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停留在沙郡前還好，就算避而不戰錯失占機，那也有理由搪塞，可若是放任這支項家軍隊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跑到蔚州城，那麽恐怕族長朱璽第一個就不會饒了自己。

    不過沙郡的五萬軍隊並沒有像朱闊海想的那樣很快出擊，他們在城中磨蹭了近一個時辰，才在早已經打開的城門中衝了出去。

    這是因為朱武下的這個命令過於倉促，當他命令下達到各個大隊時，很多士兵原本還在城頭上看熱鬧，還有一些士兵正在兵營裏偷偷的打牌，一些軍官才跑進迎春樓不久，正趴在老相好身上啪啪啪……

    諸如此類，當傳令官在軍營裏轉了一圈發現聚集人數還不如實際人數一半時，隻好騎著馬在大街上狂奔，跑到這些將軍們平時最喜歡來的地方，站在外麵扯開嗓子大聲的吼著，“軍情緊急，軍情緊急……”

    鬱悶的人不是隻有朱武，還有在城外二十裏處正原地踏步的應州府軍，按照王靖的計劃，當他們流露出前往蔚州的意圖時，沙郡守軍一定會傾巢出動前來阻止，這樣王靖便可以將這些守軍調出城外，使其無法和後麵趕來的朱家族軍隊匯合，給項家軍隊創造一個以強打弱的戰機。

    “大人，我們是不是應該和對方打個招呼再離開，我發現他們好像沒有注意到我們耶！”

    “大人，難道對方並不在意我們去哪裏麽？我們現在要去的可是他們的老巢啊，他們到底再想什麽？”

    “要不……要不我們假裝溜達一圈再退回去，然後再重新來一次？”

    王靖聽到這些軍官的話，也沉思不語，對方遲遲不出擊確實是有些反常，但是當他望向遠處的沙郡城時，原本的疑慮頓時消除掉了。

    “放心吧，我們放慢腳步，他們一定會出來的。”

    王靖說出這句話時表情很自信，因為他看到那些原本在城牆上迎風招展的旗幟此時已經不見了，這就意味著這些消失的旗幟此刻應該就在城中的軍隊中，對方的追擊馬上就要開始了。

    一個小土包上，一隻田鼠正眯縫著眼睛曬著太陽，洞口離它不是很遠，今天天氣也很不錯，就連它的天敵金雕今天沒有在空中盤旋。

    它的兩腮不停的抖動著，兩隻小爪拚命的往嘴裏塞著草籽，秋天就要到了，它必須抓緊時間來為寒冷的冬季做準備，忽然間，它的兩隻原本蔫蔫的耳朵豎立了起來，溫濕的鼻尖不停的聳動，在空氣中嗅著什麽，片刻後，它好像察覺到了什麽，飛快的鑽進了洞中。

    遠處的草原上，漸漸的傳來了一片嘈雜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不一會，無數個士兵漸漸出現，他們走過之處，齊腰深的草場被踏得平平的。

    在他們走過不久，又有更多數量的士兵出現，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打量了一下周圍，手臂一揮，這些士兵短暫停留了片刻又沿著前麵軍隊走過的痕跡繼續追擊了過去。

    “他奶奶的，這幫兔崽子追的還真緊。”趙恒一邊跑一邊罵到，他回頭望了望，對方仍舊緊緊的咬住隊伍不放。

    “大人，看情況我們真的要給項家當前鋒了，我們如果不幸戰死了，會不會進入項家祠堂啊。”趙普此刻也累點氣喘籲籲，他以前府衙出身，體力要比這些士兵還要弱一些。

    “你看看你們這些人，就跑了這麽一段路就叫苦不堪，真是丟我們大宋軍人的臉，看什麽看，我這次可沒有騎馬。”王靖的聲音悠悠的從前麵傳來。

    趙普捂住胸口，上氣不接下的說道，“大，大人，你是沒有騎馬，可是您能不能從巴特爾他們擔架上下來。”在他目光中，王靖正洋洋自得的坐在兩個白蠻人抬著的用藤條編成的擔架上，他現在不得不佩服這些粗壯的白蠻，兩個人抬著他走了這麽久，氣不喘也不粗。

    “我這是在幫助巴特爾進行體力練習，是不是巴特爾。”王靖恬不知恥的說道。

    左丘搖了搖頭，他和李科相視一笑，加快了行進的速度，按照原定計劃，隻要他們到達前麵的一個叫陰山叢林的地方，就可以以叢林為依仗，擺脫對方的追擊。

    後麵的朱家族軍隊仍舊緊追不放，此刻領軍的朱武並不知道王靖率領的這支軍隊目的隻是想鑽進叢林，然後溜之大吉，他認為對方是想趁著夜間來甩脫掉他的追擊，因此越是夜幕臨近，他越是催促著士兵們加快著速度。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王靖率領的這支部隊也離目的地越來越近，在前麵草原的盡頭，已經依稀的看到了一片暗暗的灰色，那片灰色就是陰山叢林。

