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那就以身相許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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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從那個陰冷的地方回來後的第一眼,如願在這條小胡同裏看到了自己最深愛的女人,隻是,她不是一個人,她抱著一個還在哇哇大哭的嬰兒,低頭匆匆而行,身邊另一個男人不住的伸手去抱孩子:“老婆,給我吧!閨女一哭我心就焦,給我抱會兒。”
他震驚,失望,甚至是絕望,在短暫的失神後,他躲在了角落裏,看著那和諧的一家三口從身邊匆匆而過。
他看到了她,而她,卻始終沒有看到他。
她食言了,沒有等他,沒有繼續不顧一切的愛他,她妥協了命運,放棄了他們承諾過的感情,按照孩子看起來的年紀推算,她在他出事之後,馬上就嫁了人,大抵三五個月都沒有等。
“大叔,您要找誰,您告訴我!我幫您找!”司機能從他的衣著上看出他的經濟水平極好,遂笑著提醒。
他沉默了許久,低低吐出三個字:“葉輕晚。”
司機沒有聽清楚,又問了一遍,他忽然像是驚醒了,忙搖頭:“沒有,我說時間已經很晚了,改天再說吧!送我回去。”
物是人非,該走的大抵永遠都回不來了,他曾經深愛的女人,現在不是在看著自己的外孫,便是在看著自己的孫子,總之,她應該很幸福,而他……
他苦笑,搖搖頭,拳頭緊緊握了起來。
盡管有妻有女,但幸福對他來說,仍是奢侈的。
坐在出租車上,江北就打來了電話,說有事要見他,他的目光還落在車外匆匆掠過的街景上,淡淡的問:“什麽事?”
“思思去找我的一個朋友,要她離開我,並給了她三十萬。”
寧向天驀然驚醒,坐直了身體,追問:“你的哪位朋友?”
“喬安然!”
“喬安然?”寧向天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但是似乎他並不認識。
“就是上次…那個…崴了腳住在酒店的那個女孩子。”江北說起安然,聲音便變得柔和了許多,從前和她的相遇,以及後麵的英雄救美就像是一晃而過的夢,讓他二十年不羈的人生發生了些許的變化,但夢醒了,他還是她,她還是她,依然沒有太多的交集,這大抵就是注定了的緣分。
“喬安然……”寧向天輕輕念出了聲,想了一陣子,腦中猛地跳出一個畫麵:他對她說要找她談談,她騙他說自己內急,讓他等一下,然後“嘭”甩上門,將他晾在了門外。
寧向天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對喬安然的印象說不上特別壞,但也絕對好不到哪去,一個是因為她和江北糾纏不清,另一個是她敢將他拒之門外,要知道,他的寶貝女兒都不敢跟他撂臉子,這個黃毛丫頭居然就敢!
寧向天旋即又微微一笑,搖搖頭。大抵她是仗著江北撐腰,才不將別人放在眼裏的,也或許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江北的什麽人。
不過,若是撇開這個丫頭對他的失禮和跟江北的糾纏不清來看,他倒並不會對她反感,因為她的大膽,倒是和他年輕時候的脾氣有幾分相似。
年輕時候……
“寧伯伯,你在聽嗎?”電話那端江北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嗯,我在聽。江北,你是怎麽知道的?”寧向天並沒有急著下結論,總要弄清真相才好處理。
“喬安然是我的朋友,但不是女朋友,思思去找了她,給了她一張三十萬的支票……寧伯伯,其實……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希望……怎麽說呢?
如果是第一次的話,我就不計較了,但是一而再的話……會有一些不好的影響,對我的朋友也會增加困擾,而且,喬安然和我並不是那種關係,這對她也是不公平的,最重要的是……
寧伯伯,我……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了。”江北雖然尊敬寧向天,但是一旦忍了許久而和寧思思根本無法溝通的情況下,他也是什麽都敢說的,更何況,喬安然等於無辜中槍,思思一定不會死心,也許還有下一次,不是喬安然也會是別人。
寧向天點點頭:“我明白,是思思做過分了,我會提醒她的,那張支票是……”
“是從伯母的私人賬戶上開出來的,也有伯母的簽章。”江北平靜的回答。
寧向天點點頭,看了看車外,低聲說:“我馬上就到酒店了,見麵說吧!”
寧向天走進酒店,直接去了江北房中,取了支票,臉上變得暗沉起來。果然是出自寧夫人之手!
