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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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十日。
大軍從雒陽出發,綿延不絕的朝著益州的方向進發了。
大軍綿延,加之到各郡還要匯聚州郡兵,農夫。
雖然隻有十萬人,但因為路途遙遠,後勤人員卻足足有三十萬人。
總共四十萬人,朝著益州方向而去,速度可以說是龜爬的一般。
這還是在準備了一年多的情況下。
若是沒有準備,那就更慢了。
此番去益州,千百裏外,不像豫州,或者是在司隸,近在眼前,後勤補給的壓力也不會那麽大。
益州畢竟太遠了。
大軍征伐,王生則是安然在雒陽之中。
白天,尚書台中,他與王衍相安無事,批閱各地政令、人員調動之事。
晚上,則是與家人為伴,與美人為伴,享受齊人之福。
看似清閑,其實王生也並非是無所事事。
勢力的積累,是需要時間的。
而王生從入仕到現在,其實不過兩三年而已。
太年輕了。
皇帝年輕,他這個重臣,亦是年輕。
不過
在大軍開拔後的第十日,雒陽方麵卻是受到了益州方麵的一封信。
請降信。
對於這封請降信,滿朝的臣公先是愣住了,然後心中都是舒了一口氣。
李雄請降,證明李雄有自知之明,自覺不是王師的對手。
想投降,很正常嘛。
皇帝對於這封信的處理,如臣公們的態度一般,皆是不以為然,不過他還是召見了幾個朝中重臣,心腹前來商議。
“諸位,這李雄的請降信,你們怎麽看?”
皇帝坐在龍椅上麵,在他麵前幾乎是沒有奏章的。
除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則地方的事務一律交由尚書台,門下省,中書省處理。
皇帝司馬遹還玩起了三權分立,互相製衡的一套。
你監督我,我監督你,而他這個皇帝,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大事上拍板,另外,便是享樂了。
這種千古一帝,做起來比漢武帝他們輕鬆多了。
“陛下,去年方才平定了齊王,我華夏中國受到不小的創傷,雖然有廣元侯前去屯田,情況稍稍有了一些好轉,然而,若是能夠不打仗,最好是不要打仗。”
燕王司馬彤在這個時候站出來說話了。
他的政治智商並不低,知曉皇帝的一番操作,都是為了掌權。
前麵的許多宗王,跟從齊王的,現在幾乎是被除國了,雖然宗王的名字還在,但其實已經沒有封王的任何權利了。
現在皇帝征討益州,燕王司馬彤現在是害怕淮南王也步了齊王的後塵。
從出征前的幾日淮南王的表現,已經他從宗王們得到的消息,他明白,淮南王司馬允現在是對陛下有了怨恨之心。
對於這種怨恨之心,司馬彤很是理解。
畢竟皇帝在朝堂上的所作所為,對淮南王司馬允來說,就是裸的侮辱。
然而
司馬遹再怎麽侮辱,他也是皇帝啊!
一旦宗王對皇帝產生怨恨之心,加上他有實施這怨恨之心額能力的時候,結局不言而喻。
現在宗王中能拿得出手的就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了。
淮南王要是再倒下去了,宗王估計就真的要一蹶不振了。
這絕對不是司馬彤想要看到的。
他雖然已經年邁,但他的兒子,他的孫子,日後可都還是宗王。
在利益麵前,宗王的利益是一致的。
“尚書令,你如何看?”
王衍對燕王司馬彤心中的想法也有一些了解。
現在若是順著燕王司馬彤的意思去說,自然是可以得到燕王司馬彤的好感的了。
就像是現在,燕王司馬彤正眼巴巴的看著他王衍呢!
但
他為什麽要幫燕王說話呢?
燕王的友誼?
燕王的好感?
他琅琊王氏需要這個嗎?
而且,以皇帝削藩的意思在,宗王日後在朝堂上勢必會失勢的,有了這個前提,那他就更不必為燕王說話了。
他明白燕王司馬彤的意思,更是明白皇帝的意思。
比起燕王的好感,皇帝的好感無疑是更加值錢的。
是故
王衍根本就沒有多少思考,說道“陛下,大軍已經開拔,多日行軍,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現在退兵,消耗反而更多,而且益州李雄畢竟是異族人,他盤踞益州之地,可不會輕易來降,他的請降信中,一沒有送質子,二沒有其他的表示,說是請降,更像是來迷惑我方,給他們更多準備時機的詭計!”
王衍的一番話,果然讓皇帝心情愉悅了。
“尚書令此言極是,此賊人若是不重重懲戒,滿門抄斬,那麽這天下人,恐怕不會記住敢亂我晉土者的下場!”