    這時，從遠處西邊隱隱傳來了一陣悶雷般的響聲，漸漸的，響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沉悶的聲音漸漸轉變成如雨點般的馬蹄聲。

    “是裴定方回來了”王靖從擔架上跳了下來，他比其他人看的更遠一些，黃昏中，那幾千名騎兵被殘陽映襯得發紅的皮膚尤其引人注意。

    不過情況好像有些不對，遠處裴定方率領的騎兵隊雖然陣型很整齊，但是戰馬的步伐卻顯得很混亂，以裴定方的風格，平時他率領的騎兵馬蹄聲都是很有節奏的，如同踩著鼓點一般讓人舒服，這次卻明顯感覺到他們很急促，顯然是有人在後麵追趕著他們。

    裴定方他們顯然也是發現了正向陰山叢林裏行進著的王靖的軍隊和後麵追擊的朱家族軍隊。

    一個騎兵在裴定方的示意下，在疾馳的快馬上連續打著旗語，

    “大人，裴大人那邊的旗語打過來了，他們說……”一位士兵手拿著兩麵旗，仔細分辨著對麵的旗幟舞動方向，“他們說，‘大人，後麵有二萬名兔崽子’。”

    “和他說，讓他少廢話，快些來這裏匯合，打什麽旗語。”王靖沒想到裴定方身後還帶著二萬名騎兵，他看了一眼身後一直緊緊相隨的追兵，皺了皺眉頭，現在軍隊還有一小段才能趕到陰山叢林，以現在的行軍速度，對方的這二萬名騎兵士兵肯定會搶在自己到達之前擋住自己的去路。

    “通知下去，所有人加快行軍速度，以最快的速度衝向陰山叢林，隊形不要，輜重不要，所有的一切可以降低速度的東西全部扔掉，快，快，快……”王靖的命令很快傳達到其他軍官那裏，

    在軍官的催促聲中，士兵們一邊向前猛跑，一邊扔掉身上的東西，除了手中的武器，一路上，到處散落著被遺棄衣物、背包、水壺等雜物。

    現在的情況和之前的預想有些差距，王靖並沒有想到對方這麽快的趕來了。

    現在唯一的辦法，隻有加快行軍速度，盡量離陰山叢林近一些，進入叢林就好辦了……

    身邊的應州府軍士兵們在接到命令後，速度明顯加快，不過，追擊裴定方的騎兵隊好像也發現了這邊的狀況，他們速度也明顯加快了。

    “大人，對方旗語又打過來了，他們詢問是否要停下來抵擋一下那些騎兵。”旗手一邊看著遠處一邊翻譯著。

    “胡鬧，告訴裴定方，讓他不要擅做主張，這裏有我們。”王靖看了看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裴定方帶領的這些騎兵，心裏暗罵道，這個裴定方，三千名騎兵突然改變方向去抵擋二萬名急速衝刺的騎兵軍團，這不是找死呢麽？到底有沒有帶腦子出門。

    “裴將軍，大人說讓我們不要擅做主張。”負責旗手的那個騎兵握緊韁繩緊緊的跟在裴定方後麵，他拿著令旗的手心因為心中過度緊張早已經濕淋淋滿是汗水。

    裴定方望著前麵正向著從林急速行軍的應州府軍，又回頭看了一眼追兵，心中有些猶豫，王靖的步兵人數眾多，但因為加速行軍陣型完全都被打亂，根本無法抵擋身後這二萬名如狼似虎的騎兵。

    如果自己這些騎兵趕到從林附近，很有可能不但不能成為幫助，反而將禍水引到了這些應州府軍身上，不行，絕對不能這樣……

    猛然間，裴定方戰馬的速度放慢了下來，他緩緩的舉起了右臂，這是騎兵中停止前進的命令。

    其他正急速行進著的騎兵看到他的動作，稍微一猶豫也很快勒住了韁繩逼停了麾下的戰馬，不一會，三千騎兵緩緩的停在了裴定方身後。

    裴定方望著眼前一臉疑惑的騎兵，黃昏下，他們滿是塵土的臉上充滿著對他的信任，裴定方心中一酸，這是一群多麽可愛的士兵啊，大敵當前，卻仍然毫不猶豫的執行自己的命令，沒有一絲遲疑，他們身份普通，很多人連大字都不認識一個，連名字都寫不出來，但是作為從應州府軍中挑選出來的佼佼者，他們卻牢牢的記住了一點，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無論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這才是真正的大宋軍人，真正的大宋脊梁，國之利器。