寧向天的臉色不好看,他一向對妻子過於寵溺女兒有意見,這一次就更加氣惱了。
在他的原則裏,女孩子是應該多疼著些,但是並不表示沒有原則的寵愛,那樣就是溺愛,會毀了孩子,看看思思現在的任性和自私,不都是妻子慣出來的嗎?
他在物質上可以給女兒一定的空間,盡量滿足,但是在行為上,從不允許她的放肆,但是他畢竟在家的時候少,教育女兒的主要責任,還是落在了妻子的肩膀上,可是,她和女兒,都很讓他失望,這也是他不願意回家的原因之一。
“寧伯伯,您不要罵思思,提醒一下就可以了。”江北看他眼底隱隱有怒氣,心裏多少有些不安,輕聲提醒。
“我知道,我有分寸。”寧向天將那張作廢的支票收起來,轉身向外走,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猶豫了一下問:“思思給喬安然錢的事,是她主動告訴你的?”
江北點點頭:“嗯,接過支票之前就給我打了電話。”
寧向天顯然誤會了,眼睛眯了眯,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挺聰明,三十萬和你的身價比起來,確實有點少,如果做了江少奶奶,會翻幾十幾百倍。”
江北本就有些糾結,聽到他的話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寧向天便帶上門離去了,江北忽然反應過來,忙打開門解釋:“寧伯伯,您誤會了,她不是這個意思……”
寧向天回過頭來,淡淡一笑,反問:“我沒什麽意思啊?北北,你想多了,趕快休息一下,準備參加晚上的宴席吧!”
江北還想解釋,寧向天已經大步離去了,江北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寧伯伯和安然也不會有什麽交集,解釋了他也不信,不解釋也無所謂,算了,還是不要越描越黑了,就此打住吧!
寧夫人接到寧向天的電話時,心裏咯噔一聲,有些膽怯,她對他的怕,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了,這麽多年隻有增加沒有消減,因為什麽,隻有她自己知道,不,還有一個人應該也知道!
“思思呢?”寧向天簡單問候了一聲,不動聲色的試探。
“在彈琴呢!你找她嗎?”寧夫人忙問。
寧向天淡淡的問:“我離開的這幾天,你也沒帶她出去散散心?一個女孩子,也不要整天憋在家裏,出去走走嘛!”
他的語氣比較平淡,寧夫人鬆了一口氣,輕聲說:“她不想出門,說沒意思,她還是想跟你去的,可是你偏偏不讓她跟著。”
寧向天垂下眼眸,一手握著手機,一手握著自己的皮夾,從皮夾的夾層裏掏出那半張照片,一邊看一邊問:“她這幾天都在家憋著嗎?也沒出門?”
寧夫人頓了一下,哼哼哈哈的敷衍著:“沒怎麽出門,對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周日或者周一。”他簡單說了一聲,又提醒:“你給她留心著一些,她也不小了,該上心自己的婚事了,別整天纏著江北,江北和她不合適。”
寧夫人頓了一下,想替思思說話,可心裏又不踏實,忙點點頭:“嗯,知道了。”
寧向天張了張口,想提那張支票的事,又知道在電話裏訓斥也沒有用,會被母女倆搪塞敷衍過去,便先忍住了,等回家之後,必然要狠狠訓斥思思一頓。
寧家的獨生女,他的寶貝閨女,還能嫁不出去?還能找不到好女婿?他不氣江北不喜歡思思,因為感情不可以勉強,他氣的是女兒在明明知道江北對她沒有感覺的情況下,還一而再再而三做出一些過分的行為,他自己都忍不下去了,更何況飽受困擾的江北呢?
真正愛一個男人,是要為他著想的,而不是一再的逼他更害怕更討厭自己,否則,執著就變成了搔擾。
掛了電話,走到窗口前,靜靜望向夜幕下的新緡市,心忽然就亂了。
喜歡一個人,是多久的事了?過了二十多年,他仍清楚的記得初見輕晚時的那一幕。
那時的他,從十六歲便父母雙亡,高中沒有讀完就輟學在家,一開始到工地上去幫工,後來和一幫社會青年混在了一起,抽煙、喝酒、打架、滋事……好像除了嫖和毒,他什麽都做過,所以至今他仍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好人,真的不是。
這樣頹廢的日子,從遇見輕晚開始終結。他還記得那一天,從工地上收工後,他和幾個哥們去吃了飯喝了酒,酒壯慫人膽,更何況他們並不慫?
