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成都王回洛

字數:11043   加入書籤

A+A-




    張賓有些小心謹慎的看了王生。

    將手上的酒樽輕輕放下,張賓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想了一下,問道“這得看君侯想要做什麽了。”

    “你覺得本侯要做什麽?”

    王生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張賓,後者愣了一下,心中微微發苦,但是話還是說出來了。

    “郎君若是想做第二個賈謐,下一步當然是什麽都不做。”

    想了一下,張賓又覺得自己的這句話有些不妥。

    “也不是什麽都不做,隻是做的事情很少,隻需要逢迎當今聖人即可。”

    王生麵無表情,靜靜看著,笑著說道“賈謐現在如塚中枯骨,想來,做賈謐這樣的人,也是沒有多少人的。”

    言外之意便是,我不想做賈謐。

    “那”

    張賓倒是被王生這句話說愣住了。

    你說你要這麽多人,本來就是要做權臣的。

    那賈謐就是現在的權臣,你做賈謐,接替他的位置,難道不對嗎?

    難道這般是你的追求嗎?

    張賓現在是真的摸不清王生心裏的想法了。

    “那君侯到底要做什麽?好歹也給在下一個口信罷。”

    王生輕輕搖頭,緩緩的站了起來。

    “你不是自號天下第一謀臣嗎?若是連本侯的心思都想不透,這個自號,我看你還是改了比較好。”

    “這”

    張賓看著王生緩緩離了位置,出了主堂,停滯片刻之後,他又緩緩的坐了下來。

    權臣不當

    你又非是司馬家的人,莫非還想著封王拜相不成?

    但是

    張賓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般,瞳孔微縮。

    曹家篡漢,司馬家篡曹。

    那麽

    姓王的,也未必不能把司馬家的天下給篡了。

    難道

    這位廣元侯居然有此等狼子野心?

    呸呸呸~

    居然有如此雄心壯誌?

    張賓坐下來,繼續喝自己的小酒。

    洛陽,山都縣公府邸。

    王愷此時一臉悵然,身上披著黑貂披肩,獨自矗立在主堂門口。

    山都縣公王府占地極大,奢華方麵來看,比之金穀園,也是不逞多讓的。

    畢竟這位哥們也是曾經和石崇比富過的。

    當然

    比輸了。

    石崇打劫,還是來錢快的。

    “主人,平東將軍來了。”

    所謂之平東將軍,正是王愷的三哥。

    王虔,字恭祖,乃是文明皇後王元姬的弟弟,晉武帝司馬炎的舅舅。

    以功勞才幹受人稱揚,多次升官到衛尉,封安壽亭侯,授平東將軍、假節、監青州諸軍事。

    他原本是不在洛陽的,但是因為晉惠帝司馬衷駕崩的事情,便回來了。

    沒過多久,一個中年披甲軍士便出現在主堂之外了。

    風雪飄飄,倒是將這位平東將軍身上的甲胄都披上了一層銀雪。

    “三哥。”

    見到王虔,王愷連忙行了一禮。

    “四弟。”

    王虔輕輕點頭,順帶摘下自己的頭盔腰劍,將外甲也卸下來了。

    四周當即有侍女前來接住王虔的寶劍甲胄。

    “外麵酷寒,三哥裏麵請。”

    王虔輕輕點頭,他摸了摸濃密的胡須,輕輕打了一個噴嚏。

    噴出來的鼻涕王虔也不介意,自顧自的抹在身上。

    旋即跟著王愷入了內堂。

    內堂之中,火盆,酒菜,香爐,美人

    一應具備。

    “四弟還是會享受啊!”

    王虔作為平東將軍,都督青州軍事,然而青州這幾年可不太平。

    流民加上天災,可是把他折騰得不輕,原本的翩翩公子,如今也變成一副粗人模樣了。

    “三哥為國效力,做弟弟的可是羨慕得緊。”

    “何來羨慕?”