    “弟兄們，多餘的話我裴定方就不多說了，本來以老子的意思是想帶你們去青城兜個圈子，卻沒想到惹來這麽多人，現在我不得不告訴你們，我們還他娘的得再殺回去，我們沒有選擇，我們不死，我們前麵這些弟兄就得死，兄弟們，時間有限，廢話不多說，你們做鬼就怨我裴定方一個人好了，”裴定方說完，看著眼前一個個麵露堅毅之色的騎兵們，心中一陣不忍，他大聲吼著“現在我宣布，整頓隊形，後隊變前隊，我們殺回去。”

    “是”

    出乎裴定方的意料，所有的騎兵臉上並沒有一絲猶豫，好像是心中早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齊齊大聲回應著，紛紛策馬迎向對麵。

    “裴將軍，王大人那邊問你們為什麽停下來，命令我們立刻加快速度匯合。”一個旗手再次看到了王靖那邊的旗語，立刻告訴了已經舉起戰刀準備出擊的裴定方，想必是王靖那邊已經隱隱約約猜到裴定方想幹什麽了。

    裴定方最後看了一眼遠處離陰山叢林越來越近的應州府軍，眼神中充滿著留戀，不過很快，在他的臉上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潔白的牙齒在黑暗中分外醒目，此刻的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王靖時的情景，

    “很好，我向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新任的第六營五都都頭。，我叫王靖”

    在皇城司第六營第五都裏，自己第一次見到了身材弱小的王靖，卻沒有料到自己的人生竟然會因他而改變。

    那次在成都府路剿滅饒天德馬幫時，在陳繼墳前，自己永遠也忘不了王靖對陳繼的承諾，以及自己對王靖的誓言。

    “我說過，隻要加入到王記，從此以後就是我的家人，你們安息吧，你們的家人，就是我王靖的家人，隻要有我在，就有他們一口吃的！”王靖瘦弱的身影轉過身來，對著所有人大聲的吼叫著

    “我說過，隻要加入到王記，從此以後就是我的家人，你們安息吧，你們的家人，就是我王靖的家人，隻要有我在，就有他們一口吃的！”

    王靖轉過身來，對著所有人大聲的吼著，

    “裴定方”

    “到”

    “餘玠”

    “到”

    “童清”

    “到”

    “俞子期”

    “到”

    “朱衝”

    “到”

    “還記得你們與陳繼他們當初一起說過的話麽？”

    “記得”被點到名字的裴定方、餘玠、童清、俞子期、朱衝齊齊大聲吼道。

    王靖抬起了左臂指向天空“對著陳繼他們，你們再說一遍。”

    “我”

    “裴定方”

    “餘玠”

    “童清”

    “俞子期”

    “朱衝”

    “今曰立下誓言，不論前方多劫，不論前方多難，惟願迎難而上，拋肝利膽，必將王記的旗幟，插遍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的回憶在裴定方的腦海中白駒過隙般飛快閃過，大人啊大人，都已經這麽多年，你的毛病還是沒有改，還是那麽喜歡感情用事，不過還好，有我裴定方在，絕對不會再讓你犯這種低級錯誤的，在我心中，大人您永遠都是最完美的人，嘿嘿，隻不過，我怕是無法再和餘玠他們一起，將旗幟插在神州大地每一個角落了……

    “裴將軍，大人命令你立刻回去，不要感情用事。”旗手再次傳遞著王靖那邊的信息，那邊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嚴厲了。

    “為了大宋！”

    裴定方仿佛沒有聽到旗手的話，他高高舉起了戰刀。

    “為了大宋！”三千名應州騎兵舉起了手中的戰刀。

    “為了大宋！”

    “為了大宋！”三千名應州騎兵怒吼著，在他們眼中，一股隻屬於軍人的血性在瞳孔裏熊熊燃燒著。

    “為了大宋”裴定方再次呼喊著！

    “為了大宋！”三千名應州騎兵肌肉不停的顫抖，戰刀反射著冰冷的寒光，麾下的戰馬不安的嘶鳴，踩踏著地麵，準備著最後的衝刺。

    此刻的他們，已經能夠看清楚朱家騎兵獰笑著的麵容了。

    “殺”

    “殺”

    “殺”

    三千名應州騎兵怒吼著揮舞著戰刀，迎著晚霞，仿佛一股洪流，頃刻間衝進了朱家騎兵軍團，在他們身後，是剛剛抵達陰山叢林的應州府軍主力。

    兩股急速奔騰的鐵騎洪流一相接觸，立刻人仰馬翻，戰馬嘶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