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第兩百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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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東郡一案審結,    周陽由罪證確鑿,被判棄市。膝下兩子同犯重罪,被一並處死。妻女罰為官奴,    族人悉數充邊,獨稚子可免。

    昔日赫赫揚揚,不可一世的都尉府,    因外戚身份封侯的顯貴之家,    一夕之間門廳衰落,    車馬絕跡。

    行刑之前,周陽由懷抱最後僥幸,    主動向廷尉舉淮南王劉安不滿朝廷,    私底下廣招門客遊俠,    大批量鍛造兵器,    有謀逆之心。他願以外戚身份當朝為證,    隻求能留得兩子性命。

    不求保有任何身份,隻求能夠活命。

    可惜的是,他所提供的消息,中尉寧成早一清二楚,    並無多大價值。

    事情呈報到劉徹麵前,    少年天子沒有半分猶豫,下旨斥周陽由瀆職傷民,欺上瞞下,    罪不可恕。其兩子同有大罪,    殺無赦。

    周陽由被押上法場,    臨死前告淮南王一事,到底流出幾分消息。

    淮南王劉安困於長安,即使未如劉陵一般下獄,也被嚴加看管,輕易不得自由。正焦頭爛額時,乍聞周陽由之舉,氣得眼前黑,近乎站不穩。如非周陽由已死,劉安恨不能親自抄起刀子,將這忘恩負義之輩大卸八塊。

    “非是先王,周陽家如何封侯!若非本王,他犯錯被逐出長安,如喪家之犬,又怎能夠坐穩河東郡都尉!”

    “為保命恩將仇報,著實該殺!”

    至於劉徹為何沒將人留下,劉安絲毫不敢懷抱僥幸,以為這位年少的天子相信自己沒有反意。

    恰恰相反,在劉安看來,劉徹必定掌握切實證據,隨時能傾覆淮南王府。周陽由是否開口完全不重要,才會同其子一並被棄市,以平息民憤,安撫河東郡百姓。

    意外的是,周陽由棄市不久,中尉寧成忽然接到宮內旨意,暫緩審理淮南王謀逆案。

    原因是竇太後舊疾複,身體又變得不好,屢次昏迷。最嚴重時,醒來也變得神誌不清,無法認出榻邊的劉徹和陳嬌。

    長樂宮日日不離湯藥,恐大薨之日不遠。

    皇室宗親的目光齊聚長安,這個時候處置淮南王,縱然證據確鑿,也算不上太好的主意。反正人押在京城,同封國徹底斷絕聯係,猶如籠中鳥甕中鱉,隨時可以手到擒來。

    暫緩審理,既能緩解宗親猜疑,又能再派人前往淮南國,搜集更多證據。待他日公之於眾,定能讓人心服口服。

    自劉徹登基以來,朝中不乏對諸侯王過於嚴苛的流言,甚至有諸侯王當麵對他哭訴。哪怕實質上造不成多大影響,於政治上漸漸成熟的劉徹而言,仍是能免則免。

    有辦法從源頭掐滅,自不能任其擴散,給自己製造麻煩。

    此外,另有一事讓劉徹驚訝,周陽由很是“神通廣大”,關在獄中時日,貌似孤立無援,實則仍能對外傳遞消息。

    中大夫田蚡收到重禮,另有三四名官員被賄賂,見天子的舅父出麵,以為事情不成也不會獲罪,幹脆也摻上一腳,在河東郡一案上,沒少幫周陽由說話。

    他們不會蠢到直接為主犯開脫,僅在懲處族人一事上求情,先後搬出文、景兩朝的例子,甚至列舉七國之亂後,景帝對七國屬官及其家人的處罰,請天子網開一麵,仿照先帝仁慈,對其族人寬大處理。

    看著滔滔不絕的田蚡,劉徹沒生氣,隻當是在看笑話。

    他這位舅父,似乎仍沒弄清自己的位置。在中大夫的官位上坐得穩了,就以為會被重用,又開始在朝中鑽營。

    礙於田蚡外戚的身份,又是王太後的親兄弟,長安官員多數會給幾分麵子。但也存在不假辭色之人,例如魏其侯竇嬰,堂邑侯陳午和南宮侯張生。

    魏其侯和堂邑侯不必說,因竇太後和陳嬌的關係,同田蚡天然站在對立麵,根本不可能吃到一個鍋裏。

    張生尚漁陽公主,同田蚡本為親戚。無奈性格使然,對這位舅父,夫妻倆都不怎麽待見,基本是能避就避,絲毫不想搭上關係。

    三公主嫁入堂邑侯府,現為陳午和劉嫖的兒媳,同田蚡日漸疏遠。

    唯一還能說上話的隻有陽信。

    讓田蚡沮喪的是,陽信屢次犯錯,即使劉徹顧念親情,沒有真正下狠手處置,在宮內也基本說不上話,身為長公主的影響力微乎其微,同當年的館陶壓根無法同日而語。

    這種情況下,劉徹想要處置田蚡,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既然知曉對方再蹦躂也掀不起多大風浪,自然不會同他生氣,全當是在看戲。

    之前留著他,既為通過他和劉陵的結交,搜集淮南王謀反的證據,也是給王太後留些顏麵。現如今,通過周陽由一案,劉徹現田蚡是一枚不錯的魚餌,必要時,用起來比旁人更加順手。

    對自己的處境,田蚡渾然不覺,屢次求情無果,明白事不可為,隻能放棄。

    如果王太後沒有失去宮權,幫忙在天子跟前說幾句話,事情或許還有轉圜。現下周陽由人頭落地,想再多也是無用。

    在幫忙求情的過程中,田蚡四處奔走,了解到一些先前不曾留意的情況。沿著線索順藤摸瓜,意外現,在周陽由案前,其子曾同步兵校尉趙嘉生過衝突。

    兩者之間是否存在關聯,田蚡沒有十成把握,隻是覺得事情過於“湊巧”,自然而然,對趙嘉生出幾分警惕。

    回憶早年事,想起自己曾派人往邊塞,本是十拿九穩的財路,卻被當時尚無官職的趙嘉破壞,新仇舊恨一起湧上,田蚡陡生惡意。

    除掉此人,出一口惡氣。

    事後用些手段,瓜分掉他手中的畜場和作坊,自能再獲一筆巨利。

    “來人。”

    回到府中後,田蚡召來心腹,命其仔細盯著趙嘉,務必記下他的一舉一動。

    “記住,不要被人現。有任何消息來報我。”

    “諾!”