有人提議去附近的中學那裏等學生放學,也許可以順便調戲下小女生,他猶豫著,被激將著也跟著去了。
葉輕晚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女孩子,也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單純最溫柔的女生。
當她和同學揮手告別拐上一條昏暗的胡同時,被他們攔住了,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嚇的她臉色煞白,慌慌張張的想逃,卻又被堵在了牆邊。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暗夜也無法遮擋的晶亮,圓圓的,帶著驚恐和絕望,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緊緊咬著唇,強迫自己堅強。
那一年,輕晚十七歲,他卻已經二十二歲了,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會在他以為一團烏黑的時候,忽然迸發出絢爛的色彩。
他最先心軟,不忍心看她的淚眼,伸出手擋住了所有的朋友,可是卻被人推開了,因為那些哥們也沒有想到,堵住的是一個這麽漂亮的女孩子,酒後的他們,真的有些迷亂。
長長的胡同黑的望不到盡頭,兩邊都是廢棄的工廠,胡同盡頭才有人家,偶爾有人路過,也見勢不妙匆匆跑開了,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後悔了,非常後悔,哪怕從一開始這便不是他本意,但是他畢竟也跟隨了,這讓他有深深的罪惡感。
在她的眼淚滑落的一瞬間,他站在了她的麵前,寬闊的後背擋住了她的視線,也將危險阻擋在他的前麵。
“好了哥幾個,開開玩笑就行,她還是個孩子呢!讓她走吧!咱們去打牌!”他笑著伸出一隻手攔住了朋友,另一隻手背後悄悄對她揮揮手,示意她趕緊溜。
輕晚震驚,呆了片刻便摸索著從一側跑了出去,卻被另一個男人拉住了手臂,她驚叫,激烈的反抗,一腳踢在了他腿上,還咬了他的手。
那人馬上就怒了,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輕晚死的心都有了,卻被向天狠狠一拳打在了那男人背上。
他吃痛放開了她,輕晚腿軟的幾乎癱倒,向天怒吼一聲:“還不趕快滾!”
她反應過來,跌跌撞撞的往前跑,那人要追,卻被寧向天一把抓住了手臂,死死不放,那人回身,狠狠給了向天一拳,血從向天鼻子裏流了下來,恰好輕晚一回頭,看到了這一幕,她傻了,又不會動了。
向天死死抓住那人,還擋住了其他不甘心的朋友,怒吼:“看什麽看,滾!”
她咬咬唇,轉身拚命的跑走了,而向天和那人已經廝打成了一團,朋友的陣營也分成了兩派,向天這邊兩個,對方三個,最後慘敗的,卻並不是向天,他打起架來是不要命的。
但是,他受傷也不輕,鼻青臉腫渾身青紫,幾天都沒出家門,朋友散夥了,工作自然也丟了。
第二次去診所換藥的時候,卻遇到輕晚,那已是一周以後了,輕晚想報警,被母親勸著放棄了,隻是以後下了夜課,母親會邀著相熟的鄰居一起去接她一段,她倒是再也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轉身就走,背後傳來她怯怯的呼喚:“哎,那個誰,你等等……”
他頭也不回,背後卻傳來一聲痛呼,他忙的轉頭,看到她以極其不雅的姿勢趴倒在地上,他噗的笑了出來,她爬起來,紅著臉狠狠瞪了他一眼,即便是生氣的樣子,眼神卻依然是那樣的柔和。
他從來就沒見過哪個女孩子,可以溫柔成這個樣子,生氣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怕。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蹦蹦跳跳的走過來,他才發現,她是崴了腳,她看了看他狐疑的眼神,紅著臉說:“那天晚上太害怕了,胡同裏又黑,崴腳了,醫生說得好幾天。”
“真笨!逃命都不會,就你這樣,還讀什麽書?那你腳這樣怎麽上學來著?”他的心跳忽然有些快,因為她走近的時候,眼睛眨啊眨的,那根根分明的長長的睫毛,眨的他的心有些慌亂。
“我跳著去!”她笑了,一笑起來眉毛都彎了,好看的他的呼吸都停頓了。
“謝謝你那天幫了我。”她悄悄看了他一眼,輕聲說。
“沒事,我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人,我也是其中一員,你不告我就謝天謝地了,我走了。”他不敢呆下去了,感覺她就是一團白雪,自己就是一團黑煤球,他自慚形愧。
“哎!我知道你是跟他們一起的,但你是好人,我看得出來。”她在背後輕聲說。
他笑了,轉頭看向她,歪頭問:“你從哪兒看出我是好人了?”
