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羅婭蓮來的時候，剛好是傍晚。中午飯菜雖然豐盛，但意外得並沒有剩下，於是傍晚時分，沒走的封家人就在院子裏坐了，邊剝著嫩玉米粒，邊嘮嗑。

    封灼知道羅婭蓮來了，大概是封墨動過什麽手腳的緣故，他對通天林有什麽人出入，有一種奇怪的感應。

    封灼拿著那張地契，拇指用力在下邊的印章上麵一抹，印油都還沒幹呢。

    封灼：“……這是假的吧。”

    連問號都省了。

    羅婭蓮樂了：“肯定啊，咱特案局什麽時候有這種東西了？不過他們非得弄這個，還專門讓我立刻給你送過來。嘿，我就奇了怪了，難道你還對這種凡世憑證有依賴感？還是你有證件收集癖？”

    封灼：“……”

    封灼轉頭看了封墨一眼，封墨撓了撓鼻尖，低頭在指尖燃了一團火，烤了一小把玉米粒給封靈翎，裝作完全沒發現封灼在看他一樣。

    封灼在心裏翻了個白眼，絕對是封墨沒跑的了。

    封灼把那張“地契”隨手疊了，揣兜裏。然後問羅婭蓮：“晚上留下吃飯？”

    羅婭蓮卻搖頭：“雖然難得吃你的手藝，不過今晚我就不湊熱鬧了。”

    說完，羅婭蓮又跟章雲芝他們都打了招呼，然後就走了——今晚封家人都留下來，顯然是要跟封灼說些家事，羅婭蓮是個成精的妖，這點眼色還是有的。

    送走了羅婭蓮，封灼就先去做飯了。

    晚飯就是用新鮮玉米粒和小米熬了粥，玉米粒脆嫩多汁，清甜可口；小米熬得入口即化，連封靈翎都吃下了兩碗。

    飯後又借著消食的由頭，一家人繞著小屋在林子裏走了一圈。

    這一走，就明顯能感覺到這片林子並非凡世了。那種微風間的靈氣，仿佛都裹著一種甘甜清爽的味道，深呼吸一口，能攪動沉積在身體裏的鬱氣翻滾浮動，讓人恨不能當即靜心打坐，在此修行。

    不過這樣的靈氣，卻並非是穩定的，可能與通天林剛恢複有關，也可能有別的原因。但在它穩定之前，都是非常不適合人類修行的，就算是妖怪，在這裏待久了也會感覺不適。

    奇怪的是，封灼和封墨也罷了，但連那個土精靈都沒感覺到異樣。這倒讓封家人又把注意力落到了通天林主人的故事上了。

    這也是封家幾人留下的目的。

    下午送走其他人後，封灼又把他那一個多月異世的遭遇仔仔細細說了一遍，還給他們看了封灼拍的那張鑽石城的照片——不出所料，封可依對這種閃亮亮的龐然大物非常喜歡，要不是那是照片，她可能會趴城牆上去摳下一坨來。

    這會又在通天林裏轉了一圈，章雲芝的心裏已經有了定論。

    回到小屋院子裏，章雲芝他們沒有坐下，而是站著跟封灼說話。

    章雲芝看著封灼，眼中滿是慈愛：“其實，你本來就是從這裏被撿回來的。”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談封灼的身世。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封灼不是真的封家人，但是對於封灼的來曆，封灼不問，封家人也不會可以提起。

    聽到章雲芝這麽說，封灼心裏並沒有特別的感受，他很平靜，甚至有一種“原來如此”的理所當然感。

    章雲芝繼續說道：“封家跟通天林有大機緣，對於通天林的事，封家可以說是凡世裏知道得最清楚的。”

    封灼似有所感，他看向章雲芝，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媽，你認為封墨說的都是真的？”

    章雲芝點點頭：“是的。通天林，隻有通天林的主人可以開啟。但是誰也都不知道，通天林的主人其實有兩個。隻有兩個主人同時打開它，它才會醒來。”

    封灼沉默了，他倒不是不信，隻是沒什麽實際感。

    章雲芝伸手撫了撫封灼的額角，說道：“我不知道你們當初發生了什麽，但你我既然有母子緣分，我就不能放著不管。”

    封灼眨眨眼，不太明白老太太的話。

    章雲芝笑得越發溫柔，說道：“你本就不屬於凡世，往常也不如羅婭蓮她們那樣，有個來處、有個過往。你這些年一頭紮在特案局，卻沒幾天想過自己的日子。現在，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吧。”

    封灼的眼睛微微睜大，眼底湧動著什麽情緒，卻被一層茫然的光隔住了。

    章雲芝的神色倏然冷厲下來，她看著封灼的眼睛，認真囑咐道：“通天林關係重大，人界是個小世界，擔不起這種大法寶。在你搞清楚自己的過往之前，就不要回特案局了。”

    封灼下意識地張了嘴巴想要反駁，但是話到嘴邊，卻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心底有一種酸澀的委屈感，像是要被丟掉的小娃，但又過了小娃哭鬧的年紀，於是隻能憋著。

    章雲芝卻似乎明白封灼的心情，眼中帶上了一些笑意。

    章雲芝：“我隻是說不要回特案局，沒說不讓你出通天林。如今通天林的事暴露，好多雙眼睛都會盯過來，瞞不住的。特案局裏如今是什麽樣子，你自己也清楚，何必去往裏麵鑽。”

