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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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江琬乍聽見父親林茂的名字,瞬間瞪大了眼睛。

    她這種籍籍之輩, 一輩子能接觸到的人, 也都是像姚鐵匠和丁樹大哥這樣的身份。

    所以當年即便她認為父親含冤, 卻也很快就認清了現實。

    她還記得母親自縊身亡後, 她單單是為母親下葬一事,就狠狠見識了一遭人情冷暖, 村裏惡霸來占她房子, 她向那些鄉紳員外去苦苦告求, 企望能有人替她說句公道,自然也是又遭了一片白眼。

    所以,聽說父親被抄斬之後, 她除了遙遙向京城叩拜磕頭,磕到腦門淤青之外, 再站起身也隻能去自己過自己的日子。

    父親的身份那麽高, 斬了他的人是皇帝, 書寫他罪行的是聖旨。

    她連去京城的路在哪裏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見皇帝, 去問問那聖旨是否寫錯了。

    而現在,小郡王說帶她去京中可以打聽到父親當年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住心中悲戚:“郡王說話算話嗎?真能帶我去打聽我父親的事?”

    陸承霆瞧著她這樣就有些氣悶。

    自己方才說了那麽多,哪句不是為她著想, 連要娶她這種話都說了, 她左躲右閃就跟要了她小命似的。

    偏就隻聽見林茂那一句。

    但見她眼中隱隱閃動的悲傷, 加之自己已經失信於她一次, 這次便先不與她計較了。

    他直起身子:“本王對自己人特別好,雖然你是洗腳婢,但從此也算是自己人,等回侯府料理了你的及笄禮,就帶你去京中打聽林茂當年的事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林江琬心頭那點傷心頓時被氣得蕩然無存。

    她好好一個人,就算不提給他治療肩傷的救命之恩,這之後又幫他辨別藥方,找尋線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怎麽就淪為洗腳婢了?

    她真有心想跟父親說聲對不住,繼承二老爺誌向,直接拿銀針將麵前這男人戳死算了,可父親的事情機會難得,被他的掛在前頭當招牌,真讓她連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再看小郡王居然還真的一本正經等她回答,她長長吸了口氣:“可是我手腳粗苯,從沒伺候過人……”

    陸承霆倒也大氣:“本王教你。”

    林江琬一噎,如果說之前麵對二老爺令她難過,提起父親的事情又讓她傷心,此時她真的是什麽心思都沒了。

    再看一眼那張她曾認為龍章鳳姿十分俊朗的臉,她跳起來捂著耳朵跑出屋子,一點都不想再聽他口中的任何一個字。

    “……看看你,當個婢女怎麽還高興的哭了?”陸承霆見她跑出去,又對著她的背影喊了一聲,這才收了臉上的頑劣。

    他默默看了那背影一會。

    如果說之前要娶她那話,算是他莽撞,但剛剛那一瞬,他卻是有十分真心不想讓她繼續傷心下去。

    生氣總比傷心好。

    先讓她氣著吧。

    他跟出去翻身上馬,順手將她撈上來圈在身前,“從今日起,侯府的事情就不是你一個小婢女能胡亂伸手的了,你記清自己的身份,有什麽事情都要第一時間先請示本王。”

    -

    林江琬一回了侯府,就一頭撞進雙箏院,將屋子門關上,還命鳳喜在外守著。

    雖然知道如果真有什麽事這門和鳳喜也擋不住。

    但她就是打從心裏覺得不安全,非要如此才能緩一口氣似的。

    可她沒想到,這一招沒攔住她不想見的那個人,卻攔住了一臉焦急憂心的老夫人。

    鳳喜急匆匆從外進來:“姑娘,老夫人與二太太來了。”

    林江琬這一日累得連想事情的勁都沒了,正準備往床上鑽,聽見這一句,連忙又鑽出來。

    老夫人和二太太腳步匆匆已經進了門,一臉的焦灼急切。

    “祖母二嬸怎麽這時候過來?”林江琬她趿著鞋迎出去給兩人問安,看了一眼天色,此時已經過了晚飯時候,這時候過來,恐怕也隻能為了一件事。

    果然,老夫人和二太太雙雙沉默了一陣之後,二太太率先開口了。

    “琬琬,你年歲還小,正該無憂無慮,有些事原不該說與你聽的,隻是這一回嬸娘與你祖母確實沒法子,隻能來求助於你。”二太太說著,眼中微微閃過一絲淚意:“府中出事了,你二叔父他……”

    二太太一邊抽泣,一邊說起剛發生的事。

    就在剛才不久的時候,長風護衛將一身黑衣的二老爺提回來,直接扔進了侯爺書房。

    緊接著沒過一會兒,小郡王也回來了。

    書房的門緊緊關閉了半個時辰,在外守著的都是郡王手下的人,誰也不知道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

