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小人不得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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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宮裏有蓬萊宮,芙蓉園裏有蓬萊山。唐朝的皇帝似乎都想修道飛升,總喜歡與仙家蓬萊仙境扯上些關係。芙蓉園裏的蓬萊山雖然不是傳說中的仙山,但也是人間難尋的美景。

    不知道是喜歡蓬萊山這個名字,還是真心喜歡這裏的景色,武宗就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他的新科棟梁們。

    皇帝並沒有魚恩想象中那麽老,也沒有印象中揮斥方遒的威壓。給魚恩的第一感覺是來自於皇帝身份的敬畏,第二感覺才是舉手投足間透著的點點威嚴。

    “諸位愛卿陪朕走走吧。”

    出乎魚恩意料,唐武宗沒做什麽慷慨激昂的演說,也說什麽國之棟梁的激勵,隻是很隨和的說了一句話,笑著邀請讓眾人隨他走走。

    當然沒人會反對陛下的提議,也沒人會以為皇帝陛下隻是想跟他們隨便走走。眾人一邊跟著皇帝腳步輕移,一邊在心裏盤算著皇帝這番做法的深意。

    徒步的隊伍不多時便登上蓬萊山頂,自高處俯瞰芙蓉園,將無數美景盡收眼底。

    “諸位愛卿看這番景色可美?”

    雖然是很普通的一句問話,可是唐武宗卻是皺眉問的,眾人心裏都有些犯合計。隻是對於皇帝的問話誰敢不答?頓時響起一片讚美聲。隻是這些人中,除了魚恩外,估計不會有人將心思放在景色上。

    自從踏入芙蓉園那一刻,他的心裏就沒有平靜過。這裏可是芙蓉園,大唐的芙蓉園,中華曆史上最美的皇家園林。微波流轉的曲江升騰起層層水汽,將蓬萊山,乃至整個芙蓉園籠罩其中,宛如人間仙境。

    心中甚至有些惋惜,如果能再多穿些年,穿越到安史之亂以前,看一看鼎盛時期的芙蓉園那該多好。現在已經如同人間仙境一般,那時候又會是怎樣一種美麗?

    隨著眉頭的舒展,唐武宗慢慢道:“是啊,美!朕也以為芙蓉園甚美。據說原來的芙蓉園更美,隻可惜昔日美景朕無緣得見,每每想到此處都讓朕心痛不已。”

    聽到這句話,許多心思細膩的人都知道,皇帝陛下的正題要來了,心中都開始思量怎麽說既能表忠心,表雄心,又不至於過度做作。

    “亂臣賊子禍亂天下,致使大好河山風雨飄搖,毀了昔日的美景,也毀了盛世的大唐。”

    皇帝把話說道這裏,正是表忠心,言壯誌的最佳時機,眾人怎會錯過?一時之間,甘為陛下效死,為大唐守土安民的明誌之聲不絕於耳。

    聽見這番表態,唐武宗很欣慰的點點頭。雖然不知道誰是真心,誰是假意,但是他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有些事情沒法太較真。

    隻可惜今天注定不能讓他太滿意,人多了總會出幺蛾子。

    “啟奏陛下,臣有話說。”

    聽見王誠的話,魚恩暗道一句,又來了。這位還真是沒完沒了,總想著早自己的麻煩。也沒覺得剛才哪裏表現的不妥,莫非他找的還是鐵鍋那件事?

    作為一個立誌要有一番作為,重振大唐輝煌的皇帝,唐武宗從來就不害怕臣子開口說話,眾目睽睽之下更不會拒絕。做個直言無妨的手勢後,將目光停留在王誠臉上,等待他說話。

    “回陛下,臣以為剛才大家多是肺腑之言。隻是有些嗟來之徒,說出這番話讓人難以相信。”

    有些人自作多情,有些人卻禍從天降,王誠再一開口,無論門閥子弟,還是寒門學子,甚至魚恩都覺得原來他也不是那麽討厭。

    誰都知道嗟來之徒指的是誰,李攀馬上羞愧的低下頭。

    一團和氣之際有人這麽說,唐武宗肯定要一問究竟。王誠也不客氣,直接將李攀往日種種不要臉的愛財行為說了一遍。

    古代取士多看人品,行至唐朝雖然舉孝廉已經形同虛設,但是對為官的人品還是有很大的要求,李攀的所作所為明顯不符合要求。

    “李攀,你可知罪?”

