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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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江琬覺得侯府現在就像是一間四處漏風漏雨的破屋, 她堵上這個洞, 那個洞又灌進水來。

    這邊求二老爺的話還沒出口, 三姑娘又落在郡王手裏了。

    見他語氣不善地問自己找他什麽事,她真是有口難言。

    她往門口挪了兩步,勉強露出個笑容:“今天太晚了, 見三姑娘又耽誤了時間, 要不我明日……”

    話沒說完, 就見陸承霆慢悠悠走到她身邊, 站住看了她片刻, 又慢悠悠伸出手“啪”一聲, 將屋門關了。

    林江琬“嘶”地倒吸一口冷氣, 立刻小碎步逃離門邊,重新回到屋子正中。

    屋子裏光線昏暗,加之門窗都關上了,又隻有他們二人在內,更營造出一種私密氛圍。

    陸承霆對這氛圍有些滿意, 而且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 他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你這時候過來, 是想說侯府二老爺的事情?”他斜了她一眼,又用下巴指了個座兒給她。

    林江琬原本都打了退縮的主意了,被他一句說穿,頓時紅了臉。

    見她仍不肯坐, 陸承霆嘴角勾了勾, 繼續道:“三姑娘我也找回來了, 如今不欠你什麽,你確實不好開口,不過老夫人和二太太可是等著呢,你這樣回去可怎麽交代?”

    說完又用下巴指了指那個座。

    林江琬認命地閉了閉眼,摸索到椅子邊側身坐了一半:“郡,郡王既然知道我的來意,可否在二老爺一事上稍抬抬手,老夫人和二太太實在不放心,所以才讓我來,想著求郡王多多照拂,別讓二老爺太吃苦了。”

    二老爺對郡王下手這事,換個脾氣好的也不能就這麽算了,何況凶神一般的小郡王和十二騎,老夫人和二太太也是生怕這人還不等送到聖上麵前就先被他生吞活剝了。

    所以並不求徇私枉法,隻求一個說法,問問小郡王到底打算如何處置。

    陸承霆沉吟點頭:“人之常情,來問問也是應當。”

    林江琬見他信步在屋子裏走著,隨意舉手投足都既灑脫又貴氣,這時候居然還一本正經說出這話來,完全事不關己的輕鬆自在,不得已,隻能仰著頭小聲開口再催:“那,郡王的意思是?”

    陸承霆正在屋子裏踱步,一圈一圈離她越來越近,此時正像不經意走到她身邊一樣。

    他停住,低頭望著她:“本王的意思……照拂他不難,好吃好喝送到京城給陛下處置也不難,甚至,在臨走前,將他鬆開跟老夫人二太太說上一番話,這都不難。”

    林江琬的眼睛瞬間亮了。

    老夫人和二太太萬般放心不下,不就是因為沒瞧見二老爺人嗎,不管是押解進京還是如何,要是能見上一見,說幾句話,自然勝過她在中間傳信不靈。

    而且聽郡王口氣,不但能不對二老爺動手,就是帶些吃吃喝喝照顧著,也不是不行。

    她實在沒想到,他竟比她想的還周到。

    這樣一來,十分順利就完成了老夫人的囑咐,簡直是意外之喜。

    她連忙起身就要行禮。

    才站起一半,肩膀就是一沉。

    陸承霆一手按在她肩上,將她重新按回去,眼中比她之前的光芒還亮:“答應了你,本王能得什麽好處?”

    林江琬被按得重新坐回椅子,眼中的光也熄了。

    幾次交鋒她竟還如此天真,以為郡王能一口答應,還替侯府考慮周祥……她真真是白長了個腦袋!

    不過,他提到好處,這便是還有得商量。

    她抿了抿嘴,下決心:“侯府應該是舍得銀子的,這件事上,無論多少銀子……”

    陸承霆乏味搖頭:“本王何時缺過銀子?”

    其實不用他說,林江琬自己說到一半就想明白了,還記得在侯府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送來那兩箱子禮物,裏頭什麽值錢的沒有,還有後來去來儀樓買首飾,連賬目都不看,隻估個大概,一遝銀票放下就走。

    而反觀侯府,在她眼裏已經是滔天富貴了,可跟他比的話,確實還差許多。

    陸承霆就站在她身邊,一低頭便將這小臉上的亂轉的心思全都讀了個明白。

    今日原本要開始準備回京,譬如路上要怎麽走之類的事情長風幾人還等他示下。這邊又多了二老爺和三姑娘的事,到了這個時辰未進水米,他也有些疲乏。

    但見著這一張臉,其餘的都不急了,隻單單為她的愚笨著急。

    往日在京中,動不動就有女子對他說願隨侍左右以心相許,仿佛天下女子的嘴邊都掛著這種話似的,張口就來。

    怎麽她就不會說?

    他皺眉提醒:“本王看在你是自己人的份上,才打算善待二老爺,所以這報酬也該你出,你別往侯府上想了。”

    林江琬確實想不出侯府除了銀子還有什麽能給他的,被他這麽一點,瞬間呆住。

    “郡王還不知道我麽?”她低頭看了自己一圈:“除了略懂些醫術,我什麽都沒有……”

    陸承霆從未見過如此不開竅的女子,頓時有種心血白費的感覺。

    雖說他自覺對她也不至於真動了什麽心思,但論起過往女子中,掰著指頭算算,全加在一處所說過的話用過的心也不如在這隻狸貓身上的多。

    所以照以往的規矩,也該是他巋然不動,她死心塌地才對。

    誰知她居然不感恩?

    不聲淚俱下說些願以芳心相酬之類的?

