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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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張賓談完話之後,天色也是徹底的暗了下去了。

    春日的夜,並不是那麽安靜的。

    蟲鳴,月色,庭院。

    交織在一起,倒是能讓一個人的心變得平靜不少。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王生想了一下,決定先不想這麽多了。

    他也有些時日沒去看紅袖了,今日難得起了興致,便朝著紅袖的房間走去了。

    實在是這綠珠太誘人了,日日消磨,也難怪石崇會因為她而死。

    紅顏禍水,不是沒有原因的啊!

    現在天色雖晚,但也並非太晚,天上的月牙兒高升,灑下微弱的月光,微弱的月光映襯之下,夜晚也變得朦朦朧朧的。

    王生走到紅袖房門之外,隻聽見裏麵細細聲的琴弦之聲,王生對音律非熟,也不知道紅袖彈的是什麽。

    但聽見這曲調委婉哀怨,仿佛是有情絲孕於心間,不得外舒一般。

    “吱吖”一聲,王生直接推門而入。

    房門一開,屋內的琴聲也為之一停。

    紅袖看著門外,發現是王生,她的頭歪了歪,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也勾勒出開心的弧度出來。

    紅袖沒有與王生打招呼,但確乎是與王生打招呼了。

    他打招呼的方式,是通過手上的琴。

    琴便是情,琴聲便是情聲。

    玉手輕佻,隻見那芊芊玉指在琴弦上風快的彈奏著,琴聲尖利,高昂,卻不突兀,猶如無數烈馬跑去,壯懷激烈。

    突然琴聲一停。

    紅袖玉指輕揚,纖細白皙的玉指,撫上琴麵,她凝氣深思,琴聲徒然在房中響起,琴聲委婉卻又剛毅,券券而來,又似高山流水,汩汩韻味。

    紅袖彈琴,剛開始是歡快的,見到自己的到來,紅袖怕也是驚喜的,但隨著驚喜過後,多日未曾尋見的委屈也湧上心頭,一時間,琴音帶了些婉轉,多了些委屈。

    許久。

    琴音才漸漸止住。

    “好琴技,好美人。”

    王生臉上帶著笑容,走到紅袖身側。

    “隻是這美人滿心委屈,怕不是在怪某個負心之人?”

    “主君,奴婢可沒有怪罪你。”

    “那你就是承認我是負心之人了?”

    “沒有,奴婢哪裏敢。”

    原本是有些委屈的,但被王生一句接著一句的問話,紅袖臉上都有了一些慌亂之色。

    “隨口一說的而已,也怪我。”

    王生心中拿起紅袖的小手。

    “也怪你那個綠珠姐姐。”

    “奴婢哪裏敢怪綠珠姐姐。”

    紅袖對綠珠,當然是有些羨慕的了,但也隻是羨慕而已,還沒有到嫉妒的那種地步。

    “我看,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還是不要彈琴了,做些更好玩的事情。”

    聽到王生這句話,紅袖小臉微微一紅,頭也是低了下去。

    她當然明白王生所言之更好玩的事情是什麽了。

    原本的哀怨,現在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主君,奴婢”

    紅袖害羞,王生可是絲毫不害羞的。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脖子之下不可描述的了。

    次日清晨。

    太極殿中。

    皇帝隻是將新土地稅的想法告訴了尚書令王衍,便馬上被王衍斥回了,這語氣,可是相當的不客氣。

    “尚書令,現在國庫空虛,這魏郡又有人作亂,不加稅,何來軍費?”

    王衍在下首也非常不理解皇帝的想法。

    他原本已經打算要事事順著皇帝了,但是皇帝的所作所為,更像是自毀根基一般。

    加稅?

    沒有緣由就加稅,這稅還加得如此不公平?

    屆時隻要被有心人以利用,必然是輿論紛紛。

    琅琊王氏現在與皇帝是穿一條褲子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皇帝要是沒了,他琅琊王氏的富貴也就沒有了。

    這一點,王衍是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陛下,如今洛陽糧倉之中,糧食還算夠,各地糧食,也有剩餘,糧草之事,征伐魏郡,自然是足夠的,至於其他的,征調民夫即可,這新土地稅,實在是不能施行,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後果?