皇帝都這個意思了,燕王司馬彤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不說話了。
他明白,現在他說再多的話,也是沒用的。
這是皇帝設下的套,這都是皇帝的謀劃。
他這個做臣子的,又能說什麽呢?
“廣元侯,你以為呢?”
其實今日召見,亦是走個形勢而已。
皇帝司馬遹其實已經逐漸變得獨斷專行了。
不管是從前麵的大朝會,還是現在的大臣聚會。
說是群策群力,但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其他人哪裏會有計策?
全部按照皇帝要求的來就好了。
王生當然可以像王衍一般忽悠過去。
但他想了一下,還是說道“陛下,燕王所言有理,尚書令所言也有道理。對於李雄,自然是要多加懲戒的,不將他滿門抄斬,不足以警示天下人,然而李雄既然請降,說明益州之中的勢力的意見並不統一,李雄之所以向陛下遞上請降信,估計也是因為益州內部的壓力。”
王生看著皇帝一臉思索的模樣,繼續說道
“但他依然送上請降信,恐怕便是摸清了我們的想法,知曉我等不會同意他的請降,如此一來,他反倒是借力,整合了益州內部的雜音,是故臣下覺得,燕王所言有理,尚書令所言亦有道理,若是能夠對賊首懲戒,對從賊者從輕處置的話,恐怕益州會自亂,屆時我等攻伐的壓力,也會小上許多。”
皇帝司馬遹聽完王生的話,眼睛直接是亮起來了。
“愛卿此言有理,差一點居然被這個狡猾的異族人給利用了。”
皇帝司馬遹托腮,思索片刻對著燕王說道“燕王,這般,回信由你來起草,意思,便按照廣元侯的意思來。”
“諾。”
燕王司馬彤對王生拋來一個略顯感激的眼神過來。
有了這一手之後,即便是淮南王要搞出什麽幺蛾子,想來也不會影響到大局。
而王衍則是瞥了一眼王生。
這家夥
想得倒是挺多的,不過
到了這個時候,廣元侯還替皇帝分憂,倒是心胸寬廣。
推心置腹,若是他在廣元侯的位置上,是恨不得南征軍直接敗亡,畢竟張弘與張光可是南征軍的兩路主帥。
若是王衍問王生,王生隻會說,你格局太小了。
但其實
他與張弘張光,也隻是演戲而已,而且,就算是他給李雄造成了這樣的麻煩,恐怕益州也沒有那麽容易對付。
對益州本地世家從輕處置?
以皇帝的性格來說,這怎麽可能?
首先你參與了叛亂,其次你是世家,現在不削你,何時削你?
所以
王生的計策固然是好計策,然而在皇帝的幹預下,恐怕實施起來,就沒有那種效果了。
若是有效果的話,也隻能說李雄的水平太低了,不足以成為對手。
不過
李雄應當還是有些手段的。
益州。
成都。
原蜀漢皇宮正殿之中,李雄的臉色有些沉鬱。
在他麵前,有著兩列涇渭分明的臣子們。
一列身穿儒袍,手持笏板,是新成立的成漢國的文官們。
他們有少數是本地世家之人,大部分是跟從李雄過來的本家人,亦或者是寒庶子弟。
當然,掌管權力的尚書令還是他的人。
另外一列,則是穿戴武官袍的武將們。
其中有五成將軍校尉們都是他李雄的親信,兩成是他父親的親信,剩下的三成,則是本地的世家子弟或者是依附與本地世家、與本地世家有關係的將軍們。
武將一列中,為首是他的叔父李流、李驤,後麵的則是姑父李含、部將任回、上官惇、李攀、費佗、苻成、隗伯等人。
文官一列中,為首的便是尚書令閻式。
閻式之前擔任始昌令,在齊萬年起兵反晉,閻式、李特等率關隴流民十餘萬流入巴蜀、漢中。
流民共推李特為主,為行鎮北大將軍。閻式擔任李特的謀主。成漢建國,李雄即皇帝位,拜閻式為尚書令。除了世家之外,文武百官都出身粗豪,無朝廷之儀,閻式上疏請參考漢晉故事,立百官製度,李雄聽從。
在閻式身後,則是仆射楊褒、太宰李國、司空李離等人。
在這些人的後麵,則是幾個本地世家的人,譬如譙同、張備等人。
原本李特李雄帶著六郡百姓到益州就食,沒想到稀裏糊塗的成為了流民帥,又以為晉朝已經時日無多了,便成立漢國。
結果
齊王之亂被平定,他這邊變得風雨飄搖起來了。
尤其是本地世家的勢力,最讓他頭疼。
對於益州的世家勢力,李雄還花費了不少時間,才搞清楚他們的關係。
說到益州本土世家勢力,就不得不從劉焉劉璋父子說起了。
