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學士劉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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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今兒個起風了。估摸著等下會有雨。”一個小廝看著自家老爺下朝後,站在皇城城樓上看著遠方沉沉的黑雲。

    “起風好啊,這是今年夏天第一場雨。下午好啊,旱了這麽久,大家就盼著眼下這一場雨。”劉大學士站在城樓對著自家的小廝說道,“回去吧,最近的京師風很大。”

    “最近京師的風很大。”望著宮外陰沉的天氣朱佑樘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是夜,雨下得很大,雷鳴電閃。夏天的第一場雷雨在瘋狂的滋潤著京城幹涸的大地。

    第二天清晨,雨後的京城一片清新。

    “陛下,劉大學士病了。”太監李廣跟在朱佑樘身後,將剛才小黃門稟報他的事情告訴了自家的老大。

    “朕,知道了。”聽到了李廣的話,朱佑樘的腳步不由得一頓,然後淡淡的說道。

    站在帝王身後的李廣,不由得感歎雷霆雨露均是天恩這裏至理名言。

    記得去年劉大學士病的時候,陛下直接下旨太醫進駐劉家,第二天一散朝便前往劉家慰問。可是今天卻隻有一句知道了。李廣不由得想到昨天,年輕的帝王跟年邁的大學士在乾清宮吵了起來。

    “朕,就是想獎賞一下朕的皇後給朕生了這麽一個好兒子,就給她的兄弟封個伯。為何你卻要這樣反對。”朱佑樘看著自己的頭號小弟居然反對自己這個理所應當的決定。

    “陛下,俗話說患寡而患不均。陛下如若要封張氏兄弟為伯的話應當封兩宮太後的兄弟為伯。”劉吉絲毫不懼此刻自家老大的氣憤,依舊冒死直諫。

    “你!!!”朱佑樘此刻居然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想到後宮中的太皇太後那個老不死老太婆,當年和萬貴妃一起怎麽樣對他。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想讓他給他兄弟封伯,哼,妄想。

    “我不管,我就要封。你不知道皇後生下太子多不容易,現在太子天資聰慧。這都要歸功於皇後的功勞。所以我的大學士,我就給皇後的兄弟封個伯不過分吧。兩宮太後的兄弟又沒啥功勞,又怎麽能夠封伯呢?”朱佑樘仍然不想放棄這個他昨天突如其來的討好皇後的絕佳辦法。

    “臣還是那句話,患寡而患不均。皇後娘娘曆經艱辛生下太子,陛下再怎麽賞賜太子都不為過。但是張氏兄弟毫無建樹功勞又怎麽能夠封伯呢?還請陛下三思。”劉吉今天不知道吃了什麽槍藥,反正就是跟自家老大杠上了,你指東我就偏偏往西。

    “你!給朕滾。”

    “陛下!”劉大學士仍舊跪在地上,聲音包含著悲慟。

    “你!你不滾朕滾。”說著朱佑樘不顧跪在地上的劉吉拂袖而去。

    ~~~~~~

    “對了,李廣你去劉吉家替朕傳一句話。”朱佑樘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回頭告訴身後的李廣,“告訴劉吉,朕不需要他了。”

    不等李廣回應,朱佑樘便闊步向著文華殿走去。留下一臉呆滯的李廣。

    帝王的心思永遠都是琢磨不透的,上一刻還在嘉獎你下一刻卻可能會要了你的命。歎了一口氣的李廣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至高名言,李廣踏上了前往劉吉家的道路。

    “劉大學士,陛下讓我給你帶句話他不需要你了。所以依我看大學士還是致士吧。”

    躺在床上的劉吉,耳邊回響著剛才太監的那句話,心理卻不知道是什麽個滋味。

    半個時辰後,劉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角留下了幾滴淚水。對著在一旁服侍自己的兒子說道:“兒啊,扶我起來。我要寫封奏疏。”

    “父親要寫什麽?”一旁的劉毓臣看著自己病重的父親顫顫巍巍的手握起了筆寫著一些東西。但是自小在父親威嚴下長大的他,此刻卻沒有任何的膽量敢去瞧自己的父親寫了什麽,他也不敢問那個太監給父親說了什麽。

    “兒啊,準備一下。我們過幾天啟程回老家去吧。”劉吉把奏疏寫好後交給了自己的兒子:“送到宮裏去吧。阿臣,為父為官多少年呢?”

