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鐵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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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墨知道,穆陵的回來,意味著另一個孩子的失去,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雖然唐曉害過自己,但他畢竟是非煙嫡親的骨肉,刺墨含淚看向還蒙在鼓裏的蕭非煙,輕輕按了按她的手背。

    ——“陵兒?”蕭非煙低喘著,“是本宮的陵兒嗎?”

    一聲“陵兒”軟下了穆陵的心腸,雖非親生,卻有養育多年的恩情,穆陵看著瘦了好幾圈的蕭妃,疾步走近她的床褥,單膝跪地,才一張口就有些哽咽,“是陵兒,母妃,陵兒回來了。”

    ——“唐曉呢?”蕭非煙張口就問道穆陵最痛恨的那個人,“你回來?他呢?你兄長人在哪裏?”

    “他...”對著病弱心慈的母親,穆陵忽然不敢說下去。

    ——“非煙。”刺墨低低喚著,“忘了告訴你,唐曉...已經離開嶽陽了。”

    穆陵先是一愣,即刻明白刺墨的意思,感激的看了眼發聲的刺墨。

    “離開了?”蕭非煙有些詫異,“冬天還沒過去,他說過,要陪著我過完冬再走...

    穆陵看向窗外,“母妃睡的太久...冬天,已經過去了。”

    “瑭兒...去了哪裏?”蕭妃還是牽掛著這個孩子。

    刺墨握住蕭非煙冰冷的手,沉著道:“從哪裏來,就回去哪裏。他一定是回去蜀中。”

    蕭非煙目露快慰,點頭道:“那裏是他長大的地方,我也覺得他會回去那裏。等我身子再好些,我們也回老家去。前半生沒能陪再瑭兒身邊,後麵的日子,為娘的再也不會離開他。”

    穆陵張嘴想說些什麽,再看母親才蘇醒的弱體,話到嘴邊也是不忍心多說,他擠出笑容,溫聲道:“隻要母妃的身體好起來,一切心願都可以達成。”

    蕭非煙抿唇一笑,拉過刺墨道,“你看,我就說,陵兒最最孝順了。”

    刺墨扶著蕭非煙躺下,不過片刻,她就疲憊的睡去,夢中臉上還帶著暖笑。穆陵心痛的看著被蒙在鼓裏的母親,又側目看向刺墨,兩個男人悄悄走出寢屋,往珠翠宮深處踱去。

    ——“唐曉...”刺墨吐出話,“是不是已經...死了?”

    “沒有。”穆陵厲聲道,“不過,隻是暫時活著,我一定會殺了他,就是這幾天了。”

    “看來他已經落在了你手裏,既然已經在你的手掌心,為什麽不即刻殺了他?”刺墨幽聲問著,查探著穆陵的神色,“莫非...殿下是怕母妃傷心?心存一絲猶豫?”

    “我不會猶豫。”穆陵斬釘截鐵,“我一定會殺了他,用他的血,祭奠所有死去的人。”穆陵看著刺墨的眼睛意味深長,他沒有和刺墨多說,眼前的灰袍男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穆陵深藏著對他們的感激,也期盼著有一天可以善待他們,報答所有欠下的恩情。

    沉默少許,穆陵緩緩又道:“你剛剛替我向母妃遮掩實情,也就是說,刺墨神醫你是站在我這邊,是不是?”

    刺墨蒼目掠過一絲失望,他背過身不去看穆陵,沉緩道:“殿下如今完好歸來,勝敗已經見了分曉,你為什麽還是這麽在意我們站在哪一邊?我們的選擇,還重要麽?抑或是...我們的選擇,還是能改變什麽?如你剛剛所說——你一定會殺了唐曉,如果唐曉會成為死人,我們就算選了他,又有何用?”

    ——“他是你心上故人的孩子。”穆陵追問著,“你真的無所謂我殺他?”

    刺墨抖開寬大的灰炮,蹣跚的遠離穆陵,“我救他一次,也沒法子救他第二次,故人的孩子?刺墨心裏隻剩故人,其他的,都不想去管。殿下好自為之,你有國士之風,一定可以造福天下百姓吧。”

    刺墨越走越遠,穆陵看著他已經顯出老態的背影,飛揚的劍眉少許垂下,似在想著什麽。風乍起,吹起刺墨寬寬大大的灰色袍子,從穆陵第一次見到刺墨開始,他就一直穿著這件粗糙老舊的灰炮,灰炮可以遮掩住他羞於示人的羅鍋身形,包裹住他的自卑。如今穆陵已經有能力給恩人最大的報答,但…穆陵收回眼神,望向陰沉的天空,刺墨還是不會褪下他的灰袍吧。

    賢王府

    穆玲瓏從來都不知道,自家府裏還有這樣不為人知的大牢,獄欄由玄鐵鑄成,沒有鑰匙,尋常刀斧根本斬不斷,鑰匙由錢容貼身攜帶,從不離身。最可怕的事,如果有人動了劫獄之心,就算他進的了守備森嚴的大牢,也是絕對出不去。