    王虔輕輕搖頭。

    “不過是為家中操勞而已。”

    東海王氏王肅這一支,四個兒子都是有些前途的。

    當然,老大已經走了,老二如今不在洛陽,老三老四就是麵前的兩位了。

    “我之前便受到你的手信了,放心,你可不像那石崇,石崇不過石苞之子,寒素出身而已,他鬥富鬥得過你,如今卻是難逃一死,而你乃是國戚,又有我與二哥護持,東海王氏有兩支,都會護住你的,你放心便是了。”

    王愷輕輕點頭。

    他是提心吊膽了好幾天,但司馬遹最終還是沒派人去收拾他,反而是他許多摯友,都下了獄,就等著秋後問斬了。

    “多謝三哥護持。”

    “你也別高興得這般早。”

    王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氣,再抓起一根羊腿,直接撕扯出一塊肉來。

    黃橙濡軟的腿肉,撕扯出來之後還濺出些許汁水,直叫人口舌生津。

    “皇後賈南風的事情,我看陛下也不會這般算了。”

    當然不會這般算了。

    當初跟著賈謐屁股後麵的人,又有那幾個會有好下場的?

    像是陸機陸雲兩兄弟,現在都辭官歸隱了。

    要想皇帝不找你麻煩,姿態要放的低一些。

    “那三哥覺得我該如何做?”

    王虔幾口便把手上的羊腿吞下去,大了一個飽嗝,再端起一碗熱酒,喝了一大口,這才發出滿足的歎息聲。

    “舒服了~”

    “我聽說你有不少產業。”

    王愷點了點頭。

    作為與石崇鬥富的人,他在洛陽的產業可不少。

    土地,店鋪,莊園,甚至還有一處販奴所。

    “三哥要我如何做?”

    與保住命來說,些許產業當然是什麽都不是的了。

    “把你的產業,送出去。”

    “送出去?”

    王愷愣了一下。

    “送與何人?”

    “陛下,平原王,成都王,北軍中侯,尚書仆射,甚至是廣元侯。”

    “這個”

    若是送一個兩個那還好,送這麽多,又要顯出誠意來。

    這

    這得送出去多少啊!

    送點東西出去,王愷心中是不心疼的,但是把所有的東西都送出去,王愷如何不心疼?

    他手底下,可是有大把人需要他養的。

    幾千張口,難道不用錢的嗎?

    王虔當然是看出了王愷心中的遲疑。

    “你也可以不送。”

    王虔拿起玉簽,挑了挑塞在牙縫裏麵的碎肉。

    “如何做?”

    居然有這個選項,王愷的注意力當即被吸引過去了。

    “隨我去青州。”

    去青州?

    王愷翻了翻白眼。

    “如今青州流民四起,可沒有洛陽來得安逸。”

    “既然你要安逸,那便把身家送出去一些。”

    “送這麽多人,可不止一些。”

    “便是成,也得送。”

    “可我家中,也有幾千口人需要吃飯啊!”

    王虔冷冷的瞥了王愷一眼,倒是讓後者的頭往後縮了縮。

    “食客,一律趕走,留下些奴仆侍女,即可,四弟啊!現在時代已經變了,如今的陛下,可不會像之前的陛下一般護著你了。”

    晉武帝司馬炎,在王愷與石崇鬥富之中,常常在暗地裏幫助王愷。

    便是王愷犯了大錯,他也一概不追究。

    但如今的新皇帝,可不會如晉武帝一般了。

    “這哎~也罷,那我便如兄長吩咐了。”

    “嗯。”

    王虔輕輕點頭。

    “還有。”

    王虔抓起一塊鹿肉,在嘴裏咬下一大口,說道“送人的時候,要把你的奇珍異寶一道送了,全部送完。”

    王愷臉上難掩肉疼之色,但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會照做的。”

    “還有。”

    將紅黑色的鹿肉一口吞下去,王虔再說道“與齊王,也不要有什麽關係,不然的話,便是我與你二哥,也是救不了你的。”

    齊王,現在差不多成了洛陽勳貴中的忌諱了罷?

    “我明白的。”

    王虔點了點頭。

    吃飽喝足,漱了漱口,擦了擦手,王虔也緩緩起身了。

    “我在營中還有些事情,便不在你這裏多逗留了。”

    “恭送兄長。”

    王虔在侍女的服飾下,重新穿上甲胄,朝著府外的方向走去了。

    待王虔離開之後,王愷臉上的顏色才敢便得奇差無比。

    “將管事喚來罷。”

    不管如何

    他這個三哥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現在的時代,已經不是他的時代了。

    這是年輕人的時代。

    哎~

    王愷輕輕搖頭。

    洛陽城外二十裏處的驛站,突然在風雪之中竄出了一行人。

    這一行人非是行商,而是身披甲胄,身下的馬匹一個個也是俊俏無比,一看便是軍馬。

    為首的,是一個青年人。

    隻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裏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有神的眼眸,充滿了激情,讓人一眼望去,便知道此人是胸有成竹之人。

    不是成都王司馬穎,又是何人?

