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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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清榮見突然生變,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尤其再看來人一身戎裝滿臉凶煞的武將模樣,頓時腿肚子都開始轉筋,一抽一抽疼得他冷汗直流。
他原本攙扶喬菊生作孝子的,現在也完全靠在了喬菊生身上,反要她攙著才不至於摔倒。
至於跑,他腦子裏倒是有這個念頭,可惜腳下早就不聽使喚了。
喬菊生雙手扶著比自己高一頭的兒子,兩人四手緊緊攥成一團,一齊驚疑不定去看來人。
別說陸承霆和長風就那麽居高臨下讓他們看,就連林江琬也沒退半步。
林江琬這段時間一直過得謹慎猶豫畏畏縮縮,但謹慎是對著小郡王才有的,猶豫是對著侯府才有的。
對於這兩個把她打暈扔江裏的,她沒必要縮著。
她的眼神正對上二人,距離不過三步遠,她連對姨母臉上的皺紋和表哥額頭上的汗珠都能看清楚。
她覺得對方一定也能看清楚她。
不知道他們看見這樣的自己,心裏會是什麽感受?
她正這樣想著,就見喬菊生雙腿一曲,在她麵前跪下了,還不住拉身邊的趙清榮:“榮兒,快,快給……見禮。”
趙清榮一臉慌張,也連忙噗通一聲跪下了。
兩人口中齊齊請安,可那句“三姑娘”卻怎麽都叫不出口。
不是他們膽大,而是眼前這張臉,實在是太像一個人了,一個本該死了的人……
趙清榮跪在地上,要仰頭才能看著麵前女子,女子身穿綾羅,金冠束發,發冠上的金爪抓著拇指大的珍珠,映得她整個人都帶上了一層貴氣的瑩光。
可五官上,又真的很像前幾天被他們沉了水的表妹。
趙清榮緊緊握著母親的手,想從中獲取一絲力量,可惜喬菊生的手跟他一樣冰冷顫抖,根本就沒任何用處。
林江琬俯視他們,淡淡說道:“你二位自稱侯府中人,我如何不認得。”
趙清榮之前還高聲厲喝小夥計,要讓侯府定他的罪,此時一個字也說不出,一臉窩囊樣兒,立刻就引起周圍一陣哄笑。
“假的吧?宣平侯府從不欺壓百姓,侯爺還去我店裏坐過呢,吃茶也給錢。”
“一看就是假的了,三姑娘都不認得,怎麽可能是真的?”
趙清榮從沒受過這樣的辱罵,眼淚都要下來了,他心中痛苦至極,可咬著嘴唇卻一個字也不敢說,無法,隻好用胳膊肘把喬菊生頂到前麵替他擋著,自己從母親背後不住地偷看那張分明一樣的容貌……如果這是表妹,如果……表妹還活著。
他一時悔恨非常,如果表妹還活著,他也就不會受今天這樣的屈辱了。
喬菊生也嚇壞了,隻當是自己造孽遭了報應,她牙齒打顫半天,總算說出一句整話:“我們,我兒子說的親事,正是姑娘院子裏的,說起來,我們是算侯府上的,並沒欺瞞姑娘……姑娘饒命,姑娘饒命。”
林江琬見她頭磕得砰砰響,冷笑一聲:“女子出嫁,便是別家的人,我身邊的婢女倒給我娶回這麽一家子來?婚尚未成,就成了我侯府的人了。”
周圍頓時又是一陣哄笑,哄笑中,人人都望著她,就像望著青天老爺一樣,等著看她要如何處置這兩位。
林江琬最知姨母弱點,看著喬菊生:“身上有多少銀子?都拿出來賠給夥計,反正——日後你也用不著了。”
喬菊生一聽要她拿銀子賠給夥計,比要她死了還難受,一時涕淚聚下想要求情,可又聽見後麵半句,立時趕緊將銀子銀票都拿出來。
整整一百一十兩。
林江琬望著那些銀子,心生感慨,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是她掙來的……
一旁夥計起先不敢拿,後來長風硬遞給他,錢掌櫃也讓他收下,他連忙上前行禮感謝。
林江琬見鬧得差不多,嚇唬的也差不多了,回頭看看陸承霆:“我要把他們送官。”
陸承霆見她還知道征求自己的意見,心下滿意,而且自己踩了她一路,這時也不知出於什心思,很願意給她做臉麵:“姑娘說送官就送官,長風,把人捆上,扔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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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眾人的歡呼中漸漸前行,林江琬聽著那兩人掛在車架上哭嚎哀求,心裏一陣解恨。
等送了官,自然就能查出之前害她身死的事,她就能親眼看他們的下場了。
說起來也實在是感謝小郡王,要不是他,自己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報仇。
她扭頭看他,正要說話,發現馬車的方向並非府衙,而是直往一片荒郊野地裏駛去。
到了地方長風跳下車,一把將那兩人也拽下去扔到地上。
林江琬跟著陸承霆也下車,望著杳無人跡的四周:“郡王……這是何意?”
