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灰色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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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風大了。
    方子羽站在一扇空窗旁,從爛尾樓裏眺望外麵的住宅區,隻能遠遠看見幾個依舊亮著燈的房間,好像周圍整個世界都已陷入沉睡。
    從窗外湧進來的冷風無法讓思緒紛亂的方子羽徹底冷靜,因為他處於一個複雜的善惡漩渦中,難以抉擇。
    半個小時前。
    計劃殺死應櫻瑩、應楚成和孫傑的幕後真凶觸電倒地,他手上那雙不算太厚的手套無法隔絕電流,但給了他一次主動掙脫的機會,不過於事無補,因為方子羽已衝上樓,一棍敲在他頭上。
    上千元的正品甩棍在全力揮動下,能輕易劈碎轉頭。江瀾沒練過鐵頭功,自然被一棍撂倒。
    在他倒地之後,方子羽又給他補上幾棍,然後把孫傑身上的戒指取下來,粘在江瀾身上如法炮製,確保兩人都沒有反抗能力後方子羽拿出包裏的綁繩,綁住他們的手腳。
    江瀾被這當頭打下的幾棍子抽的眼前發黑,但沒有當場昏迷,等到方子羽用綁繩打上死結後,他徹底清醒過來。
    “為什麽?”江瀾側躺在地上,斜著眼仰視方子羽,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方子羽愣住了,這不應該是自己的台詞麽?正打算問他為什麽要殺應櫻瑩和應楚成,沒想到他卻先問了一句為什麽。
    這很奇怪,按理說江瀾不應該是這反應才對,他怎麽會如此冷靜?他不應該裝瘋賣傻或是演戲爭辯嗎?畢竟,在江瀾看來,眼下的狀況應該是“孫傑找了個幫手作為反製手段”才對。
    “什麽為什麽?”方子羽刻意捏著嗓子,盡量讓聲音變得不一樣。
    “沒什麽。我躺著,你站著,我哪裏有資格提問題?倒是你,肯定有很多問題要問,問吧。”江瀾自嘲一笑,此時他的針織帽、麵具和變聲器已被取下,這譏諷的笑在“手電筒”(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眼。
    方子羽更加不解,這真是那個預謀殺人的凶手?這麽配合的反派,就算放在無腦神劇裏也算少見吧?
    想了又想,不管怎麽想自己都處於絕對優勢,因此方子羽不再多疑,偷偷打開錄音軟件,問道:“叫什麽名字?”
    “江瀾,江海的江,波瀾的瀾,我的錢包裏有身份證,應該已經被你拿了吧。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何必再問?不需要用這種小技巧來試探我了,節省點時間,問吧,我會實話實說。噢對了,捏著嗓子說話太費勁,戴上我的變聲器吧,會用麽?”
    無比尷尬的沉默持續了半分鍾,被人占領智商高地還被嘲諷的感覺可不好受,方子羽陰沉著臉戴上變聲器,問:“你要殺應櫻瑩和應楚成?”
    “對,除了他倆,還有孫傑。”
    江瀾的回答令人意想不到,方子羽差點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還有人會這麽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打算殺人?要知道他到現在為止並沒有表現出謀殺意圖啊!他隻不過是拿泰瑟槍電了孫傑一下,就算強行解釋成因為孫傑臨時變卦所以惱羞成怒想要教訓一番,未必不會有人相信,可江瀾是怎麽回事?就這麽直截了當地承認了?
    方子羽不知道這份錄音能否成為定罪的證據,想來要用一份錄音給江瀾判一個故意殺人未遂,難度很大,但要用來警醒應家兄妹卻是綽綽有餘了。
    “你想殺死孫傑,再殺死應家兄妹,把應櫻瑩的死推在應楚成頭上,把應楚成的死推在孫傑頭上,對嗎?”
    “對。”
    “為什麽要殺他們?”
    “為了報仇。”
    “報仇?”方子羽以質疑的目光審視江瀾,雖然不知道江瀾為什麽這麽配合,但他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要小心提防,不能輕信。
    “給你講個故事?”江瀾咧嘴慘笑,開始講述這起複仇的前因。
    方子羽本沒有聽故事的心情,但江瀾講故事的水平很高,幾句話便帶起了方子羽的情緒,讓他仿佛置身於當年往事中。
    聽完江瀾與應家的恩怨,方子羽久久回不過神。
    一場精心設計的仇殺背後,果然有一段錯綜複雜的恩怨情仇,在這個漩渦裏,沒有純粹的善與惡,也不像英雄故事裏那樣黑白分明。
    應父淩晨酒駕撞死江瀾的爺爺,肇事逃逸使江瀾爺爺錯失搶救時機,等同於間接謀殺,這是惡,不論他當時是喝醉了沒有意識到自己撞到人,還是嚇得六神無主下意識選擇逃避,這都不能作為洗脫他罪名的理由。
    但應家夫婦並沒有完全置身事外,他們不敢承擔法律責任,卻良心不安承擔起道德義務,或許他們不求回報的幫助江瀾,隻不過是為自己求一份心安,但這也不能否認他們心裏還存有一分良善。
    而江瀾呢?
    為了報恩,感激零涕地為應楚成做牛做馬,做了十年忠犬,卻發現自己的親人和愛人都被應家奪走,這樣的仇怨,想要報仇無可厚非。
    可這並不意味著江瀾能洗白自己,要複仇就該衝著應家父子去,為什麽要牽連無辜的應櫻瑩和孫傑?說到底還是為了保住自己,選擇迫害他人。
    “你想找替罪羊,找孫傑一個還不夠麽?為什麽要殺應櫻瑩?”方子羽問,“就因為她是應楚成的妹妹?”
    “算是,也不是。”江瀾眯起雙眼,目光像一條毒蛇,令人心生畏懼,“應楚成搶走我愛的人,我當然要以牙還牙,讓他看著他愛的人慘死,再說,光有一個孫傑有什麽用?栽贓嫁禍太簡單,警察不會輕易結案,但絲絲入扣的連環套就不一樣了,你說呢?”
    “嗬。”方子羽冷笑不語。
    哪怕江瀾有足夠的複仇理由,他的複仇計劃也足以證明這是一個毫無人性、殘忍冷血的畜生,不能輕易放過。
    可不放過他,又能怎樣處置他呢?
    把他送進監獄?等若幹年後放出來,誰知道他會不會對應家人下手呢?說不定到時候應楚成和應櫻瑩都已結婚生子,這個喪心病狂的畜生說不定還會對無辜的孩子下手。
    再說,單單懲治江瀾,真是正確的選擇嗎?
    難道應家父子就沒有過錯嗎?
    紛亂的思緒讓方子羽感到頭頂漸漸發燙,後腦處仿佛有迷你小人在敲鼓,咚咚直響,他迎著冷風走到窗邊,深吸一口氣,閉幕冥思。
    風大了。
    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