    麵對皇帝陛下的問罪,李攀跪地垂頭不語。他有罪麽?有罪,往小說是有傷教化,往大說是欺君之罪。自己的人品有問題,還敢參加科舉,還被點為進士,能說是陛下識人不明麽?不能,隻能說他李攀有意欺君。

    見他不說話,唐武宗隻以為他已經認罪,便直接命人懲戒:“來人,拖下去杖責一百,以儆效尤!”

    梃杖是一種羞辱性的懲罰,古時杖責最多也就是一百杖,侮辱的意味要多於肉體上的摧殘。可就算是在劉謹修改梃杖之前,一百杖也足以要人性命。

    聽見如此嚴厲的懲罰,李攀馬上一邊磕頭,一邊哭訴:“回陛下,臣有話說,臣有苦衷!臣家裏有六十老母臥病在床無錢奉養,臣不得不如此……”

    百善孝為先,在古人眼裏孝心大於一切,李攀這番話有足夠的理由讓人繼續聽下去。

    原來李攀從小家境殷實,也算是小康人家。可是後來一場天災,讓李攀家破人亡,隻剩下他與老母相依為命。為了能讓他讀書,母親變賣家產。如果僅僅是這樣母子倆也能勉強活下去,偏偏李攀特別能吃,一人能頂五六個壯漢,家裏那點老底幾年就沒了,老母隻好靠給人做工來供養他。

    母親年紀本來就大,日夜勞作之下病倒隻是時間的問題。等老母病倒之後,李攀隻能靠討百家飯維持生計。那段時間老母的身體每況愈下,如果不是上天垂憐,母子倆早就陰陽兩隔。

    作為當地主家,王誠家裏很有錢,一次奢靡的揮霍,讓李攀在他身上看到奉養老母的希望。

    於是李攀就變成一個嗟來之徒,隻要王少爺高興,喜歡,給錢,怎麽作踐自己都行。不為其它,隻為病床上的母親能有一碗藥喝,一口粥吃。

    這番經曆讓人垂憐,這番孝心天可憐見。君臣都沉默不語,沾染上孝心的無恥,誰還能再說是無恥?

    嗟來之徒李攀變成孝子,慷慨激昂上奏的王城自然就變成為富不仁的無恥之徒,他哪裏會服氣?

    “陛下,臣以為孝心固然天可憐見,但不能成為借口。為官者若無骨氣,怎能替陛下守土安民?怎能做我大唐的忠臣?”

    忠心永遠是皇帝最在乎的東西,王誠的目的很簡單用忠心撼動武宗心裏剛升起的同情心,封住李攀入仕的路。在他看來,寒門學子本就不配入朝為官。

    隻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他這一番話無異於坐實了李攀的話。

    百善孝為先,孝心也是善良的一種。在魚恩看來,李攀不偷不搶,隻是犧牲些小義完成孝道大義,絕對不是沒骨氣,反而比那些為富不仁的人更有骨氣。在這種時候,他怎麽也要幫李攀說兩句話。

    “皇兄,韓信胯下之辱,收大漢半壁江山。孔融盛名,守不住北海之地。”

    魚恩的聲音雖然有些突兀,其中的道理卻很好理解。他是在告訴唐武宗,什麽是盛名,什麽是虛名。李攀是個不在乎虛名的真國士,王誠是個虛名之下的真小人。

    而且還利用皇兄兩個字直接道出自己身份,想用親戚關係拉近自己與唐武宗的距離,增加說服力。

    穿越後魚恩沒見過唐武宗,可是唐武宗卻見過穿越之前的魚恩。自始自終他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看向魚恩,如今他說話,皇帝哪能不做答?

    “那妹婿以為,此事當如何處理?”

    “臣以為,端厚拋小義,成大義,乃是真君子。王誠明知端厚家境,還百般捉弄,實乃真小人。”

    雖然隻有兩句話,但是魚恩已經將王誠小人的身份坐實,誰還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幫王誠說話?

    略微沉思一會兒,便大聲吩咐:“李攀雖孝心可嘉,但終究有失,罰他去幽燕之地當個小小縣丞,以後再酌情提升。王誠品行不端,就罰他閉門思過一年,每月供奉李攀老母十萬錢,幫李攀分擔下孝子的重擔。”

    也算是個大快人心的處理結果,李攀的官位保住了,老母以後也有人幫忙供養,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對王誠的處罰有些輕。

    暗歎一聲,他終究是門閥子弟,唐武宗處理的時候還是要照顧些世家門閥的感受。

    已經被處理完的兩個人自然不能再留下,走的時候目光都在魚恩身上停留一會兒,唯一不同的是,一個滿臉感激,一個滿心怨恨。

    魚恩隻是對他們笑笑,一切盡在不言中。(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