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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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娘子?她被姨母表哥“打死”之前,去請她給小郡王瞧病的那個許娘子?
林江琬將手裏的筆一扔,再也沒心情模仿三姑娘的字了。
她使勁看了鳳喜一眼,見鳳喜始終沒有改口的意思,知道自己並沒聽錯。
鳳喜說的就是許娘子。
其實要是放在以前,她聽見這個名字可能會挺開心的。
許娘子有錢又大方。
回想那日請她過江,還沒出門先給了姨母十兩銀子,這在她們那樣的人家,可是一年到頭都見不著的巨款。更別說等後來她回來的時候,許娘子一個眼神,就有黑衣侍衛用托盤呈上一小錠黃橙橙的金子。
她當時接過那金子,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
興許她當時心裏還想著,這許娘子要是以後還能來找她該多好。
沒想到還真就實現了哈?
林江琬想抽自己一耳刮子。
鳳喜見自家主子原地轉了兩圈熱鍋上的螞蟻一般,連忙上前攔住:“姑娘怎麽了?這許娘子來拜見,既是禮數,也是郡王給雙箏院的臉麵呀。”
鳳喜想得挺簡單的。
人人都知小郡王蠻橫,就連之前給老夫人的榮華院傳話,也是直接指使了侍衛,大模大樣走進去的。
她當時就有些擔心,心想著萬一以後小郡王要傳什麽意思給姑娘,難道也讓個侍衛闖了來?
姑娘可是未出閣的,這傳出去多不好聽。
現在許娘子一來,她那些擔心瞬間煙消雲散,在外頭看來,也知道郡王看重姑娘,這不是挺好的事兒嗎?
林江琬撇了鳳喜一眼,沒話同她說。
她自然知道鳳喜是怎麽想的,不得不說,三姑娘傻,三姑娘的婢女也有點天真——鳳喜之前覺得跟著蘇姑娘很有麵子,這會又覺得能接待許娘子很有麵子。
她還不知道,要真讓許娘子進來分辨出什麽,第一個倒黴的就是她這個貼身伺候的。
“鳳喜,我見她是不是不合禮數?你想想,她是郡王身邊伺候的,我和郡王又有婚約在身,這算不算私相授受?我怎麽也是待字閨中,禮數還是要守的,這樣大喇喇見他身邊的下人,多不好意思?”林江琬擠出一臉嬌羞,眨巴眼睛看著鳳喜。
鳳喜喉嚨一嘔,強壓下去:“姑娘那日為睹郡王風采爬樹爬牆的輕盈身姿,奴婢仍曆曆在目。”
連爬樹窺人那等沒臉皮的事情都做了……就別嬌羞了吧?
林江琬收了嬌羞,換上正色:“那說我身子不爽利,想歇著了,這樣可行嗎?”
鳳喜一臉不解:“人都在外頭候著了,說不見似乎不大好,再說姑娘身子不爽,不是更要讓人進來問安了嘛。”
的確,裝病也不行。
再說小郡王的身份實在太高,他身邊的人就代表了他,可不是像鳳喜這種缺心眼的傻丫頭,一兩句話就能打發的。
林江琬絞盡腦汁,忽然眼前一亮。
“對了,去,把西屋那扇屏風搬過來,然後再請許娘子進來。”而後又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這許娘子為何突然前來……雖說早晚逃不過一見,但那也要等做好萬全準備,並不是這麽貿貿然的一見,眼下隻有這麽著擋上一擋……”
不得不說,她這人還是很有一番急智的。
鳳喜聽了這話,再看看她身上穿的淺黎色罩衫,頓時明白了。
原來姑娘的意思是嫌自己穿得不好看,怕郡王身邊的人看輕了去。
現在換裝也的確來不及了。
姑娘這吩咐果然合情合理,
她急忙去西屋,將那麵綠檀花鳥蘇繡四開屏風挪了過來。
屏風擺好,屋子裏一下閉塞了不少,不過林江琬終於長長鬆了口氣:“請許娘子進來吧,記得奉咱這兒最好的茶。”
鳳喜哎的一聲答應下來,出去請人去了。
不多時,林江琬便見一年長婦人跟著鳳喜進來,在屏風外站定,衝她行了個半禮:“奴婢許氏,代郡王問姑娘安。”
林江琬隔著屏風,在這頭隻能看見一個朦朧身影,簡單的褙子服,盤一個婦人常見的圓髻,還不如鳳喜身上花哨。
不過,說話音調和舉手投足的規矩,果真就是自己曾見過的那位。
她背上滲出一層汗,盡量坐得筆直,低聲清了清喉嚨,“許嬤嬤客氣了,您是郡王身邊的,又遠道而來,按說我該親自迎你才對……隻是這兩日府裏事多,昨日我到祖母跟前侍疾,以至於顛倒了日夜黑白,這會正準備梳洗歇下,妝容不整,不便之處,您多擔待。”
說罷,又輕輕抬手,“鳳喜,請嬤嬤坐下說話。”
鳳喜連忙請了上座。
許娘子應了一聲,側身坐了,抬頭朝屏風看去。
織繡屏風半透不透,上麵還有花鳥遮擋,更難看出什麽。
一眼望去,隻能看出屏風之後坐著個十四五身量的女孩兒,身上穿著極樸素的顏色款式,頭上手上未見釵環鐲子,發髻比常日居家還不講究,看著就像剛洗漱過。
由此到見她撐著屏風確是因見客不便,並未說謊。
再瞧她身影雖比一般富貴人家貴女稍瘦弱些,但身板筆直頗有俊氣,說話也是進退有度有條不紊,與之前外頭聽見的傳言大不相同,讓人一見便難免心生好感。
這侯府的三姑娘初見十分正常,連她這雙在宮中練出來的眼睛也沒瞧出什麽。
不過郡王的意思,既是要明日親自約她一見,她身上必是有什麽等閑看不出的玄機。
這抬眼的功夫,鳳喜已經奉上茶來。
許娘子謝過接過,便細說了來意:“奴婢此來奉郡王令,是想問問姑娘的意思——不日就是姑娘及笄大禮,郡王想按京中貴女的規製替姑娘操辦,這其中還有許多要添置的,若要隨意采買,隻怕買不到姑娘心上。姑娘可願明日與奴婢一道出府走一趟?”
