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將軍，傳朕的命令，明日三更做飯，四更集合，於淩晨動總攻，朕這次要親自督戰。”

    趙恒宣布完這個命令，感覺整個人突然鬆了一口氣，在這段時間內，那支秦氏騎兵給他們的威懾太大了，分布蔚州和新州的宋軍張整天提心吊膽，就連睡覺都在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生怕被這支秦氏騎兵半夜給端掉了，目前圍攻在蔚州的宋軍，之所以久攻不下，就是因為一方麵在攻城，另一方麵還在戒備著附近的狀況，就怕在攻城的時候這支秦氏騎兵突然殺到，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趙恒千算萬算沒有想到，這支久久不出現的秦氏騎兵竟然跑到寰州去了，但讓他更沒想到的是，他們竟然被王靖給擊敗了。

    在宋朝的這次攻勢中，寰州並不是宋軍的主戰場，原本宋在這裏投入的兵力就不占據優勢，甚至隻派了五萬楊家將去吸引一下對方主力，再加上這支秦氏騎兵的突然加入，就算是現在已經知道戰局結果的宋真宗趙恒，也如墜夢裏，搞不清楚王靖他們到底是怎麽贏的這場戰役的。

    雖然捷報上很簡單，隻有一句話，“陛下，微臣和楊延昭將軍率領眾將士已經占領寰州全境，除張氏和劉氏十餘萬私兵之外，另殲滅武州秦氏騎兵總計四萬五千餘人——應州知府事王靖。”

    但趙恒能夠體會得到，在這簡單的一句話中，裏麵隱藏著怎樣驚心動魄的戰鬥過程，在蔚州南部有他二十五萬之眾宋軍，東部有著丁成功率領的六萬新州府軍，如此優勢的兵力仍舊在和僅有八萬的朱氏家族僵持著，連一座縣城都沒有攻下來，而寰州戰役足足遲了一星期才開始，竟然已經被收複了全境。

    趙恒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那個瘦弱的身影，自上次一別一晃已經四年沒有看到他了，不知道王靖到底現在已經變成了什麽模樣了，塞北氏族控製的地區爾彌我詐，危機四伏，這些年真是委屈他了。

    趙恒暗暗感慨著，等這次家族勢力徹底清除之後，一定要好好的補償他才好，像這種一心為公，為國家社稷疲於奔走又不求回報的國家之棟梁，如果不好好的封賞的話，那還不冷了其他臣子的心麽？

    寰州

    辛西城

    一支由近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從城門口出現，向著遠處緩緩的行進，和其他商隊不同的是，這支車隊每一個馬車旁都有幾名宋騎兵護送著。

    那些宋騎兵雖然麵無表情，但是一股久經戰場的殺氣卻在他們身上若隱若現，車隊中隻有掛在用來拉車馬匹脖子上的鈴鐺，不時的出清脆的響聲，給這支車隊帶來一絲生氣，在車隊周圍幾裏外，有幾名斥候正不停的在附近遊蕩著。

    車隊路過的平原，留下一行行較深的車轍印，一些逃荒的百姓碰到他們想過去討些食物，卻被這些宋士兵大聲的嗬斥走，看到這些宋騎兵臉上那副謹慎小心的態度，不知道他們正在護送著什麽貴重的東西。

    “大人，狄青他們已經離開了。”

    “恩，我知道，狄青他們此次任務很重，老實說，我真是有點替他們擔心。”

    城牆上，王靖遙遙的望著遠方，在他視線中，那支車隊已經漸漸的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是啊，我也很擔心他們。”在他身後的裴定方附和著，他帶領一批人在土城劉家府邸翻騰了半個月，總算是把劉家多年積累起來的財富給搬空了。

    劉家積累的財富之多令人咂舌，光光是黃金製成的物品就裝了整整三十輛馬車，難怪當初張家劉家對烏家獨自占領幾乎整個應州沒有表示出任何的異議，烏家當初勢力強大是一方麵，另一個重要的因素應該是張家和劉家偷偷的現了當初四大家族的寶藏，卻沒有告知烏家，悶聲了一次大財。

    “張家和劉家這些不義之財，絕大部分都是原寰州四大家族百年以來剝削當地百姓的民脂民膏，每一兩銀子上麵都沾染著無數鮮血和冤魂，如果這批巨額財富被公布於眾，被世人所知道，又不知道要掀起多少的血雨腥風啊，為了這些身外之財而死去的人已經太多了。”王靖感慨著。