    等門再打開之後,二老爺就被捆得嚴嚴實實,連嘴都堵了,關押到郡王所在的韶鳴院去了。

    聽下人說,似乎還聽見二老爺一直在笑。

    她和老夫人知道了,當然驚慌失措,連忙去向侯爺問詢,誰知問道的結果,卻是二老爺曾經意圖行刺小郡王,被人證據確鑿抓了個正著。

    老夫人怎麽也不敢相信,自己溫文有禮的二子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二太太起初也是不信。

    侯爺便將小郡王口述的那些事情一一說與她們知道。

    這一下兩人都無法辯駁了——畢竟老夫人是為人親娘的,知子莫若母,而二夫人又是枕邊人——就算二老爺掩飾得再好,平日也難免有些言行中顯露了他鬱鬱不得誌想要入朝又對侯爺大哥心生不滿的念頭,正應了小郡王的話。

    兩人知道二老爺犯了大錯,便想著接下來該要如何彌補,至少要保住二老爺性命。

    一時都想著是否要去郡王麵前求情,或是舍了銀子往京裏疏通之類。

    誰知侯爺卻臉色怪異地說了郡王接下來的打算——他說萬事有聖上定奪,不過過兩日就是三姑娘及笄的日子,讓侯府把心思用到正經事上,好好準備及笄禮。

    這一下,可將所有人都弄懵了。

    雖然說郡王一開始帶著那麽多重禮來侯府,確實是打著要為三姑娘慶生的名頭來的。

    可現在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再說這些卻是像在開玩笑了。

    侯爺已經去想別的辦法了,而她與老夫人這邊,思來想去,覺得或許郡王對琬琬當真是有些情誼的。

    於是便來了雙箏院。

    林江琬聽說陸承霆還真要侯府準備過兩日的及笄禮,一時瞠目結舌簡直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之前在山上確實聽陸承霆說了一嘴,還隻當他又在無賴玩笑。

    但不管他心裏怎麽打算的。

    二老爺這事情太複雜了,早已超出她們這些後宅婦孺們的見識。

    況且二老爺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真的說不上來。

    在二太太眼裏二老爺是個和善的夫君,在老夫人眼裏他又是孝順聽話的孩兒。

    可自己親眼所見二老爺為了入朝為官,曾對她起過殺心,還有丁樹大哥眼裏,一定會覺得二老爺比毒蛇還恐怖。

    所以在她看來,若二老爺真是那種野心勃勃之人,這回整個侯府搞不好都要被他連累進去,而且小郡王都不能輕易評定是非對錯,隻能將此事原原本本呈上,請聖意定奪,她又能做點什麽呢?

    二太太急匆匆講完外頭的情況,緊接著就說明了來意:“琬琬,郡王現在什麽人都不見,但過兩日就是及笄禮,郡王既然這麽吩咐,想來是真的看重,應該會來觀禮的——所以二嬸想讓你在笄禮上抽個空問問他的意思,至少知道有什麽法子能讓你你二叔性命無憂,咱們才能去想法子。”

    她說完,再也忍不住,低低哭了起來。

    老夫人坐在一旁沒有說話,但既然跟著來了,又聽著二太太說完,便也是這個意思。

    林江琬一聽到要讓她去問陸承霆,頓時有些犯難。

    她又沒辦法告訴老夫人,她一不小心將三姑娘原本的郡王妃混成了個洗腳婢,現在不被他每天欺負一回就不錯了,哪裏還能說得上話。

    更別提這種大事,小郡王能聽她的?

    老夫人看出她的為難,心中不忍,但都這時候了,也隻能開口:“琬琬,你與郡王的婚事還沒一撇,娘家就成了你的拖累,祖母實在是對你不住,隻是這一回,你無論如何要幫幫你二叔父……”

    其實在老夫人一開口的時候,林江琬心裏就已經答應了。

    她雖跟宣平侯府沒有任何關係,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好像她第一次見到老夫人就哭得委屈那樣,對於侯府和老夫人,她總有種莫名牽念,老夫人的話,她根本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認真安慰:“祖母二嬸放心,也不必等過兩日了,我這就去尋他。”說完之後又怕老夫人和二太太還有不安,又咬著舌頭加了一句,“依照孫女看來,郡王為人還算講道理,也不是求他徇私枉法,隻談談口風求個準信,他會答應的。”

    老夫人和二太太此行其實沒抱太大希望,三姑娘再懂事,畢竟也隻是小女兒家,弄不清楚這裏頭的關係。

    她原本身份就矮了郡王一截,又曾經對他那樣的懼怕,現下二老爺又犯錯再先,連她們這些老的都沒辦法,她一個小的,若真的不願意去也是情有可原。

    誰都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麽爽快。

    老太太望著她,仿佛又瞧見了點希望,二太太原本已經冰涼的心也開始回暖,拉住林江琬一陣啜泣感謝。

    林江琬又說了些讓她們放心的話,便先送走了二人,換了身衣服,起身朝韶鳴院走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