    因為,通往牢房的過道裏,布滿了易燃的柴油,隻要被人覺察有人劫獄,外頭的人隻需要打翻一盞油燈,頃刻間大牢裏就會燃起熊熊烈火,裏麵的人休想逃出。

    唐曉,就被關在最深的牢房裏,手腳都由鐵鏈鎖著,稍許動作就會發出巨大的聲響,讓守衛生出警覺。

    他的臉…唐曉的頭顱,被扣上了玄鐵所鑄的麵具,連接處用鐵水封死,如同生來就長在他的身上,渾然一體。獄卒下人竊竊議論著這個被重兵看守的鐵麵犯人,不知道他到底犯了怎樣的大罪,連容貌都不能示人。

    有人說,他一定就是狼棲穀刺殺賢王爺的主謀,無顏示天下,隻得把容顏鎖住。

    穆玲瓏,已經在牢外守了整整一宿。

    她怕,她怕自己隻要一離開,錢容和陸乘風就會趁機殺了唐曉,穆陵沒有動手,不論是心生慈悲,還是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但其他人都巴望著唐曉速速死去。唐曉手裏沾了太多人的血,人人得而誅之。不需要穆陵親自動手,賢王府所有的人都想取了他的性命。

    穆玲瓏不敢離開半步,連眼睛都不敢合上太久,她怕自己會熬不住睡著,那些厲害的門客,會繞過自己殺了唐曉…穆玲瓏越想越怕,想到傷心處,淚珠又一顆顆滾落,滲進天牢滿是苔蘚的縫隙裏。

    ——“郡主…你哭了。”

    穆玲瓏按住淚水,“你又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什麽,怎麽知道本郡主哭了?”

    唐曉背靠牢牆,“我的心,可以感受到你的所有,郡主所有的開心,不開心,我都清清楚楚。”

    穆玲瓏扒著鐵欄,大眼死死看著頭扣鐵麵的唐曉,“你真的不怕死?”

    唐曉挑唇笑著,沉重的搖頭道:“你替我守著一刻,我這一刻就不會死,能時時刻刻看著你,我高興都來不及,哪還有工夫去怕?”

    “你應該怕的。”穆玲瓏哽咽道,“我能守著多久?娘親為了兒子,也不再疼惜我,去上林苑找你前,簪子紮進肉裏,娘親也沒有動容…我…護不了你太久。”穆玲瓏又貼近了些,“你教教我,我該怎麽救你?唐曉,你告訴我呐。”

    唐曉看著穆玲瓏純良的臉,看著這張臉時,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陰謀詭計,如他說的那樣,他不怕死。深宮裏,對穆玲瓏的可愛卻不可得,讓他輾轉反側,而陰暗的牢籠裏,感受著穆玲瓏的呼吸心跳,唐曉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

    “你告訴我,怎麽才能救你!?”

    ——“莫神醫,程卦師?”

    牢外,守衛見到莫牙程渲也是有些詫異,“大牢陰濕,屬下聽說程卦師有孕在身,進去…怕會傷了她的身子,要是被殿下知道…”

    莫牙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你都喊我是神醫,她是我夫人,對她身子不好的事,我會去做?讓開讓開,惹惱了咱們,你們殿下才不會饒你。”

    守衛知道這倆人在主子身邊的地位,也是不敢硬攔,隻得退出幾步,恭敬道:“那就…別留的太久呐。”

    ——“知道知道。”莫牙挽住程渲的臂膀,小心翼翼的踩著有些濕滑的石板,走出幾步,張望著道,“確實濕氣挺重,不光這樣,還有一股子發黴的氣味,看來,這裏很久沒有關押犯人,賢王建了這樣的地牢,好像是預見到,有一天會關押一個及其重要的人物…”

    程渲嗅了嗅鼻子,“好濃的柴油味。”

    莫牙環顧四周,指肚劃過兩邊的牢牆,“是柴油。穆瑞把整個地牢刷滿柴油,程渲你看,沿路都是油燈,如果有人闖入劫獄,隻要有人彈落牆上的油燈,或是點起火折子燃出明火…這裏眨眼功夫就會變作火海,一個都逃不出…這招夠厲害。看來關在這裏的人,就算不是必死,也是一定出不來了。”

    地牢沒有遮擋,空空蕩蕩回聲不絕,唐曉和穆玲瓏雖然在最裏麵,但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唐曉輕輕一笑,穆玲瓏聽見外頭莫牙的話,看著周圍大口大口喘著氣,臉上露出驚恐之色。

    ——“又有誰會冒死來這裏救他?”程渲低聲道,“他親選的護衛已經被五哥除得一個不剩,現在外麵知道他的人,都個個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蕭妃在宮裏,也許還以為他已經離開嶽陽…他就算死在這裏,也不會有人替他惋惜難過,就像是…他根本沒有活過。”

    莫牙點了點頭,好像好低低歎了聲,“程渲,他,是一定出不去了,活在這裏,和死了有什麽分別。”

    程渲才要應聲,地牢深處忽然傳來詭異的低笑聲,莫牙被嚇了一跳,趕忙護在了程渲身前。

    ——“沒有會在意我的生死,程渲,我的妹妹,你會在意哥哥的性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