    忠仆有幾分本事,很快打聽出衛家之事。雖不十分詳盡,但也讓田蚡興奮不已。從邊郡帶來的親兵,有孕的少使,簡直是天賜良機!

    “好,甚好!”

    田蚡站起身,在室內來回踱步。

    他知道自己不能急,趙嘉的身份特殊,又得天子信任,輕易不好下手。事情需要細細謀劃,方能水到渠成,一擊必殺。

    趙嘉坐在宣室,鼻子忽然癢,連忙用手捂住,側過頭,盡量不出半點聲音。

    “阿多?”魏悅坐在趙嘉身側,低聲道,“是著涼了?”

    “沒有。”趙嘉搖搖頭,不知因由,心頭陡然升起一股煩躁,始終無法平靜。

    就在這時,劉徹的聲音從幾後傳來,魏悅暫時移開視線,趙嘉也集中注意力,壓下心中情緒。

    “匈奴再度遣使,請和親。”

    什麽?

    趙嘉不得不驚訝。

    距離上次匈奴來使並未過去多久,不到一年的時間,又派人來,是想做什麽?

    待看過匈奴遞送的國書,心中疑惑更深。

    之前匈奴要求和親,朝廷已經明確拒絕。

    結果對方還不打算死心,非但無視漢朝的拒絕,國書中的措辭肆無忌憚,幾近囂張跋扈,甚至擺出逼迫的架勢!

    真是鐵了心要和親,還是另有謀劃?

    “陛下,臣請派斥候往蘢城,探查匈奴王庭。”魏悅放下絹帛,沉聲道。

    “探查蘢城?”劉徹沉吟片刻,突然心頭一動,雙目灼灼看向魏悅,道,“你繼續說。”

    “稟陛下,馬邑一戰,匈奴敗退草原,君臣單於、左右賢王及左右穀蠡王俱退回蘢城,未有再兵的跡象。其中固有匈奴大敗,死傷數萬的緣故,亦有傳聞,匈奴大單於抱恙,近乎不能理事。”

    軍臣單於抱恙?

    魏悅這番話讓室內陷入寂靜。

    劉徹劍眉微皺,手指敲在竹簡上,動作由快變慢,在某一刻突然停住。

    韓嫣和曹時了解天子性情,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公孫賀看向魏悅,眸光中既有激賞又有打量。

    趙嘉細思魏悅所言,突然間意識到,匈奴如此囂張,若非底氣十足,就是在扯虎皮虛張聲勢。為的是讓漢朝忌憚,無法確定草原虛實,自然不會在近期內兵。

    可若是判斷錯了?

    之前一場大敗,匈奴的確傷了元氣。但有冒頓單於和老上單於時期打下的底子,匈奴本部實力仍不容小覷。如若不然,草原別部和西域番邦早反了,絕不會在匈奴大敗之後,依舊老老實實,依照蘢城的命令獻出馬匹牛羊。

    趙嘉冥思苦想,頓感在長安很不方便。如果是在雲中,想要探查蘢城虛實,他完全可以親自潛入草原,獲得第一手情報。

    “此事就納君之意。”劉徹決意屠滅匈奴,隻要現戰機,絕不會輕易錯過。

    “陛下,匈奴既然來使,為方便行事,無妨許對方些好處。”趙嘉提議道。

    “趙校尉慎言。”公孫賀沉聲道。

    韓嫣笑著打圓場:“公孫太仆莫急,且聽趙校尉細言。”

    劉徹同樣不以為意,示意趙嘉詳言。

    “陛下,臣以為可暫時擴大同草原的貿易,派遣更多商隊往北。設在邊郡的胡市,容許匈奴人來貿易。”

    長安不可能答應和親,甭管匈奴來幾次,完全沒得談。

    不想對方三天兩頭上門,煩不勝煩,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源頭上解決,鏟飛匈奴,碾平蘢城,將廣闊的草場納入漢朝版圖。

    漢朝的官大多有“戰爭腦”,大行令和太農令都能帶兵砍人,而且砍得虎虎生風。哪天奉常和宗正帶兵出征,太中大夫上馬開弓,完全不值得驚奇。

    趙嘉提議擴大貿易,主要是為派遣探子做掩護,商隊往來增多,匈奴也沒法逐一詳查。

    貿易擴大,雙方的交往會隨之增多,屆時該刺探的刺探,該拉攏的拉攏,該下狠手的直接下狠手。

    “查明蘢城虛實,若軍臣單於確實病重,可借機挑撥王庭四角,趁其內-亂之時,大舉揮師草原!”

    朝廷早有兵計劃,估計匈奴有所察覺,才會連派使臣。

    對於匈奴這樣的強敵,一戰殲滅是為空想。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隨著漢騎不斷出征,盡一切可能占據優勢,將昔日的獵人變成獵物,早晚有一天,能將這個漢朝的老對手掃到曆史的角落,令其斷根絕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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