    “大人為了製止這場浩劫，寧可背上貪婪的罵名，也要把這些財富私吞掉，實在是高風亮節，令人欽佩啊。”

    “這怎麽能叫做私吞呢，我隻是代替百姓們保管一下而已，本官說過，待幾百年以後宋太平盛世的時候，我一定會把它全部交還於民，隻不過現在時機還不是很成熟。”

    “大人深謀遠慮，考慮周全，完全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我等卻還在揣測你的良苦用心……大人你許諾我那五百萬兩銀子不會不給我吧。”

    “裴定方，像我這種沒有金錢觀念的人，銀子在我麵前真的隻是一個數字而已……不就是五十萬兩銀子麽，分分鍾就給你。”

    “……”

    “大人你好像記錯了，應該是五百萬兩。”

    “怎麽會呢？我好像有點頭疼，城頭上風有點涼了，讓我先休息一會……我剛才答應你的是二十萬對吧，你放心裴定方本官是絕對不會賴賬的。”

    “……”

    張家府邸中

    一條鵝卵石小路上，劉開山被幾個士兵推攘著，來到了一處府宅。

    “請前去稟知府事王大人，就說原劉家家主已經被帶到。”一位士兵客氣的對守門的侍衛說道。

    那個侍衛打量了劉開山一眼，點了點頭，轉身進入了府宅中，不一會他走了出去，向押解劉開山的士兵點了點頭，劉開山身後立刻傳來一股大力，他一個踉蹌，整個人被推了進去。

    對於這個府宅，劉開山也比較熟悉，這原本是張家家主張闊海的住所，他曾經也來過幾次，想不到還不到三年的時間已經物是人非，張家上上下下除了戰死的，仍然有數千人被關在大牢中，張闊海並沒有他這麽的好運氣，還可以有一個可以出賣別人的機會，曾經堂堂的一族之長，據說現在每天在牢房中大吼大叫，樣子瘋瘋癲癲，嘴中隻有二個人的名字，一個是王靖，另一個是就他的名字。

    說實話，不光張闊海恨他，連劉開山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不過為了劉家能夠延續下血脈，哪怕當時王靖命令他從城牆上跳下去，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聽從。

    如今寰州徹底被宋軍收回，所有劉家和張家的人都被關入了大牢，可能是劉開山最後關頭的投誠，相比其他人一個窩窩頭一塊鹹菜疙瘩的就餐配置，劉開山在牢房中每天三餐都是四菜一湯，並沒有受到士兵的虐待，不過這些身外之物劉開山已經不在乎了，當他答應王靖要求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把自己當成一個死人了，他現在所關係的，是王靖到底能不能信守他的承諾。

    “王大人，人已經帶到了。”

    “好吧，把他帶進來。”

    士兵推開了門，把劉開山帶到了大廳內，劉開山抬頭一望，隻見大廳內隻有王靖和他身邊的一個大半臉部遮住麵紗的女孩，那女孩身材纖巧，給他一種柔若無骨的感覺。

    “你們先退下吧。”王靖做了一個手勢讓那幾個士兵退下，然後又對劉開山說道，“劉家主請坐。”

    待劉開山坐下後，王靖看了一眼正坐立不安的他，笑著說道，“劉家主，本官這次能夠這麽順利的拿下寰州，您的功勞可不小啊。”

    “王大人”劉開山聽到這話趕緊又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說道“家主這個名頭老夫實在是不敢當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為大宋做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應該做的。”

    “嗬嗬”

    看到劉開山現在的這幅表情，王靖心裏覺得有些可笑，如果說這些是他應該做的，那麽他當初為什麽不幹脆直接率領軍隊投降，而非要等到城破呢。

    “劉家主，你我都曾經在應州相識，不用這麽客氣，本官記得我當初說過，如果你聽從我的命令，我就給你們劉家留條後路對吧。”

    “是的大人，你當初是這麽說過的。”劉開山恭恭敬敬的回答，雖然表麵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卻早已經緊張的不行，之前手握重兵倒也算了，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對方到底有沒有誠信現在已經不是他說得算的了。

    他預感到這次王靖叫來他應該是和他說這件事了，在牢中的這些天，他一直在合計著，在自己的孫子輩中，到底應該選擇誰活下來，但是當那些孫子孫女可愛的麵容在自己腦海中一一閃過時，他突然現自己根本就無法下定決心，他正思索著又聽到王靖的話再次傳來。