    封灼這才明白過來，不過明白過來了，封灼又有些窘迫了。思索再三，覺得沒必要在媽跟前充麵子——再說也沒什麽麵子可充，於是就幹脆說了。

    封灼：“可這樣我就失業了。”

    失業，等於沒錢。

    “我倒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熱心工作的。”章雲芝抿嘴樂了，笑夠了之後，才說道，“誰說你失業了，這麽大一個林子，你不得經營嗎？”

    通天林雖然是個法寶，但這片林子也是真實存在的。章雲芝從封家記載裏讀到的記錄來看，當年的通天林，可不是這般的荒蕪樣子。

    封灼聞言又是一愣，經營通天林？怎麽經營，開農家樂？

    章雲芝完全沒想到封灼的腦洞開到了相反的方向，並且準備一騎絕塵撞南牆。

    章雲芝隻當封灼明白了她讓他在這裏好生修行，撿回前塵往事、以往修為的意思。於是章雲芝欣慰地伸手，愛憐地摸了摸封灼的頭發。之後跟封灼告了別。

    封灼送走了章雲芝他們，然後就坐在階簷上發起了呆。

    封墨打發土寶收拾院子，然後自己從冰箱拿了早上剩下的綠豆湯，和一疊豬肉脯過來，坐在了封灼的旁邊。

    封墨遞給封灼一杯，又把裝了豬肉脯的碟子往封灼的腿上擱了下。

    封灼拿了一塊豬肉脯，叼在嘴裏，倉鼠一樣一點一點地快速往嘴裏吃著。等到一塊豬肉脯被全部吞進嘴裏後，封灼轉頭看向封墨：“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

    封墨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卻是依舊搖頭：“我說過了，但你不信。而且就算我說了，你也記不起來。隻有你記起來了，才有意義。”

    封灼：“……”

    封墨果斷轉移了話題，問道：“剛才那個小丫頭說要經營通天林，你有什麽打算？”

    小丫頭？

    封灼愣了愣，反應了好幾秒，才忽然恍悟封墨嘴裏的“小丫頭”指的是誰。

    封灼的嘴角抽了抽，看向封墨：“那是我媽。”

    封墨猶豫了一下，最後妥協一般，用寵溺的眼神看著封灼：“好吧，剛才丈母娘說——”

    “你還是閉嘴吧。”封灼又撚了一塊豬肉脯，順帶白了封墨一眼。

    封墨低低笑出了聲，然後說道：“好吧，那這個林子，你有什麽打算嗎？”

    封灼也在想著這事兒呢。

    雖然說他有外債，但這還真不是個事兒。封灼如今的身份水漲船高，且不說特案局敢不敢跟他來要賬，就是要了，封墨那邊也還有好多金銀珠寶呢——當然，如非必要，封灼還是不太樂意用封墨的錢的。

    而且，老太太特意提出來的事兒，就不會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兒——這是封灼這些年積攢下的寶貴經驗。

    封灼的心裏來來回回，終於還是放下了對封墨、對通天林的那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明白源自何故的抵觸。轉頭看著封墨，主動問起了通天林的過去。

    封灼：“通天林以前是什麽樣子的？”

    封墨笑了起來：“以前啊。有很多樣子。”

    封墨說著，手指在虛空一點，虛空之中就出現了一些圓形的畫麵，層層疊疊地鋪開。

    有的畫麵裏，是一片森林，鳥語花香，飛禽走獸，活像是一個動物園；有的畫麵裏，是一幢紅燈高掛的酒樓，每層都有大大的戲台，客源滾滾；還有的畫麵裏，是一個鄉下別墅，周圍有農田和果園，不少人在忙著……

    這些畫麵裏，無一不是非常熱鬧的，作為主角的兩人，也無一不是歡快的。

    封墨的眼神留戀地在那些畫麵上流轉，好一會，仿佛收起珍寶一樣，指尖溫柔地撫過，將這些美好的畫麵都收了回來。

    封灼沒發現封墨的眼神裏，那一瞬的寂寞。封灼隻是在看了剛才的那些畫麵後，有些驚訝：“這些都是在通天林裏？”

    封墨很快回神，笑道：“嗯。在這裏，你就是神。你想要它怎樣，它就會變成怎樣。”

    封灼挑眉沒有說話，心裏卻想著，真的揮手就翻雲覆雨，那未免有些無聊了。看畫麵裏那兩人的笑容，那些農田和高樓，恐怕並非是揮揮手就生成的，必定還是有兩人的心血在裏麵吧。

    想到這裏，封灼心裏莫名有些悶，有什麽東西想要衝破桎梏，卻無法逃脫。這種感覺讓封灼有些煩躁。他扒拉了兩下頭發，然後站起來說道：“今天就這樣吧，先休息。”

    “好。”封墨應了聲，同時就身體一晃，變成了一隻橡皮小恐龍，蚱蜢一樣一下原地起蹦，跳到了封灼的肩膀上。

    小恐龍：“寶貝兒，咱去睡吧～”

    封灼：“……”他是為什麽會腦抽地給封墨買一個貓咪吊床的？還粘在了自己臥室的窗戶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七月半的01:00

    大家晚安(⊙v⊙)(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