陸承霆的意思簡單,這倆人知道的多,送府衙不合適,殺了算了。
不用他說話,一個眼神長風就明白,立刻拔刀就往趙清榮脖子上比劃。
林江琬剛還陶醉在報仇的快感中,此時一臉驚悚:“你們等等!”
陸承霆平靜看她:“舍不得?”
她之前在來儀樓撐起的貴女氣勢頓時全無,心中哀嚎,這跟舍得舍不得有關係啊?殺人,這是殺人,就算天大的仇頂著,正常人誰殺個牲口還不得考慮考慮猶豫猶豫下不下的去手,要都下得了手天下也就不會有屠夫這行當了。
哪能像他倆似的,殺熟手了切瓜一般。
“就這母子做的好事,那是罪有應得,送官跟落我們手裏是一個下場,”長風跟她客氣,那口氣就像是哄孩子:“姑娘愛不愛看血噴泉?要是不愛看就先上那邊去?一下就好。”
還愛不愛看血噴泉?林江琬聽著都發毛,掉頭就走。
殺吧殺吧,罪有應得。
走一半,咬牙又回來了。
長風正準備落刀,雙臂蘊力眼底泛紅周身煞氣四起,如修羅惡鬼一般看得讓人害怕。
林江琬大著膽子往他身邊跑:“再等等再等等。”
見長風一臉煞氣紅著眼地轉過來,她捂著眼睛不敢看他:“要不別殺了,關起來,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拿皮鞭子抽一頓,泄泄恨也就算了?”
長風還舉著刀,半晌發現她沒開玩笑,眼底紅色漸漸褪去,和陸承霆異口同聲:“你真殘忍,一刀殺了多爽快,還用皮鞭抽,看你給他倆嚇的。”
林江琬:……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臊之氣,姨母表哥身下都濕了一片,表哥早就神誌不清暈了,姨母麵色蒼白哆哆嗦嗦也不知嘟囔什麽,像是在懺悔。
行吧,是她給嚇的行了吧。
再回去的路上,馬車後頭就多了兩根繩,拴著那二人。
長風也不管那二人是暈了還是尿了,反正專挑沒人的小巷子走,一路揚鞭催馬跑得飛快。
林江琬感覺後頭倆人都快跑死了,拉開一邊雕花小窗,不住朝外張望。
陸承霆覺得還是一刀殺了省事,可惜他也知道,一般女子都不會這麽想。
世間女子最愛做的,不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等負心人回頭麽?
別管是不是真回頭,反正負心人給個笑臉,女子就又賢惠巴巴地伺候去了。
這要一刀殺了,狸貓還不得跟他急?
想著就令人心中不適。
再看著旁邊扒在窗口不斷往後張望的林江琬,他頓時冷哼一聲。
林江琬看得認真,感覺脖子後麵陰風陣陣,她伸手撓了撓,回頭看陸承霆,見他閉目養神,隻當是自己多心生錯覺,便沒管他,繼續看表哥倒黴去了。
不多時,脖子後又是一陣陰風……
這樣一路回了侯府,再下車時,馬車後那兩人已經不見了。
長風沒瞞她,告訴她已經讓其他護衛接手,送去關外苦寒之地做苦工去了。
苦寒之地有去無回,多是累死在那邊,永遠回不來的。因為先前也不知他們聽了多少,又聽懂了多少,活著都是個隱患,郡王不殺已是仁慈,再想留下來挨她的溫柔鞭子絕無可能。
林江琬頗為感慨。
她沒什麽本事,原以為心中那被恨意絲絲繞成死結的地方,這輩子都解不開了。
沒想到小郡王肯拉她一把——恩怨在他手上,這樣輕易就有了結果。
她的死結已解,表哥姨母自食其果,這感覺真好。
她愣了會神,最後還是反應過來……管什麽姨母表哥,她自己都顧不上了。
馬車停在侯府門口,她望著熟悉又陌生的侯府二字,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她搓著馬車坐墊,看著起身要下車的陸承霆,猶豫半晌低頭輕聲說道:“我,我不是三姑娘,就不進去了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