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節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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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不說耶律奧古現在到底還有沒有喜歡著他,就算是真的喜歡,她和蕭撻凜即將大婚的消息恐怕整個遼國都傳遍了吧,遼景帝耶律賢又會不會顧及顏麵進行阻撓,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個使團本來就是為了促進宋朝和遼國之間的友誼,如果處理不好,極容易引起了兩個國之間的交惡,如果再引發起一場戰爭的話……

    王靖敢保證,如果事情真的演變成那一幕,就算趙恒不準備砍死他的話,那也是因為想親手掐死他。

    王靖伸手推開了門,他的到來,讓書堂鬧哄哄的場麵瞬間安靜了片刻,隻見所有兩兩相對坐在棋盤前的書生們看到他進來後隻是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哄的一下又熱鬧開了。

    對於他們的夫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行為,他們現在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一刻鍾後……

    王靖沉著臉,他將雙手插進褲兜內,在講台上緩緩的走來走去,而底下所有人齊刷刷的注視著他,頭部跟著他的移動而不停的擺動。

    有幾個書生正彎著腰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撿著散落在地上的棋子,除了棋子放入盒子中發出清脆的聲音,整個書堂大廳靜得連地上掉一根針都能夠聽得見。

    就在剛才,王靖在見證了兩個書生無下限的臭棋之後,終於忍受不住掀翻了棋盤。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你們這樣叫做下棋?”王靖用力的拍著桌子,聲音在書堂大廳中回蕩著。

    “我得感謝你們,感謝你們讓我明白,原來在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一種蠢,叫做真他瑪蠢……你們到底會不會用腦子下棋?”

    書生們一言不發,也沒人敢說話,無數次前車之鑒告訴他們,現在說話的唯一下場就是去外麵點將台前跑五十圈。

    “如果你們還是這樣沒有進步的話,幹脆就別下了,”王靖繼續咆哮著,“看到你們,我都懷疑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我覺得現在站在的這個地方根本就不是什麽大宋禦林書院,而是大宋宋養豬場,還有,別特碼用這種充滿殺氣的目光看著我,有這個本事你們把它用在你們對手身上……蘇青成,你舉起手來幹什麽?”

    蘇青成一貫不喜歡多言,因此當王靖看到蘇青成舉起了手,雖然心裏有火氣,但還是讓他站起來說話,想知道他要說些什麽。

    “大人,我覺得你對我們不公平,您教給我們的東西和我們以前掌握的有衝突,我們這幾天已經在努力改進了。”蘇青成得到王靖的允許,起身說道。

    蘇青成心中有氣,所謂君子坦蕩蕩,朝中有錚臣,這些天,十一堂這些書生每天都在研究王靖教給他們下黑白棋的方法,但無奈王靖的方法實在與他們印象中黑白棋十則的理念反差過大,很多時候到讓他們感覺到無所適從。

    而這個王靖夫子每天隻是背著手在書院裏逛來逛去,或者突然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這幾天根本什麽都沒有教過,現在卻反而跑過來指責了。

    “夫子!”木禎凡也舉起了手,在得到王靖的允許後,站起來說道,“我和蘇青成是一樣的觀點,我們水平是不夠,我們也很深刻的認識到了這一點,但是夫子,請問,你又帶給我們什麽了?當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您又在做什麽呢?難道我們水平沒有提高,您就沒有責任麽?”

    “你們都是這麽認為的麽?”王靖冷冷的看著他們,他的目光掃視之處,書生們紛紛低頭,“還有誰要說都站起來。”

    “呃……夫子”一個懦弱的聲音在書堂大廳中響起,白生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王靖瞳孔一緊,“白生,你有什麽要說的。”

    這個胖子白生,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一個膽小怕事的形象,沒想到這個時候卻突然站出來了。

    “夫……夫子,您千……千萬不要生氣,其……其實我們一直有在努力著,隻不過,你知道的,我們這個堂都是從別的堂淘汰下來的書生,資質確實和你想象的有些差距,可……可是我們確實有在努力……”白生一副拘謹的樣子,在他胖胖的身軀後背上,已經有一片衣襟被汗水打濕了。