    皇帝當然知道後果是什麽、

    但這個條約,已經是他修改過的了。

    原本廣元侯的那個政策,是無差別的攻擊,現在好多了,隻是對一些小世家。

    司馬遹是非常不理解,這件事情不會讓你琅琊王氏的人掉一根毛,你緊張什麽?

    “去歲各地都有災患,若是不多加稅,也無法賑濟災民。”

    “陛下所言,臣下卻是不認同,各地有災患,便更需要減低賦稅了,何來加稅一說,陛下,此事欠妥,還請陛下收回。”

    “尚書令!”

    說話的時候,皇帝把這三個字是咬起來說的,可見他心中的怒氣了。

    王衍當然不是聽不出皇帝的憤怒,便是他聽出了皇帝的憤怒,這番話,他也是不得不說的。

    他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尚書左仆射劉寔無動於衷,麵無表情。

    在下麵,三公曹,吏部曹等人也是低著頭,那副模樣,當然是一句話都不會為他說的了。

    “這些人。”

    王衍咬了咬嘴唇,這些蠹蟲,可恨!

    “罷了,既然尚書令覺得此事不妥,那朕便去找燕王去了。”

    也就是去找中書監司馬彤。

    “陛下。”

    王衍還想說些什麽,但是在這個時候,司馬遹已經是不想聽了。

    “尚書台事務繁忙,朕便不留尚書令了。”

    皇帝這句話說出來,即便是王衍還想要說話,也隻得是歎一口氣出來了。

    “諾。”

    王衍緩緩退出太極殿,尚書左仆射劉寔,三公曹羊玄之等人連忙跟在王衍身後。

    “哼!”

    待王衍出殿之後,司馬遹才冷哼一聲。

    “這個王衍!”

    司馬遹眼神閃爍,他想了想,對著身側的大內官說道“去見燕王叫過來。”

    王衍,或許是有其他的原因。

    方才尚書台群臣之中,也就王衍一個敢說話。

    或許是因為王衍身份的原因,但或許,他們對這個新土地稅,也沒有太多的看法。

    人性是有劣根性的。

    所謂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沒有與自己利益相關,沒有人會來自找麻煩的。

    司馬遹之所以覺得憤怒,大部分的原因便是在這裏麵。

    這件事與你王衍又沒有什麽關係,你激動什麽?

    而且

    司馬遹與王衍說的,是加稅之事。

    後麵賣爵之事還沒說呢!

    這加稅一條,便讓王衍如此憤怒,這賣爵之事說出去,這王衍豈不是要將朕的太極殿都掀翻了?

    司馬遹還在生氣,燕王司馬彤也是走進殿來了。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司馬遹輕輕點頭。

    “要你來,是有事情要與你商量的。”

    從外麵走到裏麵的這短短時間內,司馬彤便知道皇帝要與他說的話是什麽了。

    實際上,在王衍被召見的時候,司馬彤便準備著自己被召見了。

    “臣下聽著。”

    司馬遹輕輕點頭,司馬彤比之尚書令王衍來說,就要可愛多了。

    “朕要說的,是土地稅的事情。”

    司馬遹三言兩語,便將新土地稅的事情給司馬彤說了出來。

    新土地稅?

    聽完皇帝的話,司馬彤愣了許久,之後才說道“陛下現如今加稅,恐怕要找個好一些的由頭。”

    好由頭?

    司馬遹馬上說道“征伐魏郡,這算不算一個由頭?”

    司馬彤瞥了皇帝一眼,輕輕點頭,說道“這當然算是一個由頭了。”

    “那便用這個由頭。”

    “隻是這侯爵以上,不用繳納新土地稅,以臣下看來,有些不妥。”

    “不妥?”

    司馬遹愣住了,說道“如何不妥?”

    “天下之中,土地半者在侯爵之上的人手中,陛下若隻是收侯爵之下的新土地稅,恐怕是收不了多少的。”

    司馬遹還以為燕王司馬彤與王衍一般呢!

    現在看來,完全是兩個極端。

    王衍極度不同意,而燕王司馬彤甚至還要給侯爵之上的人加稅。

    “若是給侯爵之上的人交稅,燕王可也是要加稅的。”

    “臣下府中奴仆不多,便是交稅,也有盈餘。”

    盈餘?

    也就是說錢夠多,不怕交稅了。

    當然,像燕王這樣的人,畢竟是少數,或者可以說是獨苗。

    司馬彤現在在中書監做事,為了討好自己,才不在乎這些小利,換做是其他人,這新土地稅奪取他家的東西,還不像被殺了父母一般?

