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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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暴雨在一個晚上席卷了幾乎整個紫山帝國,暴雨來得疾去得也快,天亮雨歇,朝陽按時升起在東方的天際,燦爛的霞光下,山川清新,碧翠綿延。雷雨中寂靜了一夜的紫山大地,隨著朝陽的升起,突然間躁動起來,那是被壓抑了一夜的狂歡,此時需要爆發。

    在距離帝國比武大會開賽還有最後七天的時間裏,一則消息在雷雨夜的前一刻傳到了整個紫山的角角落落,至於為此消息的傳遞跑死了多少匹龍馬獸,無人統計也無人關心,消息的內容才是核心:帝諭,今次比武大會打破以往傳統,除十二堡攜弟子參賽外,紫山境內的各洞都可派出參賽適齡弟子,紫山內的所有散修,在各堡和各洞的擔保下,也可參賽。即,紫山帝國所有的修煉者都被這一諭令涵蓋了。

    消息振奮,時間倉促。按照各地距離帝都的遠近,早已做好準備的各堡此時已基本全部啟程,臨時得到通知的各洞大多在雷雨的當夜就安排就緒,天一亮,不顧道路的泥濘,一輛輛馬車就衝上了紫山的條條官道。至於得到消息的眾多散修,來不及與各堡和各洞聯係,此時直接上路,帶著僥幸和憧憬,希望在路上或帝都能達成他們各自的願望;還有眾多原本不想參賽,也不準備到帝都看眼的武者,因了這百年難遇的帝諭,也有了前去一看的興趣,走出了房舍、洞府、山野,匯進了去往帝都的人流中。

    這是舉國歡騰的一刻。

    在接近南山堡地界的山路上,一溜十輛馬車拉出了一道長線,於紫山的碧翠和微藍的南山湖水之間,不疾不徐地移動著。

    第三輛馬車上,車廂前的簾子這一路上就沒有完整地合攏過,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撩起,放下。那隻柔荑不知疲倦地重複著這個動作,終於惹惱了車內的一位少年。

    “能不能安靜一會兒?”少年眉頭緊蹙,卻掩蓋不了他眼底的一絲戲謔。

    “要你管?”總是掀簾子的少女回嘴頂了一句,那柔嫩的嘴兒撅了起來,“我們東山堡距離帝都最遠,爹爹就不能早一天動身,三天了才到南山堡的地界,那南山堡的人怕是早就走了。”

    “東門雪,知道什麽叫矜持嗎?我不喜歡花癡一樣的女人。”

    “東門旗。”少女大怒,“……哪個又讓你喜歡了?”

    “可你現在是在我的麵前表演啊,我好煩呢。”

    “煩你就滾開了。”

    “也是,礙眼的東西還要忍耐四五天,我這就換車。”少年起身,向前走去。

    “砰!”沒有預兆的一掌將少年的身子拍了回去。

    要離開隻是一個作勢,卻不想得到了暴力的回應,自認為性情已經很老練的少年被激怒了,“敢動手?!知不知道長兄為父?”

    隨著質問的發出,少年揮拳打了上來。

    “砰砰砰,啪啪啪。”車隊中的第三輛車的車廂內很熱鬧地喧騰起來。

    …………

    距東山堡的車隊百裏遠的另一條官道上,一溜二十多輛的馬車隊鋪展開了最為豪華龐大的陣勢,馬車隊的後方還有一個幾十騎的馬隊。每輛馬車的頂端都飄揚著一杆旗幟,杏黃色的底色上凸顯著黑金色的三個大字:南山堡。

    一半馬車沒有封閉的車篷,多是供弟子們乘坐的。白凰坐在最後一輛馬車上,這輛車上有七個人,三三對坐,他居於車體的中心,坐姿端正,微眯著雙眼,直視前方。這輛車的背後是幾十騎的馬隊。