    白生緊張的看著王靖一步一步的朝著他走過來,他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心中頓時後悔不堪,後悔自己的多嘴,想起王靖那五十圈標準體罰,他的小腿肚子已經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了,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起來。

    一隻大手輕輕的拍在了他的肩膀上,白生肥碩的身軀不由得一顫,幸好他的雙手正支撐在桌子上,才讓他避免坐到地上的尷尬。

    “白生,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的話,你還會不會收回這句話。”王靖直直的盯著白生的眼睛,那種神情好像能夠看到他的內心一樣。

    白生不敢相信的看著王靖,眼中裏頓時流露出激動的神色。

    我靠,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啊,原來真的可以後悔啊,噢耶,這實在是太棒了。

    後悔和不後悔,雖然是一個字之差,但是卻可以免受五十圈體罰的折磨,白生瞬間便做出了選擇,

    “夫子,我……”

    “好了,你不用說了,你仍然堅持選擇不後悔對吧,剛才我從你的眼中已經看出了你的堅毅。”

    “不是夫子,你誤會我了,我的意思是……”

    白生試圖解釋著,不過王靖已經大步的向講台上走去,根本就沒有再甩他。

    尼妹啊!

    留在原地的白生欲哭無淚!!!這是什麽眼神啊,連激動和堅毅都分不出來!

    王靖站在講台上,冷冷的掃過這些書生,整個書堂大廳沒有任何的聲音,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前麵的趙理、曹棕等人,在這個時候也在觀望著王靖,想看看他到底想說些什麽。

    不可否認,在曹棕他們眼中,王靖絕對是一個不世出的良將,但是,他也絕對是一個不稱職的夫子。

    他的理論的確很正確,也確實很讓人折服,但是他卻忽略了一點,現在在他麵前的這些書生,根本就是一群沒有任何實戰經驗的菜鳥而已,王靖提出來的戰略思想,就連很多久經沙場的武將都不一定能夠真正的理解,而這已經極大的超越了這些書生們的理解能力,這時,他們最需要的不是嚴厲的指責和冷冷的嘲諷,而是需要有那麽一個人能夠耐心的替他們解惑,而王靖,恰恰在這一方麵上,從來沒有體現出來足夠的耐心。

    他給十一堂的這些人的感覺,更像是一種抱著敷衍了事的態度而牽強的站在這個講台上,根本就沒有讓書生們看到他們真正想要的,根本就沒有讓書生們對他有足夠的歸屬感。

    十一堂的書生仍然是十一堂的書生,而王靖,卻已經離十一堂越來越遠。

    “事實上……”

    在沉默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後,王靖終於開口了,他緩緩的掃視了一圈,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我想你們是對的!”

    “什麽?”

    原本以為王靖還會繼續大發雷霆的書生們聽到了他的話,全部都楞住了。

    “你們的想法沒有錯,有的時候我的確是急躁了一些,也很沒有耐心,說實話,我還有一點看不起你們,”

    王靖說到這裏時,他自己突然笑了出來,不過笑的很苦澀。

    “我想你們都不知道,我有多厭煩這裏,有多厭煩這個書院,有多厭煩每天的號角聲,我始終覺得,每天聽到的那些號角,都是些娘們吹的,連特麽一點豪邁氣勢都沒有。”

    “有的時候啊,我總是想美美的睡上一覺,因為在夢裏,我才能夠清晰的回想起當初自己在軍中的情節,嗨,裴定方,去把我的馬喂了……嗨,狄青,今天的訓練怎麽樣了……嗨,趙普,做事大膽點,不要像女人這麽扭捏……你們這群蠢貨,又特麽給勞資帶錯路了吧……”