    “父親正統十三年高中進士,成化十一年入內閣,成華二十三年為內閣首輔已經四十四年了。”似乎明白了什麽,劉毓臣此刻的話語搭著哭腔。

    “是啊,四十四年了。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為父這殘破身軀賣予帝王家已經四十四年了。”似乎聽不到自家獨子的哭泣,劉吉自言自語說道:“你也三十幾歲了,你覺得為父為官的這幾年如何?”

    “這個……孩兒不敢說。”劉吉想著父親過去的為官生涯,不好評價自己的父親。

    “有什麽不敢說的,我替你說吧。”似乎知道自己的兒子想些什麽,劉吉的聲調陡然提高:“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為父當年高中進士也曾想過澄清吏治隻不過時政不通為父也就隨波追流了罷了。以至於到後麵有了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之稱。而今上勤政不像憲宗時期所以我就要多多諫言。你可知?”

    “父親說得是,孩兒記住了。”

    “你記住了什麽?”看著眼前唯唯諾諾的兒子,劉吉不由得一笑:“你倒是說說你記住了什麽?不要用回答你記住了,你知道為什麽我會有劉棉花這個稱號嗎?”

    “父親從做官起履遭彈劾,但是官位卻越彈越高。所以其他人就送了父親這樣子一個稱號來嘲笑父親。”

    看著自家兒子替自己抱不平,劉吉也不由得老懷大慰。雖說自家孩子傻了點,但是至少孝順。

    劉吉對上了自己的兒子的目光:“那你知道我的官位會越做越高,我也樂意接受劉棉花這個稱號嗎?”

    “孩兒不知道。”

    “記得我剛才說的嗎?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我告你吧自古文官分三種一種是完全的奸佞小人,這些人隻為自己。隻知道諂媚獻上以圖官位權勢。這種人如果遇到昏君官升的最快,如果遇到了明君那麽也是死的最快。

    另一種是將他一身本事賣予皇帝。皇帝需要什麽你就得給他什麽,皇帝需要治國能臣你就要建言獻策,皇帝需要奸佞小人你就要取寵媚上。這種人永遠深得皇帝信任但是卻總被同僚所惡,因為他們毫無文人風骨。

    最後一種就像是清流一般的人物。這種隻為維護所謂的文人風骨而存在,這些個衛道士他們隻知道忠孝仁義,拘於禮教。他們之所學不是賣予帝王家,而是賣給了天下。主昏主暴時他們便用自己的鮮血來襯托主昏主暴以此來讓自己名留青史讓主遺臭萬年,而當百姓真的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就會尋找一個能夠讓百姓吃飽穿暖的新主。主明主聖時他們就會替主建言獻策,身居高位。這種人可能會身居高位但是卻永遠得不到帝王真正的信任,因為他們從不把他們所學賣予帝王之家,這種行為對他們來說或許是一種恥辱吧。

    你明白你要做怎樣子的臣子了嗎?”

    “孩兒明白。”

    “君王最是有情也最是無情。把東西送進宮後,就收拾東西吧。我也七老八十了該讓年輕人上位了。”說完劉吉拖著病體咳嗽著走進了臥室。

    “君王最是有情也最是無情。”劉毓臣在前往紫禁城的路上思考著自己父親所感歎的那句話。

    此時的他並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直到許多年後六十歲的他被流放到大明新土的時候,他才明白自己的父親那句“君王最是有情也最是無情。”

    對於忠於君王的人來君王是最有情的,對於阻礙他的人來說君王卻也是最無情的。

    流放路途的劉毓臣也終於體會到了自己父親寫奏疏致仕時候的心情……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