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55章唐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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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漾剛調回來的時候, 蔣時延在匯商官網上看過信審處工作人員的照片。
    等她掛了電話, 蔣時延道:“甘一鳴給我感覺像……厚切的脂肪。”
    “直接說油膩不好?”唐漾在別人麵前裹著自己, 在蔣時延麵前不會。
    “偶爾裝逼, 不被雷劈,”蔣時延輕笑一聲,“其他同事呢?相處還好嗎?”
    “還行, ”唐漾道, “可能有背後說的,但麵子上都還挺和氣。”
    唐漾說了幾個好玩的事兒。
    蔣時延如常道:“你再厲害也才出來一年多, 那些都是辦公室泡熟了的人精, 反正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想拿什麽。”
    唐漾“嗯”一下,偏頭望見一張側臉如鑄, 她還沒來得及接話。
    下一秒,俊臉上薄唇啟得一本正經:“胸大腿長就不要貪圖了,維持智商的話, 每天早晚可以堅持喝旺仔或者未來星。”
    唐漾不承認自己方才有一秒的動容, 微笑道:“您正經說話的時候人模狗樣格外帥氣。”
    蔣時延頓一下:“我不說謝謝沒關係?”
    唐漾大度:“您隨意。”
    ————
    到地方下車, 唐漾開了步行導航。
    沒走幾步, 她和蔣時延都凝了臉色。
    南津街外街煥然一新, 一路之隔的內街卻是狼藉一片。七七八八的鋁皮窩棚東倒西歪, 這家房前的洗碗水流到下一家的鍋爐邊, 路麵瀝黑,不知哪邊的屋內時不時傳來一聲打罵,一股魚和家禽的腥臊味嗆鼻而來。
    內街盡頭有片稍微整潔的樓房群,唐漾看過路標:“應該是那。”
    蔣時延瞥一眼超載的垃圾桶:“應該從車上拿把傘下來,萬一待會兒遇見流浪貓流浪狗什麽的……”
    唐漾走到步行道上,嘲道:“你一八八是長著玩的嗎?”
    不等蔣時延回答,唐漾“噢”地拖長調子:“好像是誒,”唐漾道,“不知道大三陪誰回學校,誰手上拎倆鹵翅,被一流浪狗盯上,拔腿就開跑,結果越跑狗越追,最後扔了鹵翅,雙手抱胸,那聲尖叫……嘖嘖。”
    蔣時延冷笑:“說得像你沒跑一樣。”他打量四周。
    唐漾嘁道:“你不跑我能跑嗎……”
    尾音淹沒在三米外,一條癩皮狗饑餓的眼神下。
    蔣時延看了一眼,很確定:這是一條瘋狗。
    他早已不是那個慫噠噠的少年,現在的他不會害怕正常情況下、正常的流浪狗,可這是一條瘋狗,他不能拿唐漾和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真的。
    蔣時延剛想把唐漾朝後拉。
    唐漾思考半秒自己穿著高跟鞋不能陪蔣大壯犯蠢,也幾乎是同時,刷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身旁。
    流浪狗“嗷”地低咽,一下一下用前爪刨地。
    蔣大佬假裝冷靜,曉之以理:“跑吧,我現在是百米健將。”
    唐漾和狗對峙。
    蔣大佬吞了吞口水,動之以情:“它撲上來我們都得玩完,我用我曾經那一百斤肉發誓,我可能大概或許願意跑你後麵。”
    唐漾沒反應,堅持拉住他。
    流浪狗背上流著惡膿,蔣大佬強忍住不適,倒吸冷氣:“唐漾真的,我突然想起我家還有兩個快遞,我先走一步——”
    流浪狗戾吠一聲,蔣大佬渾身一震,蓄勢待發的唐副處從包裏摸出口紅,彎腰作撿石子狀,然後又快又狠地把口紅擲出去。
    流氓狗吃痛,瞪著兩人的眼睛紅如浸血。
    唐漾借著蔣時延胳膊作支撐,側抬一隻腳,拔掉黑色高跟鞋,突地揚起來,流氓狗“汪”一下,夾著尾巴跑遠。
    一切仿佛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等蔣時延回過神來,唐漾已經穿好了鞋,保持著挽他胳膊的姿勢鬆氣:“蔣時延你是不是有毒,說什麽來什麽,勞資新買的子彈頭……”
    其實以前兩人也有過肢體接觸。送別時的擁抱,酒醉後的攙扶,擊掌,拉鉤……
    大概現在在吹風,也大概很久沒有被保護,所以蔣大佬顯得格外不自在。
    蔣時延想,唐漾是真的瘦了很多,比上次見麵的九十斤更瘦,現在八十,不能再多。
    她下意識拉自己的時候,手搭過來,都沒什麽重量,細軟輕飄,像……
    蔣時延有點強迫症,偏偏又找不到形容詞,心裏像擱了隻軟貓爪,輕輕地撓。
    蔣時延太久沒接話。
    唐漾抬頭看他,“我沒叫你賠啊,”然後,默契地看到了自己勾他的手。
    如果是兩個女生,唐漾覺得很正常,如果是一男一女情侶,唐漾覺得很甜,但放在自己和蔣時延身上……世界突然安靜。
    剩下風聲沙沙,以及呼吸。
    雙方在惡劣的環境下裝了好一會兒雕塑。
    唐漾複雜道:“你覺不覺得我倆這樣特像倆大老爺們勾在一起……奇奇怪怪,gay裏gay氣?”
