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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七五章再搏一搏

    一聲令下，戰士們猛地躍出戰壕，組成了六七個戰鬥小組，一邊據槍疾奔，一邊連續掃射。

    頓時，二十來條卡賓槍噴吐著駭人的火舌，將複仇的子彈一路灑向敵群……

    這下，山坡上的刀牌手們再也撐不住了——立刻全線崩潰。

    實際上，隨著被明賊用冷槍點名，眼瞅著不斷有同伴中槍，嘎嘣一下便沒了聲息，許多人早就繃不住，幾度作勢想翻身而逃了。

    隻不過，那些個把總、管哨和小旗等大小兵目不帶頭，小卒們終究不敢先跑，誰都怕秋後算賬啊。

    一時間，山坡上人人自危，萬分煎熬——誰也不知道照此下去，那顆討命的槍子，什麽時候就會輪到自己頭上……

    這日子，真踏馬難熬哪！

    有人忽然發現自己全身癱軟，一點力氣都使不出，嚇得低聲哭泣起來；有人又怨又怒，用陰毒的目光瞟著自己的上司，恨不得跳將起來，一把將他掐死；有人則偷偷張望著，企圖發現一條最合適的逃命之路。

    另有一些人幹脆在心裏不斷求告：“明賊爺爺，求求你們……求求爺爺快衝吧，你們不衝，小的們不敢跑哪……”

    隨著明賊的衝鋒果真來臨，所有人反而心頭一鬆——是死是活，總算要有個分曉了！

    首先開跑的，自然是那些擠在後麵的老油子。

    與那些容易被煽動的憨貨不同，這些久經世故的老油子每次上陣必多留個心眼，這時大多趴在半山以下，離官道不算遠，眼看著還有替死鬼在前麵頂雷，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如此好的活命機會要是白白浪費了，估計家裏的祖宗都會氣得從墳頭鑽出來揪耳朵叫罵。

    這時，那些離官道最近的火銃手，就顯出了近水樓台的優勢，幾乎所有人毫不猶豫的撒丫子就跑，一下就消失在夜色中。

    那些沒了力氣，動彈不得的，或是方才衝在最前頭妄想著立功的，如今眼看逃不了，也使出了自己的招，他們幹脆選擇繼續裝死——為今之計，最好的結局，莫過於主動等著被俘了……

    等丟盔棄甲湧上了官道，除了一些膽小的選擇往回跑，絕大多數幾乎不約而同的都往北奪路而去。

    老油子們心裏都清楚，回城裏就是死路一條，都這個時候了，任何一處荒郊野地都比城裏安全。

    一時間，官道上黑壓壓的，全是爭相奔逃的人，許多人扔了刀盾，丟了涼帽，有人甚至連包袱和號衣都不要了，光著個膀子死命地跑——這種時候，除了性命，所有的身外之物都是累贅。

    最擠的地方，有人被推下了水田，滾了一身爛泥掙紮著往上爬……

    然而，他們噩夢還遠沒有到頭，前麵，還有兩次致命打擊等著他們。

    ……

    孫國林帶著殘兵跑回浮橋的時候，崔獨眼的本標營已經占了他的營壘，此刻，他們已經整隊待發。

    崔獨眼手扶刀柄站在隊列前，做著簡短的陣前訓話。

    汪繼軍則正帶著自己的新軍，聚集於壘牆邊逡巡。

    “孫千總的人……正在浴血奮戰，為你們殺開一條血路！”

    崔獨眼掃視隊列，語聲嚴厲，“不論他們能不能得手，不論有沒有明賊騷擾，你們都不要停，隻管直撲蜀崗，一鼓作氣衝出山口！”

    “出去後，大家要緊跟各自的隊官和哨官，盡量不要走散……”

    他略作停頓，想了想說道，“各哨，各隊……可以自行決定行軍路線，去儀真城外會合……”

    “孫……孫千總敗了！”

    這時，不遠處的汪千總卻失聲叫了起來。

    “嗯？”

    崔獨眼一愣，隨即跺了跺腳，狠狠的咒罵道：“果真是沒用的膿包！”

    雖說對於獲勝他本就沒抱什麽希望，但令他惱怒的是，將近一千人，居然才堅持了這麽一會——還不到一袋煙的功夫。

    哪怕再僵持一小會也好啊，那樣自己的人就不用拚命，一縮脖子一咬牙就衝過去了。

    “各隊莫要解散，等我將令！”

    他連忙又回去壘牆邊，來到汪千總身邊觀望起來。

    果然，孫千總已經退上了浮橋，他身後的殘兵……好像所剩無幾了？

    崔獨眼皺了皺眉，正想再罵幾句，猛然，他聽到，對岸本已漸漸稀落的槍身，突然重又爆響了起來。

    他一陣心驚，心裏的某個疑慮使他連忙舉起千裏鏡，細細觀望起來……

    “好狡詐的明賊，前麵果然還有攔截。”

    他放下手中的千裏鏡，眉頭緊鎖。

    “好像是，”

    汪千總也是憂心忡忡，“這才是他們的一貫……”

    “副將大人，卑職……”

    這時，大敗而回的孫千總戰戰兢兢地蹩了過來，垂頭喪氣地站在崔獨眼麵前。

    “哼！成事不足！”

    崔獨眼臉色鐵青，冷哼一聲，“你的人呢？還剩多少？”

    “還有，還有……五……不，六百……”

    孫千總心驚膽戰地囁嚅道。

    其實，他方才已經粗粗盤點過了，自己帶回來的手下，已經連四百都不滿，刨去傷兵，還能上陣的隻有三百出頭了。

    “去，重新整頓，準備再戰！快！”

    崔獨眼忍不住要大喊大叫了。

    “嗻……”

    正在這時，城裏的槍聲也由疏轉密，並且越來越響，貌似正在迅速蔓延至北門。

    崔獨眼心頭猛地一抽——真踏馬禍不單行！

    他很清楚，此刻城內已經是危在旦夕，亂兵的防線絕對支撐不了多久，隨時就會全線潰散。

    他看到汪千總正提著火銃，沿著壘牆邊走動邊窺視，忍不住問道：“下麵怎麽辦？”

    “裏麵是守不住的，趁現在明賊未至，大人帶著人馬快走……”

    汪繼軍神色嚴峻，語氣急促，“卑職留下殿後！”

    顯然，他也覺得那道活命之門，正在慢慢關閉。

    “要跑還是一起跑……”

    崔獨眼有點猶豫，沉吟著道，“豈能我一個人先走，再說……我的主力還在，還可以再搏一搏！”

    這倒不是他裝模作樣，大明時期的中高級軍官，在獲勝無望的時候，往往選擇戰死沙場，以保住家人的性命、聲望甚至功名。

    與出生於東北，一開始便投效滿人的孟參將不同，崔獨眼曾隨馬進寶當過明軍，自然也有這種想法。

    要是真讓汪千總掩護他獨自跑路，固然自己保命的機會更大，他也並不認為這個汪千總是個何等重要的人物，但是，他手下的這支新軍，卻還有利用價值。

    這可是馬軍門眼中的寶貝，一旦汪千總陣亡，那就意味著，這支新軍也基本算是全軍覆沒了。

    他擔心，失去了這支新軍，也就失去了自己將功抵過的本錢。

    那樣的話，即便自己將目下就已折損近半，最後不知還能剩下多少的本標營帶回儀真交還軍門，估計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