    俗話說得好,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

    這新土地稅,就是在斷別人的財路啊!

    “若是真的讓侯爵之上的人都加稅了,恐怕尚書令的怒火,便要更盛上幾分了。”

    皇帝這是在說尚書令的壞話?

    司馬彤想了一下,最終將要給皇帝說尚書令王衍壞話的衝動掩藏下去了。

    琅琊王氏的興起,自然是動了有些人的利益。

    宗室尤以為如此。

    宗室乃是司馬家本家人,皇帝現在卻重用外家人,宗室的人自然是覺得自己的權勢被琅琊王氏奪過去了。

    心中有些怨恨,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

    在司馬彤心中,理智還是占了上風。

    在這個時候說王衍的壞話,這不是得罪了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現在勢大,便是他是宗王,又是中書監,但得罪了琅琊王氏,在洛陽之中恐怕也會舉步維艱。

    更何況。

    現在的皇帝實在說王衍的壞話不假,但王衍畢竟是皇後的生父,皇後在位一日,便代表著王衍的權勢不變。

    “尚書令也是為陛下著想,為天下著想,這個新土地稅頒布下去,恐怕掀起的動蕩,是小不了的。”

    司馬遹輕輕點頭,說道“罷了罷了,此事便先這樣了。”

    要說服這些人,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還是要再找一次廣元侯,不。

    司馬遹想了一下,覺得在這個時候,或許推出一個吸引仇恨的人最好。

    華恒!

    朕讓你領了中領軍之位,現在也是到你付出的時候了。

    “中書監便先退下吧。”

    司馬彤眼睛閃了閃,輕輕點頭。

    在司馬彤離去之後,皇帝司馬遹對著大內官說道“去將華恒叫過來。”

    華恒此時就在殿外,身為中領軍,他的主要職責,就是護衛皇帝周全,加之榮陽長公主的吩咐,要多與皇帝接近,基本上,皇帝在哪裏,華恒就走到哪裏的。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年。”

    司馬遹看著華恒,輕輕點頭。

    說起來,華恒也算是太子宮的老人了。

    要不是能力一般,現在,也可以委以重任了。

    看到華恒,司馬遹便想到了裴家的人。

    可惜。

    他們與張華的關係,還是太過於親密了。

    否則,以這家人的能力,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還是沒有多少問題的。

    “朕要施行新土地稅,此事,要交由一個朕信得過的人。”

    新土地稅?

    華恒臉上是一臉迷糊。

    皇帝司馬遹當然是看出了華恒臉上的迷惑之色。

    “哦,中領軍現在還不知道新土地稅的事情,這事情是這樣的”

    三言兩語,皇帝司馬遹將新土地稅的事情給華恒娓娓道來。

    “原來是這樣。”

    光是聽名字,便知道這個是大事了,聽了皇帝介紹之後,華恒心中已經是非常肯定了。

    這就是一件大事。

    陛下終於要將大事交由在他手上了。

    華恒滿臉喜色。

    “朕看了看這宮中的人,惟有中領軍,可以擔當此任,中領軍可有信心?”

    果然是交給我的!

    華恒臉上臉上的喜悅之情是溢於言表的。

    “臣下,定然為陛下肝腦塗地。”

    “好!”

    司馬遹拍了拍坐榻,亦是一臉興奮。

    “此事交給中領軍,朕也就放心了。但是此事非同小可,具體的事情,你要自己多琢磨琢磨。”

    至於賣爵之事,還是不能先說。

    等新土地稅的事情落實下去了,再說也不遲。

    一下子說得太多了,恐怕這新土地稅的事情都做不了。

    “臣下領命。”

    現在的華恒一臉興奮,以為皇帝終於是重用他了。

    卻不知,皇帝隻把他當做是一個棋子而已。

    一個可以隨手丟棄的棋子。

    “明日上朝,你便將新土地稅上奏。”

    上奏?

    雖然不明白皇帝多此一舉所為何事,但華恒還是重重點頭。

    “諾。”

    新土地稅事關重大,但是大頭,還是在後麵的賣爵上麵。

    到時候群情激奮。

    華恒,便是推到台前的替死鬼了。

    一步三顧。

    皇帝早也不是曾經太子宮的太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