    蔣時延喉嚨動了一下:“加一。”
    唐漾“嗯”一聲:“那還是別勾了。”
    蔣時延:“是你勾的我。”
    唐漾有一瞬的尷尬,故作冷臉:“你就不會把我手拂下來?”
    蔣時延同樣冷臉:“你不會自己放?”
    唐漾深呼吸,想撤手,蔣時延逗她把手臂夾緊,唐漾想抽抽不動,瞪他,蔣時延鬆開手臂,唐漾悻悻收回來。
    一秒,兩秒,三秒。
    頭頂傳來一道哧聲:“含羞草都沒你縮得快,還大老爺們——”
    唐漾一腳跺過去,漆黑的鞋麵立竿見影。
    蔣時延:“五位數,微-信轉賬,謝謝。”
    唐漾朝他右腳再踩一下:“兩清。”
    然後朝前走。
    蔣時延臉色都沒變一下,跟上去:“你這種邏輯做信審,匯商現在還能綜評第一到底拜的哪家大佛,這麽靈光。”
    唐漾停步看他:“你覺得從事銀行業靠的是運氣嗎?”
    蔣時延回眼神,難道不是。
    唐漾微微笑:“靠美貌。”
    蔣時延“哦”一聲:“幸好不是靠身高。”
    唐漾一口氣還沒喘上來,又聽見蔣時延感慨:“怪不得我公司發展如此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繁榮昌盛……”
    唐漾:“……”光天化日,不要臉的嗎???
    兩人約等於小學三年級水平的對話持續一路,終止於寫著“幸福花園”的簡陋小區內。
    張誌蘭不在家,婆婆和小孩也不在。
    唐漾和蔣時延上下樓好幾次,確定沒錯後,唐漾敲開一樓麻將館的門:“請問301的張誌蘭還住在這兒嗎?”
    一個燙波浪卷的大媽道:“在啊,隻有周末不在,好像說是要回城郊看張誌蘭他媽。”
    大媽又問:“你們是她朋友還是親戚啊?”
    “不是,”唐漾禮貌道,“她朝我們單位遞了資料,我過來看看。”
    唐漾長相是極討中老年喜歡的清靈秀氣,帶點小乖,蔣時延也是五官明朗,加之兩人氣質衣著都出眾,一個短發老太太熱情地把兩人迎進去,大家頓時你一句我一句。
    說張誌蘭一家搬過來小半年,婆子媽每天早上在小區門口賣油條,白天帶兩個小孩。
    張誌蘭不知道做什麽工作,反正每天花枝招展的,下午上班,半夜才回來。
    “能是什麽正經工作啊。”一群大媽擠眉弄眼。
    一個道:“上次我好心問她,她還挺不耐煩的,說了個店名,什麽海道日本什麽……”
    唐漾:“北海道日本料理。”
    “對對對,就是這名兒,”大媽呿一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還說正經工作,沾上日本能有什麽正經……”
    ————
    前前後後聊得大媽們忘了做飯時間,蔣時延和唐漾出小區時,黑透的夜色宛如墨盤潑落天空。
    兩人回到車上,唐漾又接了甘一鳴電話,蔣時延還沒來得及吐槽,自己手機也亮了。
    蔣媽媽易芳萍年齡越大,嗓門越大。唐漾坐在副駕上,聽得一清二楚。
    “我叨叨你的電話都從每天半小時變成二十分鍾了,你這周還是不回來?”
