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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關關雎鳩 !
    關行洲是在請未來嶽父嶽母上車的時候,才發現這兩人身後居然帶著一個團隊!
    說是團隊,其實加起來也就三個人,舒行之介紹得十分客氣,但看舒窈與這幾人頗為熟稔的模樣,關行洲猜這大概就是舒行之的手術禦用團隊,此次跟他一同回國,多半是為了景瀾接下來的手術。
    關行洲正準備再叫一輛出租車,卻聽舒行之笑道:“忘了跟你們講,醫院派了車過來接為什麽,剛才打電話說他們也已經到了,小關不用發愁。”
    “醫院?”舒窈小聲重複一遍,剛才臉上那點罕有的輕鬆已經瞧不見蹤跡了。
    舒行之點了點頭:“我回來之前跟醫院那邊已經聯係好了,你媽媽直接入院,等她手術做完了,到時候咱們再一起回家吧。”
    又是他慣常合作的幾位助手和麻醉,又是連家都不打一頭直接入院,所以景瀾的病情根本沒有他口說的以及景瀾表現出的這樣輕鬆?他們之所以都表現出漫不經心的模樣是為什麽?為了她嗎?為了不讓她難受、內疚和擔心,他們才無論在電話裏哪怕人就到了跟前還是要裝作沒什麽大事的樣子?
    一時舒窈心裏難受極了。
    她以前從不會這樣想,但奇怪今天她與舒行之景瀾分別月餘再見以後,她卻連連醒悟到自己從來都不體貼、不孝順、對家人缺乏起碼關懷的種種冷漠之處,她甚至有點奇怪過往她覺得自己能體會到他們全部的愛、也給予了相應回饋的這種自我感覺良好到底從哪裏來的。
    “怎麽不跟我講呢?”她聲音蘊含了些許低落地問道。
    景瀾有些討好抓住她一邊手臂:“就算醫院要來人接我們,但你要過來,我們也不可能讓你就在家裏或者去醫院等候啊。”更何況——
    她說話間看一眼關行洲,想道,如果提前說了不用人接,又哪裏來眼前這石破天驚的一出呢?
    不是的。她在心裏喃喃道,我不是責怪你們不告訴我有人來接,我隻是……明明生病的人是媽媽,被保護的那一個卻始終還是我,我隻是不想這樣。
    但她到底什麽也沒說。
    *
    醫院派過來接人的是七座商務車,舒窈原本理所當然該與舒行之夫婦上同一輛車,待到該上車的時候,她卻出乎眾人意料將洛瑋給推了上去,她自己仍是選擇坐到關行洲車上去。
    舒行之與景瀾隻當她是對白跑一趟的關行洲不好意思以及舍不得,關行洲卻瞧出她這是心情不好了。
    舒窈鮮少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關行洲一時碼不準原因,在旁開著車簡直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良久卻忽然聽身邊人聲音怔怔道:“我才知道我以前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
    “他們一直很努力,我卻一個人很消極,也是因為這樣,我言行上不跟他們太親密,怕以後太艱難。但我一次也沒想過,我總是這樣的時候,他們心裏在想什麽。”
    生著病的女兒,別別扭扭、冷冷淡淡、連關懷也不願好好表露的女兒,這樣的女兒曾經有多讓人傷心呢?
    而她卻還沾沾自得於自己秉持著理性在做正確的事,讓他們在失去她的“以後”不必花太多的時間去適應新的那一個。
    以後?
    她在過去裏總是想著以後,竟然從沒有發覺自己欠下的債已經將過去到現在完全堆滿。
    愛這種東西啊,她總以為她看到了全部,但其實對於那些愛她的人,她看到的永遠都隻是冰山的一角。
    無論對於父母,還是對於關行洲。
    她因此而並不敢在這時與舒行之景瀾同車。
    關行洲趁著紅燈的當口,終於抓住她的手。
    他其實當然有一百條充足的理由可以安慰她,跟她講這並不是她的錯,因為沒有誰能麵麵俱到,她有那樣的先天劣勢擺在那裏,不得不做一些讓家人傷心也讓自己不好過的決定,誰又能說她這是錯呢。
    但他也隻是一直靜靜握著她的手而已。
    車開進市中心醫院地下車庫時,舒窈道:“就到這裏了。”
    關行洲回頭看她。
    “我對以前的內疚,就到這裏了。”她說。
    已經造成的疏忽與冷落終究都無法挽回,她難過,但也不允許自己為此難過太久。
    畢竟當下與以後才更為重要。
    所以她給了自己坐一程車的時間,下車以後,她會慢慢去做很多以前沒做過的事,會試著去表達以前吝於表達的東西,爭取把自己變得更好一點。
    關行洲聽到“更好”兩個字,不由失笑:“你還要怎麽變得更好?我反正是不知道了。”
    畢竟在他的眼裏,這個人沒分沒寸、從頭發絲到鞋底板都好得讓他無法形容。
    “我以前也覺得自己還不錯。”舒窈道。
    又或者說,她沒想過自己是好還是不好這種無聊的問題,但她天生就有一種自信,那種“哪怕我隻能活二十年,我也依然是個很棒的人”的自信。她沒想過,但自然存在,直到——
    “我意識到你有多好,比我以前想的還要更好。”她道,“然後越來越多發現自己不好的地方。”
    這並不是說,關行洲對她就比舒行之和景瀾還要好,他本身也是比他們更好的人。
    而是因為,她選擇了在一個最恰當的時間與他重新見麵。
    天時,地利,人和,都讓這一場重逢棒極了。
    讓她的一顆心從多年的冰封之中漸漸複蘇,每一天都能感知到新的東西,無論事情還是心情,都是過去的她不曾經曆過的。
    她卻也因此難免愧對父母。
    但因為對象是關行洲,她卻並不願後悔,反正——
    她想著,她從這個人身上感受到的熱度,她的父母從今天開始,大概也都能感受得到。
    有了這個人的存在,他們應該會比隻對著她一個時更加開心,大概會……也像她一樣,每天都覺得很有意思。
    他們其實也並不需要她的後悔。
    這樣很好。
    她直到今天,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