輕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微笑著說:“眼睛!壞人的眼睛沒那麽亮。”
他又笑了,搖搖頭:“笨蛋!瞎子呢?瞎子裏麵好人多著呢!”
她紅了臉,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反正吧,你救了我就是好人。”
他又笑了,心情大好,忽然覺得丟了活也不是什麽太難過的坎,揮揮手:“趕緊看了醫生去上學吧!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為人民服務啊!”
她又笑了,在他轉身的時候輕聲問:“你叫什麽?”
他瞪了她一眼:“幹嘛?去告我啊?”
她笑著搖搖頭:“才不會呢!我是在想,該怎麽回報你。”
他壞笑,又露出了一貫的邪邪的痞氣,故意說:“那就以身相許唄!”
她的臉騰的紅了,狠狠瞪了他一眼,扭過頭,一蹦一跳的走了,再也沒回頭看他一眼。他苦笑一聲,轉身也離去了。
可是第二次見麵之後,緣分好像忽然多了起來,他在街上閑蕩的時候,總是能遇到她。
她上學,一蹦一跳的,遠遠看到彼此,都轉過臉去裝著不認識;她放學,又遇到了他,還是裝著不認識。她哪兒知道,自從第二次見麵後,他夜裏就忽然睡不著了,腦子裏老是她一蹦一跳的身影。
她的腳傷扭的還不輕,可是母親要上工,沒法照顧她,她隻能早出門,跳著去學校,在第二次見麵又隔了兩天之後,她再跳出胡同,背後傳來他的聲音:“哎,那個誰,你去上學嗎?”
她轉頭,見到又是他,遂輕輕點點頭,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鳳凰自行車,斷斷續續的說:“那個……我去……那個地方!就那兒……順路經過你們學校,我帶你一段吧!”
她猶豫一下,左右看看,他也左右看看,確定沒有熟人的時候,她跳了過來,他牢牢扶著車子,先將她扶上了後座,自己又利落的跨了上去。
他騎車的技術不錯,帶著她,騎得很慢,但是很穩。她坐在後麵,抬頭悄悄打量他的背影,臉微微有些紅。
頭一次坐男人的車子,真有些不好意思。盡管在離學校門口很遠的地方就下了車子,可還是遇到了熟悉的同學,那女生問:“輕晚,這是誰啊?”
她咳嗽了一聲,認真的說:“我表哥,來看我媽,我不腳崴了嗎,替我媽送我。”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她卻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她就著同學的手像隻兔子一樣蹦蹦跳跳進校園,他在背後笑著喊:“表妹,放了學哥再來接你啊!”
她回頭,紅著臉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趕緊進了學校,走了幾步又回頭看過來,卻見他還呆呆站在原地,她笑了,暗自腹誹:“真傻!”
放學的時候,“表哥”果然又來接她了,她紅著臉裝作不認識,他卻故意在背後叫:“表妹!”
她不應,跳的更快了,卻差點摔倒,他騎車追了上來,故意大聲說:“表妹,姑媽讓我來接你,上車子吧!”
大家都在看,她越是不上越是有鬼,隻好又悻悻的上了後座,趁人不注意,悄悄掐了他一把,他抽了一口氣,笑容卻愈發深了。
從那天開始,她傷腳的整個恢複期基本都是他接送的,隻是晚上下了晚自習,為了不碰上來接她的母親,她都是早早下車,隻有一次,她沒想到母親會比平時走的遠,多走了一條馬路來接她。
她在看到母親的時候慌慌張張的跳下車,他不認識她母親所以沒有防備,被她的動作整的搖晃了幾下,一下摔倒在地上,她卻已經在母親看過來之前,沒良心的蹦蹦跳跳的走了。
等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聽到她和母親及鄰居笑著說:“這是誰啊,那麽大個人了連自行車都不會騎,夠笨的!”
他紅了臉,狠狠瞪她的背影,卻不防備她趁著母親沒注意,悄悄回頭,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又裝沒事人,他的怨氣瞬間便灰飛煙滅。
隻是,盡管心裏有些萌動的情感,他卻從來沒有說過,隻是默默接送她,暗中保護著她,隻因他知道,哪怕她不是天鵝,他還照樣是一隻癩蛤蟆,他根本配不上她,也給不了她好的未來。
但是,盡管有自知之明,卻還是無法控製自己默默望向她的目光。
那時他還不知道,她也是……
曾經的好學生,因為多了許多心事,學習慢慢開始下滑,這讓母親有些驚慌,幾次落了淚。父親去世的早,母女相依為命,她是母親唯一的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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