    “不回,”蔣時延戳穿,“因為月底你通話分鍾數用完了。”
    “你,你,”蔣媽媽捂胸口的吸氣聲從電話裏傳來,“你怎麽可以用這種惡意揣測你老媽,你都不能體諒一下老母親盼遊子歸家那種迫切的心情嗎。”
    說著,蔣媽媽還格外逼真地抽噎兩下,“我知道你長大了,媽媽老了,你翅膀硬了,媽媽也管不到你了,但你能想想媽媽的感受嗎,每天麵對你空蕩蕩的房間,飯桌上缺出來的位置,連你最喜歡的番茄炒蛋都不想做,因為害怕沒有人夾……”
    蔣時延:“我和唐漾在一起。”
    “唐漾回來啦?!”蔣媽媽憂鬱登時一掃而空,又是歡快的大嗓門,“什麽時候回的啊,是放假還是調回來啊,待多久啊。”
    劈裏啪啦一通問,蔣時延還沒來得及回答,蔣媽媽又飛快道:“怎麽問你什麽你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快把電話給糖糖。”
    蔣時延偏頭看唐漾。
    唐漾笑著接過手機:“易阿姨,嗯,快半個月了……不走了,也方便照顧我爸媽……”
    易芳萍問什麽,唐漾答什麽,聲音又軟又耐心。偶爾易芳萍開一兩個玩笑,唐漾也樂得不行。
    麵無表情的蔣大佬和車廂愉悅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半小時過去,唐漾把手機還給蔣時延,聽筒裏還殘留著蔣媽媽“說好了要過來玩可別客氣啊,阿姨給你做你喜歡的佛跳牆,如果你忙的話,阿姨做好了端過來找你也行……哎呀呀,糖糖回來可太好了,太好了。”
    蔣時延把電話放耳旁,真的沒脾氣了:“媽。”
    蔣媽媽仿佛被人從美夢裏叫醒般,楞了一瞬:“我剛剛給你打電話是要說什麽來著?”
    蔣時延:“你讓——”
    蔣媽媽沒耐心聽完:“好了好了我廣場舞馬上開始了,忙著出門呢,掛了啊。”
    說罷不待蔣時延收尾,“嘟嘟嘟”,利落又幹脆。
    上一刻還溫情慈祥的母親,這一瞬,留了個冷漠的忙音。
    望見蔣時延一臉“我怕不是易芳萍親兒子”的表情,唐漾覺得自己作為兄弟,有必要安慰一下。
    一個是番茄炒蛋懶得做,一個是佛跳牆送過去。隔著一條銀河係的差距。
    “沒關係,”佛跳牆待遇的唐副處拍拍番茄炒蛋蔣大佬的頭,甜甜道,“我也不是易阿姨親女兒啊。”
    【t$efvbhu&:感恩中國人的折中思想,魯迅爸爸說,屋子太暗,如果一個人想開窗,其他人定是不同意,但如果用拆掉屋頂來調和……】
    隔著屏幕都感受到了唐漾的冷笑臉。
    趁她還沒拉黑自己,蔣時延趕緊斂了嬉色。
    【t$efvbhu&:老城那邊翻新了好幾條街,你得空叫我。】
    對方還是沒回複。
    蔣時延語音撥過去:“聽說有家美蛙魚頭……”話還沒完。
    唐漾:“去去去!”
    天知道,她每年冬天都會在“下個冬天再也不吃這麽多”的懺悔中,瘋狂迷戀美蛙魚頭。
    天知道,b市沒有這東西,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極。
    蔣時延懶懶地勾聲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
    唐漾打個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誰,五字兒名,牛-逼!”
    ————
    第二天是周日。
    早上不到九點,唐漾就到了銀行,離她辦公室最近的那個格子已經坐了人。
    女同事叫範琳琅,和唐漾同歲,本科畢業進的匯商,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審處待了四年,算唐漾直係下屬。
    唐漾身影剛出現在門口,她就起了身,等唐漾過來,她跟著唐漾進去,想幫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了謝,一邊脫外套一邊問,“正常件錄完了嗎?特殊件就桌上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公分。
    “我幫您提前把特殊件篩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給您留在了桌上,”範琳琅說,“有幾份是每個月都要被打回去,但每個月都要送上來,一模一樣的內容,肯定過不了審,我就直接給您剔了。”
    管培生輪崗的目的是熟悉部門流程,在職期間有一兩單出眾的業務,就大功告成,進入下個部門。加之現在貸款審核是終身製,即你在審批的橫欄上一落名字,將來不管走到哪兒,你批下的這筆貸款都會跟著你的檔案,一旦貸款方出現壞賬或者拖延還款的情況,審核人便要承擔相應責任。
    唐漾經手的貸款越少,負的責就越少。
    範琳琅是合理地幫唐漾減輕負擔,話說得有點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聽出來了,她把外套掛到椅背上,麵色沒變:“我還是要看一下,麻煩你去下麵給我截回來吧。”
    範琳琅笑意僵了一瞬,隨即如常:“不知道他們返還到客戶沒……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話,支行應該會留到周一。”
    唐漾:“我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頓了頓,柔聲道,“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漾姐你這是什麽話,是我擅作主張了。”範琳琅和唐漾互點一下頭,立馬回座位給支行去了電話。
    拋開唐漾初來乍到時,範琳琅給她介紹了哪些外賣比較好吃。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歡她這樣經驗豐富的同事,甚至算半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