    若是可能,他更願意加入馬隊,與這些現在算是同門的弟子坐在一起,他替他們感到尷尬。他是一個無所謂的態度,而他們卻神情緊張,眼神不知道該放到何處。

    他們現在應該是都認識他了,在啟程前的幾天裏,杜恒長老帶著他與他們見了麵,並粗略地瀏覽了一圈南山堡,算是認可了他南山堡弟子的身份。

    直到動身的最後一晚,白凰一直住在那座接待客人用的獨樓內,這個他很滿意,除了第一晚上有個叫展放的家夥免費教了他一些劍法之外,接下來的時間裏,再也無人打擾他。

    那天晚上,南宮淩峰冷哼一聲之後,帶著一群長老甩袖而去,他實在無法心平氣和地與這個重傷了他兒子的家夥交流,壓住火氣的唯一方式就是眼不見為淨。

    對他的修為和戰力不用再置疑,接下來就是帝國比武大會上對他的一用了。這也正合白凰的心意,彼此彼此嘛,大家心知肚明,用不著戴著麵具的。

    車隊中間有三輛馬車的車體非常龐大,那是堡主一家人的用車,其中一輛車上,寬大的車廂內南宮黎赫然坐在車廂的中間,他的周圍圍坐著四位長老。此時,八隻手全部覆蓋在南宮黎的身上,白氣蒸騰間,五個人的麵容都有些蒼白,南宮黎身子甚至始終處在輕微的顫抖之中,臉上的肌肉也在痙攣,抽搐。

    作為堡主的後代,他從小到大沒有經曆過任何痛苦,而此時此刻,這蝕骨焚心的痛苦卻是他自找的。從十天前開始時,他幾次都要在接近死亡的恐懼中放棄,而最終幫助他挺過來的是壓在心底的那道仇恨,仇恨和怒火支撐著他不斷垮塌的意誌,一直到今天的此時此刻。

    若說最初的起因是嫉妒,那到如今就發酵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仇恨有多種排解的方式,最直接,最解恨的無疑就是親手將對手送上西天,手段是撕裂!拍碎!這就需要自身實力的強大,所以,他在最後的十天內鋌而走險,走上了一條危險而又奢侈的捷徑。

    這輛車的前一輛車中,南宮淩峰盤膝而坐,似已入定。他的對麵坐著木芙蓉。木芙蓉神情焦慮,看著入定的南宮淩峰幾次欲言又止。

    “醒來吧,別裝模作樣了,你就不擔心小藜?”她最終還是忍不住了。

    眼皮動了動,南宮淩峰睜開眼,道:“擔心有用嗎?事已至此,就看他的造化吧。”

    木芙蓉一臉的衰容,那高傲的氣質都被擔心取代了。

    “他的路本來是一條坦途,就因為你的嬌縱,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歧路上去。不管是什麽出身,一味地放縱寵溺,最終都不會有好結果。”

    “你在說什麽?”木芙蓉火氣上竄,“他不是你的兒子嗎?你這是在詛咒他?”

    “我有那麽無聊嗎?詛咒自己的兒子很好玩嗎?我隻是在說出一個事實。不管他這幾天的結果如何,他走了這一步,修煉路上基本上就定型了,止步不前。在他身上我已經看不到希望了。”南宮淩峰的火氣一點也不比木芙蓉的少。

    死一般的寂靜。

    “至少,若是再進一步,小藜就是銅念境中境的武者了,年輕一代之中,能達到此修為的鳳毛麟角,小藜的心願也可以完成了。”木芙蓉打破了沉寂。

    南宮淩峰歎了一口氣,“應該能成的,他已經挺過了普通武者至高級武者的跨越,再進一步問題不大。”

    廂尾,南宮燕雙手抱膝,倚靠在一個軟榻上,閉著眼,似乎睡著了。隻有偶爾顫動的眼睫毛,顯示出她沒有睡熟。父母的對話她都聽到了,她的歎息是在心中發出的。

    南宮黎現在正在做什麽她是清楚的。盡管兩條大腿被利劍穿透是重傷,可南宮家是皇室,醫館內有禦醫,還有最為上乘的創傷藥,再加上一些上品的療傷丹藥,南宮黎的身體在半個月內基本上就痊愈了。隻是,身上的傷好了,心內的傷卻越來越重,她一臉陰鬱,不聲不響。

    這嚇壞了木芙蓉,無奈之下,她發狠道:“小藜,若是殺了白凰那畜生你心裏能舒坦點,娘現在就讓人做了他。”..

