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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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他當時在讀了廷尉府的奏章之後,又把張湯和宗正召到宣室殿,要他們別顧慮其他的,依律論罪,絕不可法外施情。

    隻是沒有想到,劉徹忽略了太後對金俗的疼愛,才這麽一會兒,太後馬上就過問這件事了。

    那認真的態度,簡直是要逼著自己輕罰了事……

    “母後,孩兒還記得,想當年商君在秦變法,曾感歎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所謂上不能遵法循律,國何以固,社稷何以久?現在孩兒已命廷尉依律問罪,必定是決不姑息。”

    “要是哀家讓皇帝寬大呢?”

    “不!孩兒多年來禦臣理政,豈能言而無信,出爾反爾?”

    “大膽!”

    王太後拍著案幾,憤然站了起來,“你住口,沒有哀家,哪有你今日?哀家的話你也不聽了麽?你這是要氣死哀家呀!”

    “母後……您這是想要重蹈太皇太後覆轍麽?不可!”

    “你……”

    王太後沒有想到,一向孝順的劉徹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如同利劍,直置在她的心口,讓她一時緩不過氣來。

    她頹然地跌坐在席上,大怒道:“真是氣煞哀家了!”

    衛子夫在一旁看著這對母子爭吵,心中十分著急,卻沒了主意,一時間一句話也不敢說。

    從進宮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皇帝明令後宮不能參與朝政,或許她這個時候插言,隻能招來嚴厲申斥。

    現在她唯一能夠做的,就是勸解太後不要動怒傷了身體。

    這個調解人,

    還必須得自己做。

    見劉徹不肯鬆口,太後一聲歎息,自己養的兒子自己知道,他的性子倔得很,非要硬來隻會使事情陷入僵局,她遂換了緩和的口氣與劉徹說話。

    “哀家很清楚,皇帝考慮的是國家社稷,考慮的是大漢律法,哀家又何曾沒有想到這些呢?

    可皇帝也該清楚,當年俗兒在鄉間所受的苦難,親生兒女的夭折,好不容易幾年前認了養子養女,也是親如已出。

    再加上現今娥兒又被送回長安,姑念哀家早年虧欠的情分,你這個做弟弟的,就網開一麵,赦其死罪,貶為庶民,永不進宮吧?”

    “母後之言差矣!記得建元初年,孩兒被太皇太後壓去權柄,終日賦閑,那時母後曾對孩兒說,天下者,乃百姓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是啊,百姓為重,難道那十數條人命不是百姓麽?他們憑什麽受此無妄之災,含恨而死?

    娥兒歸京,也是過在劉遷,與淮南王府總管和府役何幹,那些府役都是百姓子弟,無辜死於非命。

    隻怕孩兒若是徇私而置大漢律令於不顧,天下聞之,人心皆離散,會認為朕是一個隻顧念親情,無視臣民的暴君,那社稷還有望麽?”

    “這……”

    “想一想,母後當年就對太皇太後幹涉朝政屢有微詞,如今母後身居後宮,就當母儀天下,不可學做垂簾聽政。

    一朝棋錯,滿盤盡輸,若是此風一開,新製就廢矣!”

    “可……”

    “孩兒知道母後春秋已高,現在自當頤養天年,至於朝廷的事情,孩兒自認會做到上對得起祖宗,下不負黎民的。”

    一時間王太後語塞了,她好像提不出任何可以寬恕子仲的理由。

    其實連她自己也在內心認為,這個與劉氏宗族沒有什麽血緣關係的子仲,簡直是太無法無天了。

    她也是過來人,曾親身感受到當年太皇太後的濫施權威,現在她怎能重犯自己曾經十分厭惡的錯誤呢?

    錯了,

    這都錯了……

    唉!一聲歎息,她再一次哀怨命運,它總是時不時地捉弄自己。

    看看衛子夫的親屬們,一個個馳騁疆場,建功立業。

    可回頭自己族中之人呢,從先前的田蚡到健在的族兄,從外孫女再到外孫,怎麽就沒有一個爭氣的呢?

    完了也晚了,

    拯救子仲的最後一道門被劉徹關上之後,她忽然陷入了慌亂。

    聽著皇帝離開大殿的腳步聲,那種說不清的失落頓時壓在胸前,她仿佛覺得很累,整個人都要散架了。

    突然,修成君金俗絕望地從殿後奔出來,放聲大哭道:“我兒完了!我兒完了!”

    原來,她一直在偷聽,還沒有離開,隻因為是剛才劉徹來了。

    那個決定人命運的弟弟。

    王太後心生煩燥,大聲地嗬斥道:“哭什麽哭?平日裏放縱,事到臨頭卻……”

    ……

    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的春天,一片片青翠綿延的芳草,正裝點著長安城。

    正是清明前後,那潔白如雪的梨花、豔若雲霞的桃花、流金吐芳的油菜花,一齊湧上前來,在渭河兩岸鋪開花團錦簇的天地。

    賞花踏青的好日子。

    剛剛才升任嚴助為禦史大夫,公孫弘便和張湯結伴出遊。

    但兩人似乎都不願讓馬車的轟鳴攪了賞春的興致,而是寧願步行,這樣一來,說起話來也方便些。

    正遊覽盛景時,張湯恭敬地對走在前麵的公孫弘說道:“恩師!您偌大年紀,不要走得太急了,還是從容些。”

    自前些年公孫弘擔任丞相時起,張湯也就將“大人”的稱呼改成“恩師”了,而且還成了公孫弘府上的常客。

    公孫弘回頭望了一眼張湯笑道:“不妨事的!老夫尚覺精力健旺。”

    他的心情很不錯,因為從衛綰被免去相位,趙綰退出後,由於皇帝信任,他一早就改任了丞相。

    當初是沒時間遊玩,現在難得有空,他立時就有了老樹開新花的躊躇滿誌,走起路來腳底也是虎虎生風。

    就連張湯也很吃驚,一向自詡老朽的他,忽然就像返青的老槐,枝葉間透著翠綠。

    公孫弘很明白,張湯在朝廷格局變動的時候邀他出來,絕不僅是為了踏青。

    自他任丞相後,禦史大夫一職就一直空缺,張湯瞅著這個位置很長時間了。

    現在竟然是落空了,

    但公孫弘畢竟十分老成,說起話來也滴水不露:“陛下以前還沒有確定禦史大夫人選,老夫本想向皇上舉薦你……”

    “無礙,多謝恩師,沒有恩師的栽培,學生恐怕隻有獨處九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