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權力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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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已經站出來自辯,事情看似已經沒有回轉的餘地,金口玉言之下該不會再有人反對,可實情真是這樣麽?
皇權雖然至高無上,但是還有一種人可以製約皇權,他們就是被皇帝授予權力的百官。百官抱團,往往可以讓皇帝無言以對,可以架空皇權。
世家門閥就是用抱團的方式攤薄皇權,讓皇權越來越衰微,衰微到隻能依仗他們的地步。
現如今已經不是處理回鶻人的問題,已經涉及到唐武宗想要收拾大唐這個爛攤子的問題。誰都不是傻子,他們都知道一旦皇帝重整大唐成功,最先倒黴的肯定是門閥。
節度使與門閥雖然互相爭奪生存空間,但是也互相依存。兩者之間失去一個,皇帝都會集中精力去收拾另一個。
對於門閥來說,現在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皇權衰微,皇帝隻能選擇倚重門閥來對抗節度使,他們的權柄會越來越重。
他們明白自己掌握著多大的財富,知道一旦打破現在的平衡,朝廷或者藩鎮失去一方,另一方都會集中全力來打壓自己。
在這種背景下,聽到唐武宗這番肺腑之言,他們當然會拚死反對,決不允許朝廷有打破平衡的機會。
崔蠡和崔龜從,李固言等人互相交換個眼色,然後分別站出來辯駁。
“啟奏聖上,臣以為此事雖看似對大唐有益,實則貽害無窮。若是讓這些回鶻人聚居下來,就算不會演變成天寶之亂,也會如黨項諸羌一般貽害無窮,還請聖上三思!”
這麽說的是李固言,身為左仆射,如今他的地位僅次於李德裕之下,說話的分量當然不低。
還未等崔龜從說話,仇士良忽然跳出來插口:“老奴以為絕不可輕饒回鶻人,不然黨項諸羌,契丹室韋必有異動!”
雖然出發點不同,但是他卻與世家門閥有共同的目的。世家門閥想要瓜分利益,想要限製皇權,讓皇帝隻能倚重他們這些人。仇士良也希望讓皇帝隻能倚重神策軍,隻能倚重自己。所以他站出來說話,希望能消滅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
“臣以為,若是不能嚴懲這些回鶻人,便不足以震懾烏介可汗,讓他全無後顧之憂,可以全心與朝廷開戰,豈不因小失大?”
這次說話的還不是崔龜從,居然是禦史大夫李宗閔。他在這個時候說話,不是因為他是門閥中人,而是因為李黨一直極力爭取的左仆射李固言。
在他看來,事情發展到現在,李德裕始終沒有開口說話,李固言肯定會對他有些微詞。現在站出來幫著李固言說話,肯定能拉攏一下他的心。
相爺還是沒有站出來說話,仿佛他已經睡著了,聽不到別人的喧囂,也看不到皇帝焦急的表情。
在這種時候,魚弘誌果斷站出來為皇帝說話:“老奴以為絕不可嚴懲這些回鶻人,不然烏介可汗的人馬便被逼到背水一戰的境地。倒不如寬恕他們,給其他回鶻人留一條後路,讓他們有個念想,打仗的時候也不至於死命抵抗。”
現在他已經無心計較魚恩的建議是否正確,隻想辦一件事,幫皇帝扛過這次危局,從而讓君權變得更大。
沒錯,百官抱團對皇帝來說既是個危局,也是個機會。這是一個影響力,震懾力的問題,角力的結果會有深遠的影響。
如果皇帝被百官逼退,皇權就會被攤薄。如果皇帝把百官逼退,那麽皇權就會變得強大很多。
已經抱團的門閥們,當然不會因為魚弘誌的三言兩語就認輸,當即又有很多人站出來反對。這一次的等級雖然低一些,但是人手卻比剛才多很多。
“啟奏聖上,臣以為李仆射之言不可不防!”
“臣以為,護國公所言有理!”
“臣複議!”
“臣……”
有這些人的加入,瞬間把皇帝逼到進退兩難的境地。在這麽多人反對的情況下繼續堅持己見,很容易就被打上昏君的標簽。若是讓步,很容易就葬送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君權。
被逼到這種地步的唐武宗,臉色變得很難看,難看到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
作為相知,李德裕絕不會讓唐武宗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作為君臣,相爺也不會讓本就衰微的皇權繼續衰微下去。
作為門閥中人,相爺更不會坐看門閥把皇權壓的太狠。因為皇權再衰微下去,便會讓大唐混亂不堪,對於求穩的門閥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緩緩站出來,不卑不亢的說:“京畿諸縣太常樂人及金吾角子,皆是富饒之戶,其數至多,今一身屬太常金吾,一門盡免雜差役。國庫空虛需要開源節流,臣以為此事可節流。”
看似毫不相幹的問題,確是敲打了所有反對者的警告。太常寺裏麵多是門蔭入仕之人,是世家門閥用來安放不爭氣子弟的蛋糕。金吾則指的是禁軍,直指仇士良的左廂。
一句話讓仇士良恨得牙根直癢癢,讓所有門閥中人冷汗森森。因為這番話觸碰到他們的軟肋,是他們最不願意被人觸及的地方。
削弱禁軍軍權,會降低仇士良在左廂的影響力。讓門閥多繳稅,會阻攔他們的擴張速度。
也不等門閥中人站出來反駁,李德裕接著說:“啟奏聖上,臣以為駙馬所言多是肺腑良言,多可納之,用之。但有些話未免有失偏頗,當慎之。回鶻諸部可善待,卻不可就地聚居。當給糧轉致太原,不可留於天德。且欲獎其忠義,為討伐之名,令遠近諸蕃知但責可汗犯順,非欲盡滅回鶻。”
“我大唐如今危機四伏,河朔三鎮蠢蠢欲動,四方流民四起,吐蕃屢屢叩關。若是再不能喘口氣,則大唐危矣!因此臣鬥膽上奏,死罪,死罪。”
後麵這句話看似說給皇帝聽,實際上卻是給門閥中人聽。讓他們認清現在的形勢,認清自己愚蠢的行為。
一番話說的很多人猶如醍醐灌頂,馬上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悄悄退了回去。因為他們忽然發現,甘露寺的餘波剛剛因為唐武宗的登基開始消散,自己居然又變成爭權逐利的模樣是多麽愚蠢的行為。
限製皇權的機會有很多,在皇帝最脆弱的時候限製,顯然是最愚蠢的做法。
少了很大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分量便不夠了,唐武宗如願以償便不足為奇。
就這麽,事情就以皇帝的大勝而告終。(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