東漢中平五年,劉焉向漢靈帝提出“廢史立牧”的建議,原因是因為當時地方的情況確實是比較惡劣,理論上刺史隻有監察的權力,沒有行政的權力,州刺史權重太輕,處理突發的事件有些不方便,所以就幹脆用州牧換掉州刺史,派一些宗室清流到地方,算是為漢室留一條後路。
其實劉焉並不是真正忠於漢室,因為在東漢的亂世中,中央失去對地方的控製,朝中重臣還不如地方長官。
至少地方長官能夠掌握的資源比朝中要多得多,也能更好地進入到中原逐鹿的狀態。
正巧在當年比較亂套,各地黃巾軍複起,益州刺史郤儉政績不佳,於是劉焉得償所願,成為了益州牧。
光成為益州牧也不算真正控製了益州,就像中央對地方失控一樣,如果州刺史或者州牧沒有足夠的力量,那麽也很容易被當地的世家大族架空或者瓜分權力。
從東晉時期“王與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中就可以了解這一點。劉焉為了加強對益州的統治,他吸收了很多從益州外部州郡避難而來的流動人口。
這些人要想與益州本土大戶競爭就需要依附劉焉,劉焉也需要他們作為自己的嫡係力量。
這支力量被史料中稱為“東州士”,是益州中很活躍的一支力量,一直持續到蜀漢滅亡。
因為“東州士”的力量,劉焉對益州的控製還是可以,不過也埋下了一些隱患。在興平元年(即公元年),劉焉去世,益州本土大戶的代表人物趙韙、王商等人推舉劉璋為新的益州牧。
劉璋性格相對於劉焉來說比較軟弱,他雖然也采用劉焉那種以“東州士”對抗益州本土大戶的策略,但是並不徹底,對益州本土大戶的訴求也給予一定的滿足。
劉璋的策略讓益州本土大戶稍稍歸心,但也導致“東州士”對劉璋統治的不信任。
在劉焉、劉璋父子與劉備、劉禪父子統治益州時期,益州本土大戶對外來戶的矛盾是益州政治格局中的重要一環,也可以說是一定程度影響了曆史的走向。
在劉焉時期,二者之間的矛盾就相當激烈,主要是集中在益州本土大戶與“東州士”。犍為太守任岐、益州從事陳超、校尉賈龍紛紛起兵反叛劉焉,不過在“東州士”與青羌人的支持下,劉焉還是平複了這次叛亂。
在劉璋時期,同樣發生了益州本土派係對“東州士”的叛亂,趙韙與益州大戶聯合反叛劉璋,蜀郡、廣漢郡、犍為郡全部都響應趙韙。
“東州士”深知益州本土大戶對自己的仇恨,與劉焉父子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在“東州士”的殊死抵抗下,劉璋還是艱難地擊敗趙韙。
或許就是因為這次叛亂,劉璋對益州本土大戶的態度轉為安撫和拉攏,導致“東州士”對劉璋的態度轉為冷淡。
劉備能夠與劉璋聯盟並進入益州,最開始是因為張鬆和法正二人的幫助。兩個人一個是益州人,一個是關中人,屬於“東州士”,在這裏似乎不太好對益州本土大戶和“東州士”對劉備的態度進行一個明確的判斷。
不過在劉備入川的過程中可以看出,明顯“東州士”更加歡迎劉備,益州本土大戶的抵抗程度更加激烈。
這裏應該由劉璋對二者態度轉變的原因,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劉備用暴力手段推翻劉璋對益州的統治,對益州人來說也有一種被侵略的共情。
畢竟劉備也是一個外來者。
而後劉備包括劉禪統治益州時期,益州內部的派係和矛盾更加複雜,主要可以分為四個派係北方元從派、荊州派、東州派、益州派。
北方元從派雖然顯赫一時,但是沒有持續發展的土壤,於是剩下荊州派、東州派、益州派三個派係。荊州派在蜀漢中無疑是最顯赫的派係,占據了蜀漢政治格局的核心地位;東州派雖然不如荊州派,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力量,出現費禕、陳祗這樣的主持國政重要人物;相對而言益州派就是長期被打壓的一方,在政治上的話語權相當低。
然而讓人唏噓的是,最後蜀漢被滅,留存最多的,還是益州派勢力,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清算,實力大減。
現在的李雄,是頭有點痛了。
一方麵,他要忌憚叔父李流的勢力,另外一方麵,他還要安撫益州本地勢力,也就是在這個背景之下,他才向雒陽送出請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