    “我今天叫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你的三個孫子二個孫女還有一個外孫已經被帶到了外邊，你先看看他們吧。”

    王靖輕輕拍了二下手，門嘎吱一聲被推開，六個孩子看到了劉開山愣了一下，立刻叫嚷了起來，紛紛跑過來撲到張闊海的懷中。

    “爺爺”

    “爺爺”

    “外公”

    “兒、宣兒、敏兒、鳴兒……”張闊海用手憐愛的撫摸著這幾個孩子的頭，臉上一副慈祥的神色，不過隨即，他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絲黯然。

    他心裏很清楚，王靖所說的給劉家留條後路，就是給劉家留一個後代，依照大宋的律法，不要說是他和自己的兒子女兒了，就算是劉家旁支和那些婢女雜役在內，全部都會被處死，王靖能夠答應自己這個條件，如果被人捅到汴京城，很有可能也背上謀反的罪名，沒有食言對他就已經很仁至義盡了。

    “兒”

    “爺爺”

    “宣兒”

    “爺爺”

    “敏兒”

    “鳴兒”

    “爺爺”

    “外公”

    ……

    劉開山眼噙著熱淚一個一個叫著這幾個孩子的名字，看著這幾個孩子天真的笑臉，心裏如同刀割，像他們這麽小的年紀，恐怕還不知道什麽是生死之別吧，在這些孩子中，無論他選擇哪一個，對另外幾個孩子來講，都是極為不公平的事，但他的選擇隻能有一個。

    劉開山忍痛閉上眼睛，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指著其中最小的一個孩子，“王大人，就選擇鳴兒了吧。”

    “劉家主，我想你是不是有些誤會了，我今天讓他們來的目的隻是讓他們見你最後一麵的。”

    “什麽？王大人？”

    劉開山一下子愣住了，他眼神極為複雜的看著麵前這個臉上含笑的王靖，心中咯噔一下——難道說這個看似和藹的王靖，臉上真誠無邪的表情都是裝出來的，從始至終，他根本就沒想過放過劉家一條生路？

    “你、你、你……”劉開山悲憤的指著王靖，一時氣急嘴中到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王大人，您答應過老夫要給劉家留一條後路的，您不能言而無信啊……”

    “搞不清楚你在說些什麽”，王靖看著他的反應感覺有些莫名奇怪，“明天，我將會托人把他們送到遼國，這是你們祖孫見的最後一麵，好好的珍惜吧。”

    “您是說，不殺他們，將這些孩子全部都放了麽？”劉開山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他，他一直以為王靖說給劉家留後最多隻會放過劉家的一個孩子，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這麽大度將他的這幾個孫子外孫都放了。

    “沒錯，不光是你麵前的這些孩子，你們劉家十歲以下的孩子會送出塞北，前往遼國，算一算，竟然有幾百個，真是麻煩啊。”王靖皺著眉頭，他沒有想到劉家的孩子竟然這麽多，不愧為曾經的大家族。

    “王大人，您對我們劉家的恩情實在……請受老夫一拜。”

    劉開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在地上不停的磕頭，很快額頭上就滿是鮮血，待王靖扶起他來的時候，他不但沒有一些痛苦的表情，反而滿是激動之色。

    “王大人，請恕老夫此前昏庸，利欲熏心，屢次和您作對，想不到您以德報怨，對我劉家有大恩啊。”

    劉開山心中很清楚，王靖將劉家的後代送到遼國，對這些孩子更是一種變相的保護，如果這些孩子還留在塞北，還在大宋境內，難保不會被好事之人知曉，難免東窗事不被現，最為讓他感動的，將幾百名十歲不到的孩子從寰州送到遠在北方的遼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但路途遙遠，尤其是這些都是孩子很容易引起注意，其中的麻煩並不像王靖表現的那樣輕鬆。

    “無論如何，孩子始終是無辜的。”

    多年以後，在《宋時》北方分部身居要職的劉、劉敏等幾個劉家的遺孤回想起當年王靖說過的話，仍然心懷感激，當時已經十歲的他們，剛好被卡在了護送去遼國這條紅線上，僥幸的死裏逃生，已經記事的他們，當時已經隱隱感覺到了自己父母親和爺爺即將要麵對的命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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