    轉變就在那一刻,聽了木芙蓉的話,南宮黎死水一般木訥的臉上竟然生動起來,他緩緩搖頭,“不,留著他,最終取他命的是我。我一定要親手撕了他。”

    接下來,他向木芙蓉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媽,我要堡內的長老們為我灌頂晉級。”

    “好好。”木芙蓉並不懂這是什麽,隻要兒子能活過來,她什麽都答應,“我們這就去找你父親,讓他來安排。”

    “什麽?胡鬧。”這是南宮淩峰聽說後的第一反應,“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你知道有多痛苦嗎?你知道後果是什麽嗎?”

    “兒子知道。”南宮黎雙眼血紅。

    “你不知道!若是這種方式可以隨意使用,哪個還會在修煉之路上苦苦煎熬?先不說這樣做對長老們是否公平,單說你在其中所處的風險就令人恐懼,修煉中,經脈是一步一步打通和擴充的,丹田的成長也是一樣,念丹到念晶是一個量到質的自然過渡,一旦你強行突破,經脈的驟然擴充會讓你生不如死,丹田如撕裂,身體似焚燒。這其中你能否堅持住還在次要,一個不好就是筋脈全毀,丹田破碎的下場。即使是成功了,你突破到哪個級別,就永遠停留在了此處,很難再有進步,除非你有大機遇和超高的天賦。”

    說到這裏,南宮淩峰一臉疑問地看著南宮黎,“我不明白,你怎麽會生出這樣荒唐的念頭?這又是為何?”

    木芙蓉的臉已經嚇白了。

    “撲嗵!”南宮黎跪下了。他一臉決絕:“父親,請你成全我,不然我生不如死。”

    “你?!”一瞬間,南宮淩峰氣暈了,“心胸狹窄,沒有氣量的東西。”

    最終,木芙蓉把南宮黎拖走了,南宮黎的遊說目標就轉向了她:“媽,隻有在此次比武大會上,我親手殺了白家那個畜生,我才能心平氣和地過下去,不然我真的生不如死……父親說的那些我都知道,我一定能夠承受得起。再說,並不是修煉之路一定會被堵死的,父親不是說還有大機遇等可以補救的措施嗎?退一步講,若是我不能把心結了了,我也成了活死人,照舊無法再修煉晉級了……”

    最終,木芙蓉強迫南宮淩峰,滿足了南宮黎的要求。南宮淩峰也看出南宮黎的心結結得太深,不走極端也是廢人一個了,在大罵了他一通後,召集起了南山堡除杜恒以外的八位長老,四個一批,輪流為南宮黎灌頂結晶。

    許是上天垂憐南宮黎的一片恒心,十天後,他安然渡過了危險的煎熬,突破晉級到了高級武者的行列,但這不是終點,要想擊殺白凰,必須達到銅念境中境,這也是長老們能把他送到的最高境界。為了不耽誤比武大賽的行程,對他的持續灌頂就延續到了車上。好在南宮黎自己表示,突破就在眼前了。

    又是一段寂靜的行程,隻有龍馬獸蹄擊路麵和車軲轆碾過碎石的律動聲,南宮燕真的要睡熟了。

    雜亂的腳步聲由後向前,兩位長老驚喜而又顫抖的聲音幾乎同時在車外響起:“堡主,恭喜了,公子又安全突破了。”

    木芙蓉的驚喜聲還沒有發出來,後麵要睡熟了的南宮燕長長地發出了一聲歎息,惹得木芙蓉向她詫異地看過去。這聲歎息太過悠長,帶著耐人回味的無奈。

    緊跟在後麵的那輛車上,南宮黎睜開了眼睛,周身的氣息肆無忌憚地發散著,衣袍鼓蕩,怒發飛揚,雙眸射出凶戾的亮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