林江琬打了個哆嗦。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許娘子對著三姑娘,還不如從前對著她林江琬和善。
雖然客套,言語中總帶著試探和某種無形的壓製。
就是這種感覺令她提心吊膽,又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想了想:“多謝郡王與嬤嬤美意,隻是汝城不比京中規矩那般大,太過精細我也生受不起。再者及笄禮原本是交給二伯母張羅的,我要問問二伯母的意思,或許明日再回複嬤嬤?又或者,嬤嬤直接去找我二伯母商議?”
許娘子啜了口茶:“二太太已經允了。”
虧得林江琬自己沒喝茶,不然這一口定然噴透屏風。
二伯母這兩天正忙,估計也是怕自己揪心老夫人的病,所以府裏的事情幹脆不讓她摻和,嬤嬤既然來了,就讓嬤嬤將她帶出去玩去。
說不定處好關係了,她也就不怕將來出嫁陸家了。
可這樣一來,卻實在是害慘了她。
腦海中忽然就響起那句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跑得了合上跑不了廟,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她避無可避,隻能點頭答應:“既如此,就謝過郡王與嬤嬤,明日巳時恭候嬤嬤。”
不知明日多穿幾件鮮豔衣裳能不能躲得過,再在頭上多簪些花朵,再塗一臉胭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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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喜將人送走之後,林江琬已經徹底脫力,隻覺得自己後衫都被汗濕透了,白白浪費之前泡的那個舒服的澡。
鳳喜一邊撤屏風,一邊格外高興:“姑娘真厲害,談吐一點都不比京中貴女差,奴婢都要聽傻了,姑娘你這是打哪兒學的呀?”
林江琬腦子裏想得卻不是這些。
她隻覺得,許娘子今天來似乎不是為了采買禮物,而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可他們怎麽可能知道呢?
自己從進了侯府之後,既沒聲張過也再沒出去過,侯府規矩雖然不嚴,但後宅姑娘家,一出二門必是乘車乘轎,別說外人,就連府裏外院的人等閑也是瞧不見三姑娘的。
連貼身伺候的鳳喜都至今不知道,他們那行人跟自己又不十分熟悉,她咬牙硬是不認賬也不是不行。
再者,他們要是真看出來,應該很生氣,不會給自己留餘地啊。
他們到底知道了什麽,想幹什麽呢?
林江琬這邊摸不著邊際,許娘子那邊也是一樣。
韶鳴院中,許娘子插手立在陸承霆身側,不像個婢女嬤嬤,倒像個侍衛謀事一般。
“郡王明日當真要親會三姑娘?”她平視陸承霆,眼中有關切也有不解。
林江琬和鳳喜都不知道,許娘子其實來頭極大。
當年先皇在時,她就是在皇後也就是如今太後身邊伺候的。
十六年前國公爺領兵遠駐北疆,將不足四歲的小郡王一人留在京城,名為為沙場無情為陸家留一條血脈,但人人都知皇家對陸家忌憚,實是留下為質。
稚子何辜,皇後不忍小郡王三四歲就沒了庇佑,便讓他做了太子的伴讀,還讓身邊婢女前去照應。
這婢女便是許娘子。
十多年來,郡王從家中棄子門前冷落到受封立府炙手可熱,可以說許娘子是一路看著過來的。
故而,無論在宮中,或是在郡王身邊,她的分量可是不輕。
陸承霆點點頭,沒瞞她原因:“長風從老夫人那裏所得書信,與北疆與侯爺私通的密信如出一轍,原本若真是藥方,那侯府便是洗清了一半的冤屈,接下來隻需查證追殺我等之人。可後又查明這封信根本不是出自於任何郎中大夫之手,而是出自於那位三姑娘……”
許娘子聽到這裏,沉吟點頭。
三姑娘一個後宅女兒,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寫出這種東西。
如果是這樣,那郡王親自一見,果真很有必要。(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