    哈哈哈,底下傳來一片哄笑聲。

    但一些細心的書生發現,王靖說到這裏時,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濕潤了。

    “說實話,本官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過軍營,從沒想過離開過我那些兄弟,當初在帳內被蚊子咬的睡不著覺,然後才躺下不久又要起來急行軍,我總是在想,如果有那麽一天,每天都能夠讓我美美的睡上一覺,再也不用過這種苦曰子了,那該有多好啊,可是自從離開了軍中,每天都感覺睡不夠的我,現在卻醒得比太陽還早,我才終於發現,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問題……因為我特麽根本就不想離開軍隊,不想站在這個該死的地方。”

    “夫子……”

    白生神情複雜的站了起來,雖然他不清楚王靖為什麽提到裴定方、狄青這些大將的梗,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但他還是被王靖臉上的表情感染了。

    “白生你坐下,本夫子的話還沒有講完。”

    王靖示意白生坐下,又繼續說道,“所以我知道你們對我的看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的確是一個不合格的夫子,我今天來到這裏,就是想告訴你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你們都將不會再看到我了,我已經和書院上麵交代過了,以後你們的夫子,是肖飛夫子,他,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他有足夠的資格來教導你們,我想他應該會很快來接替我。”

    聽到王靖這句話,曹棕和楊文廣幾乎是不約而同的互看了對方一眼,他們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震驚。

    難道說王靖竟然因此而準備辭職?

    蘇青成、木村辛、王圖木的臉色也不太好,他們三個人都屬於那種天賦極強的人,在這段時間內已經有些摸清楚了王靖的戰略思想,正有一種朦朧的急需王靖解答的時候,卻聽到了這個息猶如晴天霹靂般的消,讓他們實在難以接受。

    但臉色最難看的卻是趙理,自從他來到十一堂後,什麽事都沒有幹成不說,卻一直在陪著一個臭棋簍子下棋,不但沒有任何進步,反而被伯考拐帶的也有點像臭棋簍子的趨勢上發展,真正是沒有得到一點的好處。

    王靖的話落下後,書堂內頓時陷入到了一片沉寂當中。

    王靖,是一個曾經帶給他們極大的失望,又給他們帶來美好憧憬的那個人,正當他們覺得有希望的時候,他卻又把他們希望的小蠟燭輕輕的吹滅了。

    王靖再怎麽不稱職,那也是清河會戰的一等功勳者,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隻要從他身上學到一點點的精髓,那也足夠用了。

    “夫子,是我的錯,請你原諒,能不能請你不要走。”

    這時,蘇青成出人意料的站了起來,站起來後,他的眼睛就直直的盯著王靖看,好像在逼迫王靖改變想法。

    他的起身,是王靖絕對沒有想到的,從王靖以往和蘇青成的接觸中看,蘇青成的內心深處應該是非常看不起他的。

    “呃……”

    王靖正在低頭思考怎麽和他解釋,自己並不是要永久離開,隻是要去一趟遼國耽擱幾天時間而已,又有幾名書生相繼站了起來。

    這其中就包括曹棕、楊文廣、王圖木、木禎凡、木村辛、白生等人。

    而趙理雖然礙於身份沒有站起來,但他仍然一臉渴望的看著王靖,希望他能夠注意到他眼神中隱藏著的那三個字——留下來。

    如果不從王靖身上學點真東西的話,那他可就虧大發了。

    一個棋手變成臭棋簍子容易,一個臭棋簍子變成一個能夠拿上台麵的棋手可就難了。

    “我想你們是誤會了,我從來沒有說過要離開……”

    王靖並沒有料到竟然還有這麽多書生出麵挽留他,當這些書生站起來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覺到某種久違東西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這種場麵讓他似曾相識。

    “隻是每個男人一生中都要去做一件讓他絕對不會後悔的事,而我,就是要去做這件事,”

    王靖說完這句話,突然笑了,他終於明白這種久違的東西是什麽了,是信任,是他身邊的人對他的信任,在戰場上,士兵可以將自己的後背托付給同伴,而在十一堂裏,這些書生將自己的前途,放到了一個不靠譜的夫子身上,這就是對他的信任。

    而他,是從來不會讓自己同伴失望的。

    王靖的聲音在書堂大廳中不停的回蕩著。

    “如果你們還不怕被我蹂躪的話,那就等著我回來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