們已經答應了齊王,現在這些人不見就是了,最好,將他們的頭顱送給齊王,以顯示我們的誠意。”
“嗯?”
劉淵眉頭緊皺,他看向劉和,頗有些失望。
“殺了,豈不是斷了一條路?況且,我們也不一定死跟著齊王,漢人最是奸詐,信任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
呼延翼也是在一邊說道“見這些人肯定是要見的,但得秘密接見,可不能讓齊王的人知道了。”
這事情要是給齊王知道了,就有些不妙了。
“不錯。”
劉淵輕輕點頭。
“而且去見這些使者,我不能去見,和兒,你去見他們。”
“我?”
劉和愣了一下。
劉淵眼睛閃了閃,點了點頭。
“便是你去,不要讓為父失望。”
說完這句話,劉淵便對著劉和揮了揮手。
呼延翼連忙拉著劉和,出了書房。
“此事你必要辦好,不能由著性子來,這是你父帥對你的考校,不能因為那使者與劉聰有關,便失了分寸,用了小心思,你知道嗎?”
看著自家外公灼灼的眼神,劉和重重點頭。
他知曉,他的很多事情,都不被他父親看好,之所以現在還是繼承人,便是因為他的後台。
他是長子,外公一家又是呼延氏,實力雄厚。
但
不管他身後的力量有多少,能讓自己父親滿意,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外公,你放心,此事我一定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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