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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旦上了年紀，就特別容易懷舊。有個哲人曾經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一旦你開始懷舊，就說明你已經老了。

    有的人二十多歲了就開始懷舊，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講，他還很年輕，並未開始衰老，但從心態上來說，懷舊就是衰老的跡象。

    黃世友將自己一生當中最富有生命力和創造力的四十年全都奉獻給了山城第二中學，所以在他被查出體內有腫瘤的那段時間，他曾無數次想要回去看一看，看一看他曾經工作了四十年的地方。但在當時，他的身體並不允許。

    現在身體康複了，黃世友又念叨著要回去看一看。

    “哎喲，那個地方有什麽好看的啊？你都退休好些年了，都沒人認識你了。”趙玉秀道。

    黃世友道：“物是人非，人雖然都不認識了，但一景一物都沒什麽變化啊。老伴，我想回去看看。現在我的身體也允許了，你就不要再攔著我了，好不好？”

    黃麗蓉道：“媽，既然爸想去以前工作的地方看一看，那就讓他去嘛。多出去走走看看，對身體也是有益的。”

    趙玉秀道：“那好吧，咱們現在就過去。”

    山城二中，那是黃世友取得過無數次輝煌成就的地方，他培育了很多優秀的學生，桃李遍布天下，獲得了無數次嘉獎，如今家裏還掛滿了對他的表彰。

    羅旭開車，黃麗蓉給他指路。

    山城二中是一所公辦學校，但是條件並不好。來到學校大門外的時候，羅旭恍惚中有種錯覺，像是穿越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因為這裏的房子實在是太舊了，和黃麗蓉家的老小區有得一比。

    現在還是暑期，所以學校裏沒有學生，大門也是緊閉著的。羅旭把車停在外麵，扶著黃世友下了車。

    門房裏坐著個老頭，正閉著眼睛在聽收音機。黃世友上前去敲了敲玻璃窗，老頭睜開眼來。

    “老賈，開開門。”

    開門的老頭叫“老賈”，黃世友還沒退休的時候，他就在這裏看門。

    “喲，黃老師啊！”

    老賈連忙起身出來給黃世友開門。一般的學校現在都已經是采用那種電動的門了，而山城二中還是那種古老的大鐵門。老賈從裏麵拉開門栓，敞開了大門。

    “黃老師，回來看看啊。”

    黃世友笑道：“是啊，回來看看。”

    老賈看著黃麗蓉，道：“你是蓉蓉吧？還記得我嗎？”

    黃麗蓉小的時候經常來這裏，對看門的老賈有印象，不過老賈也蒼老了許多，她差點就沒認出來。

    “賈叔叔您好，您身體還健朗吧？”

    老賈歎道：“就那樣吧，年紀大了，多多少少有些毛病。這小夥子恁精神，是你老公啊？”

    黃麗蓉俏臉一紅，羞怯地道：“這是我男朋友。”

    “賈叔叔，你好。”羅旭掏出一根煙送了上去。

    老賈接過香煙點上，笑道：“黃老師、趙老師，你們好福氣啊，生了個那麽漂亮的女兒，女婿也那麽優秀，真讓人羨慕啊。”

    老賈打了一輩子的光棍，最羨慕的就是有家庭的人。上了年紀之後，他總是懊悔，後悔年輕的時候不該酗酒而打跑了老婆，導致現在孤獨終老。

    “咱們學校還是這個樣啊。我快有五年沒來了。”黃世友站在大門裏麵感慨道。

    老賈道：“黃老師，虧得你現在來，再晚幾天，你就看不到了。”

    “什麽意思啊？”黃世友問道。

    老賈驚訝地道：“啊，你還不知道啊！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呢，咱們學校這塊地被開發商看上了，政府已經把地賣給了開發商，這就要拆遷了。”

    “拆遷？遷到哪裏去？”黃世友問道。

    老賈道：“據說是把學生分流，並入其他學校，以後就沒有二中了。老師要裁掉一部分。”

    “豈有此理！”

    溫潤儒雅的黃世友突然就來了脾氣，“山城二中，那是咱們山城的一麵招牌！這裏為國家培養了多少棟梁之才，上麵知道嗎？二中一百多年的校史，這裏的樹木很多都是當著文物保護的。房子有很多還是民國時期遺留下來的，都可以說得上是文物。學校難道就沒有向上麵反映嗎？”

    老賈道：“你退休之後都換了三個校長了，這三個沒一個好東西，尤其是現在的這個，壓根就沒把二中當一回事。二中隻是他仕途當中的一個跳板而已。”

    黃世友道：“連教師都要裁撤，難道大家就等著挨刀子？怎麽就沒人抗議呢？”

    “有啊，怎麽沒有呢。我聽說你前陣子生病了，估計是怕你氣壞了身子，所以沒人告訴你。張玉林張老師，那是你一手帶出來的學生啊，現在還在拘留所呆著呢。”

    “什麽？”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黃世友氣得臉色都白了。

    張玉林今年也有四十多歲了，當初剛進這個學校教書的時候，是認了黃世友為師父的。黃世友認為他是可教之才，所以很注重對他的培養，將自己的看家本領都傳授給了他。

    張玉林也學得很認真，不負眾望，為學校贏得了很多榮譽。中生代的教師當中，就屬張玉林的成就最大。

    學校的地皮賣給了開發商之後，張玉林是頭一個抗議的。他和幾個同事一起去相關部門表達不滿，卻被相關部門的人給抓了，關進了拘留所裏。

    這件事並不是什麽秘密，很多退休的老職工都知道，黃世友不知道，是因為別人不敢告訴他，怕影響他的身體。

    老賈道：“黃老師啊，帶相機了嗎？趕緊多拍點照片吧，用不了多久推土機就要開進來了，這裏將變成一片荒蕪之地。”

    得知了學校被賣掉的消息，黃世友哪裏還有心思看風景啊。

    “老賈，你知道小張他們被關在哪個拘留所嗎？我要看看他去。”

    老賈道：“我聽說是第三拘留所，你要不去張老師家裏問問去，他的家人肯定是清楚的。”

    張玉林的家就在學校附近，黃世友知道那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