    “去問一下,現在離洛陽還有多遠。”

    “諾。”

    在司馬穎身後,當即出現一個披甲將軍,他從馬上躍下,徑直朝著驛站去了。

    司馬穎在馬上沒下來。

    在得罪了賈謐之後,司馬穎被朝廷勒令到了鄴城,都督鄴城軍事,這也是連夜回來的。

    夜以繼日,便是司馬穎自稱是軍旅之人,也有些受不住。

    原本紅潤的臉龐,如今被風雪刺得有些鐵青,唇口也翻了一層脆皮,喉嚨裏麵更像是刀割一般,咽一口口水都顯得痛苦。

    尤其是騎了幾天的馬,便是有坐墊,司馬穎的大腿根部此時也是火辣辣的痛。

    在寒冬之日,這種疼痛會被放大無數倍的。

    但即便如此。

    他司馬穎還是回來了。

    以最快的速度回來了。

    因為他知道,他必須要回來。

    而且是越早回來越好。

    太子

    不。

    是當今的皇帝,與自己的幹係絕對是比其他王侯親近的,他早一些回來,便早一些到皇帝身邊,這對他而言,重要性絕對是不言而喻的。

    在這個時候,司馬穎對自己當時為太子將賈謐暴打一頓的做法感到深深的佩服。

    自己當時還真是英明神武啊!

    當然

    在被勒令出洛陽的時候,成都王心裏不是這樣想的。

    甚至心裏還有些後悔。

    “大王,若是離洛陽尚遠的話,不如先在這驛站歇息片刻,之後再去洛陽,也不遲。”

    司馬穎轉頭,馬上便看到了一張中年馬臉。

    這馬臉中年人,也是他的心腹謀臣,喚做盧誌,非是寒素,而是高門之後,乃是盧植後人。

    當然,現在是他司馬穎的幕僚。

    “也好。”

    盧誌畢竟是文人,連續幾日趕路,已經讓他的身體有些消受不起了。

    “子道兄此言差矣,現在先一刻如洛陽,對大王來說,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何能夠逗留呢?”

    盧誌身後,一個麵容有些冷冽的中年文士策馬而出。

    他的臉色雖然也沒有多好,但是話語卻是硬氣無比。

    此人名喚和演,也是成都王司馬穎的心腹謀士。

    和演有兵機,懂兵法,同時也有一身武藝。

    恐怕這也是他能說出方才那番話的原因。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寒素出身,背景並沒有盧誌這般大。

    範陽盧氏,可是高門。

    高門子弟看不起寒素,寒素當然是也不會讓高門子弟好受。

    “和演,再是著急,也得把命給保住,再者說,若是離洛陽遠,早一刻進去,與晚一刻進去,又有什麽區別?”

    聽到和演方才的言語,盧誌整張臉都黑了。

    原本就是馬臉,現在就是黑馬臉了。

    “大王。”

    方才進驛站的披甲將軍也回來了。

    “此處據洛陽之後二十裏。”

    二十裏

    已經很近了。

    但是司馬穎瞥了盧誌一眼,還是說道“此處離洛陽已經很近了,也不急於一時,便在此地修整半個時辰,再入京。”

    和演還想說什麽,但是看到司馬穎的目光,也是把後麵要說的話按下去了。

    “在此處,也可以將思路通一通,免得到了洛陽,像是個無頭蒼蠅一般。”

    走到驛站中,原來驛站的人則是直接被趕了出去。

    “以屬下來看,大王到了洛陽,隻需要與陛下打好關係便好了,大王因為陛下才被逐出洛陽,陛下心中絕對是對大王感佩無比的。”

    話雖如此。

    但司馬穎心中還是有些不安。

    “我聽說,如今陛下寵幸一介寒素?”

    盧誌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此人名喚王生,說是寒素出身,實際上無根無據,說不定連寒素都不是。”

    “當然,也可能不止是寒素。”

    聽到王生是寒素出身,和演心中便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罷了罷了,到洛陽之後,倒是能夠會一會這洛陽王生。”

    司馬穎眼睛眯了眯。

    有些危險的光芒閃爍不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