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不消停的元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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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位請看白樂天這首,歲熟人心樂,朝遊複夜遊。春風來海上,明月在江頭。燈火家家市,笙歌處處樓。無妨思帝裏,不合厭杭州。”

    “隔景了,他寫的是杭州,咱們在長安……”

    詩文不一會兒就到達兗王這邊,以王起為首的老學究們急忙接過詩文開始忙活起來。他們要在雞蛋裏挑骨頭,盡量打壓杞王這一邊的詩篇,此消彼長之下,兗王的勝率當然也就高了。

    “諸位不妨看看李德裕這首……”

    “修飾不夠……”

    “李讓夷這首……”

    “這裏有些牽強……”

    常言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更何況兗王這邊還有不少詩詞造詣頗深的人?往往一首詩文剛看一眼,就能挑出些毛病。說他們吹毛求疵也好,說他們雞蛋裏挑骨頭也好,總之人家是把毛病挑出來了。

    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雖然沒有明說,但是都做著同樣是事情。兗王那邊在挑毛病,杞王這邊當然也在挑。

    “王起這首詩未免有些小家子氣……”

    “李固言這篇賦太過囉嗦……”

    正當大家挑毛病挑的熱火朝天的時候,忽然響起個格格不入的聲音:“好詩!好詩啊!”

    大呼小叫的人不是魚恩還能是誰?

    此刻他手裏正拿著一篇詩稿,一邊震驚於詩稿上留下的名字,一邊興奮的誇讚著。其實也不能怪魚恩這麽激動,因為對於背誦過他無數詩篇的現代學生來說,光是詩稿上這個名字就夠震驚半天了。

    大家都被魚恩的大呼小叫所吸引,或者好奇,或者凝重的看向他手中的詩稿。

    這張詩稿上寫著一首遣懷,全詩如下: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看完詩再看落款,不是詩壇巨匠杜牧還能是誰?

    在這種時候誇讚對手的詩詞屬於長他人誌氣的行為,很容易成為被自己人攻擊的對象。好在杜牧這首詩寫的足夠好,魚恩的身份足夠高,他這聲誇讚倒也能讓大家理解。

    帶著好奇心看完詩文以後,李德裕也跟著誇讚:“杜比部的這首詩確實是一篇難得的佳作。”

    聽到這句話,魚恩忽然皺眉問:“他在比部任職?為何本正從未聽說過?”

    “杜牧去年夏天被外放為黃州刺史,此次歸來應該回鄉省親,被人拉過來湊個熱鬧。”

    李德裕的解釋讓魚恩釋然,自己在去振武城之前,在朝堂上露臉的機會並不多,回來之後他就被外放了,難怪會沒聽過。

    和魚恩的被理解相比,杜牧的遭遇可就沒有他這麽幸運了。如今人微言輕的杜刺史,隻是誇讚一聲,立刻就被人群起而攻之。

    “牧之要注意自己的言行,這種前言不搭後語的長短句,連一篇賦都算不上,怎能算作佳作?”

    韋澳雖然是訓斥的口氣,但是他卻是在偏袒杜牧,他想通過這種方式提醒對方一下,說話要注意場合。京兆韋氏與京兆杜氏相交良久,他不忍心看著杜牧因為幾句誇讚就葬送了前程。

    好意的提醒並沒有讓杜牧銷聲匿跡,對於文學的追求讓他在這件事上容不下任何馬虎。韋澳剛說完,他馬上就出言反駁:“子斐此言差矣!若是某沒有猜錯,這篇非詩非賦的文章該是一首詞,甚合青玉案之律。”

    說完害怕別人不相信,居然開始照著青玉案的旋律哼唱起來:“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夠了!我等知道他是一首詞,用不著爾來教訓!”

    杜牧還沒有唱完就迎來崔龜從的當頭棒喝。能站在這一討教文章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輩,誰會看不出來這是一首詞?他們不僅知道這是一首詞,還知道這是一首絕妙好詞,足以流芳千古那種。

    他們什麽都懂,隻是他們不能承認,不僅不能承認,還得揣著明白當糊塗,努力在這首詞上挑刺。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承認這首詞的好,無異於承認今晚杞王贏了。

    “更吹落,星如雨,實在是太過牽強,星星怎麽會被吹落?”

    “寶馬雕車香滿路,是不是有些詞不搭意?”

    “一夜魚龍舞是不是有些犯上?”

    “蛾兒雪柳黃金縷,這個雪柳是不是有些牽強?”

    “眾裏尋他千百度,這句話是不是太過誇張?”

    “要我說,燈火闌珊處的毛病最多……”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挑刺,終於讓杜牧再也忍受不住,對於文學的尊敬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諸君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杜牧佩服!佩服!”說完話也不理會眾人詫異的目光,徑直往出走。

    眼看著杜牧已經走出門口,韋澳焦急的大吼:“牧之,你可要想好了。”

    倔強的文人就像沒聽到一般,腳步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往出走。可別小看杜牧這幾步,它的意義非同尋常。一旦杜牧走出去,無異於說兗王這邊嫉賢妒能,今晚的勝負便不用再比了。

    這麽簡單的道理當然誰都知道,隻是礙於麵子,誰也不肯上去說幾句軟話,反而都在用大話相威脅。

    “杜刺史,可是不想再回京了麽?”

    “杜牧,爾莫要自誤!”

    “你要是再敢往出走一步,老朽與你便是仇人!”

    “杜牧……”

    一堆人的狂吼並不能阻攔杜牧的腳步,因為在他看來,今天隻是雅集,是談詩論文的聚會,不應該讓這些美麗的文字沾染上一丁點的主觀偏見,不應該讓它們的美麗毀於人性的肮髒。

    如果說杜牧憤然離席已經讓兗王這邊敗局已定,那麽他離開兗王的雅集,走向杞王的雅集,無異於幫著杞王擴大戰果,將兗王那邊碾壓的連渣都不剩。

    杞王這邊的人正在雞蛋裏挑骨頭,忽然聽到外麵迎賓高聲唱讀:“黃州刺史杜牧求見杞王,拜訪諸位大家!”

    聽到這一聲,眾人先是一愣,隨後又是驚異,誰也猜不出杜牧這個時候過來是什麽意思。出於禮貌,杞王讓人把杜牧放進來,隨後便聽到一番讓他欣喜若狂的話。

    “某對魚駙馬的青玉案敬佩之至,特來拜訪,還望諸位海涵!”

    雖然隻是簡單的一句話,但是卻讓所有聽到這句話的人欣喜若狂。兗王那邊今晚最出彩的詩出自杜牧之手,而他卻因為杞王這邊一首詞,情不自禁的來拜訪,說明了什麽?當然是杞王這邊更勝一籌,輸贏還用再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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