    這事上頭,那討人嫌的三姑娘都比她強,至少嘴邊還總掛著個表哥。

    他蹙眉又走了兩個來回:“當真隻會醫術?別的都不會了?”

    林江琬呆呆點頭,真的不能再真了。

    話音未落,就見剛才還在她麵前轉悠的高大身影忽然進了裏間,然後鑽進帳子,往床上一趟。

    帳子裏傳來他的聲音:“本王病了,過來看看。”

    林江琬呆呆起身,跟著他往裏走了兩步才覺得不對。

    真染病氣之人,未必就要把脈才看得出,其實從一個人的氣色聲音都能初辨一二。

    郡王方才在她身邊走的那幾步,步步穩健,說的那幾句也是中氣十足。

    別說沒病,怕是整個侯府都找不出比他更健壯的了。

    她站在往裏屋的門口不肯進,隻伸了個頭看他:“郡王沒病吧?”

    陸承霆差點脫口而出“本王有病”,人都躺床上了,見她縮頭縮腦的狡猾樣子,又撐著身子坐起來瞪她:“庸醫,本王還能騙你不成?”

    林江琬是一萬個不願意靠近,但說來說去,二老爺的事情到底還沒著落。

    她心中默念著父親教導的那句“百無禁忌”,一步一蹭地挪騰到他的床邊:“請郡王伸手。”

    她說完,見他沒動,終於鼓起勇氣去看他。

    一看之下,不知為何,竟覺得他冷沉的麵孔下藏著一層委屈。

    莫不是真病了?林江琬一時愣住,又往前走了兩步,慢慢放下戒心,伸出手主動去探他腕脈。

    陸承霆將手一縮,讓她摸了個空:“不是這裏。”

    他又指向自己腰側後背處:“這裏,傷了。”

    他說完,轉過身用腰背處對著她,自己麵朝帳子裏頭,不再多言。

    林江琬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隻覺這一回他連聲音都帶了委屈了。

    她又湊近些,站在床邊彎下身子,一手撐著床沿,另一手輕輕覆上他的腰間,小聲問道:“是這兒?如何傷的?”

    手下的身子似是一僵,緊繃繃的,聲音也變了個調:“不是那兒,再往上些,今日捉二老爺時傷的。”

    林江琬一聽真的傷了,心中多了些歉意,隻怪他這人太無定數,說出的話也總讓人又怕又惱根本不敢全信。

    但說起來,他也幫了她許多,而她確確實實就會這一點本事,是絕不該對他吝嗇的。

    她壓下心思,認真將手挪了個地方:“可是這處?”

    陸承霆仍舊麵朝裏,沉默地點了下頭,心中正覺得自己這步棋走的不錯——按照她對侯府這種管閑事的勁頭,雖不聰慧,但是個心軟的女子,這手放在背後小小軟軟的直熨帖進心裏,比跟聽她說那些不開竅的話有意思多了。

    林江琬的手在那裏摸了摸,可隔著裏外兩道衣衫,根本摸不出什麽來。

    她想叫他脫衣,忽又想到上次他脫衣時的凶狠,不由就是一個哆嗦……

    陸承霆麵對著帳子閉著雙眼,習武之人五感敏銳,就算不回頭,也知道身後女子再想些什麽。

    他正要起身將外衫脫了,卻忽覺那熨帖的小手轉了方向,正在一點一點掀起他的衣袍,徑自貼著她的後背鑽了進去!

    他猛地睜開眼,渾身瞬間升起一股燥熱,不等多想,那綿軟微涼的小手已經貼上了他後背的肌膚。

    “確有紅腫。”林江琬低低出聲。

    她已經看見了受傷的地方,郡王今次確實沒騙她,腰背一側似乎有重拳打過的痕跡,看力道,大約是他將二老爺生擒之後夾在臂膀下頭,反而給了二老爺還手的機會。

    見他還安靜地麵對裏麵,她也十分慶幸自己沒喊他起來脫衣。

    後背這塊地方隻需掀起一些就能看到,她自己動手不用麵對他反而更妥。

    但令她不解的是,她才一碰上,手下那塊肌膚就變得銅鑄一般,這樣繃著不嫌疼嗎?

    林江琬的手指在那傷處輕輕按壓,確定未傷到筋骨,又摸了摸:“郡王身上隻有這一處嗎?”

    陸承霆不願回頭完全是因為渾身發熱生怕這熱氣透過麵皮讓她瞧見臉紅,此時聽她這樣一說,隻覺更熱了幾分,他壓著聲道:“你還想要幾處?本王就那樣不堪用?”

    林江琬未留意他尾音的顫兒,趕緊搖頭,二老爺都被掰成那樣,她當然知道在打架這事上他很堪用了。

    可惜搖頭他看不見,還得解釋:“隻這一處好辦些,用些手法細細推開了淤血,再擦上藥油隔一日就好了,我這就給郡王揉揉……”

    -

    長風奉命將三姑娘鎖了,為了不讓人發覺,直接鎖到了韶鳴院那望風亭裏,那裏不但沒人會發現,跟這邊也隔的遠,互不幹擾。

    做完這件事正準備回來複命順便請示接下來如何打算,誰知才走到屋子門口,就聽裏頭傳來一聲壓抑著萬千情緒的男子低吟。

    長風渾身一震,立刻看向一直守在門口的薑虎和許衝二人,見二人大冷天額頭滲汗,仿佛已經被這一聲聲低吟摧殘許久的樣子,頓時大感不妙。

    “是郡王在裏頭?林姑娘她……也在裏頭?”他看了看屋子,也知那聲音不是從廳裏傳來,而是從裏屋臥房傳來,而且分辨方位,還像是從臥榻帳內傳來。

    薑虎許衝二人點頭。

    長風不敢相信地望著黑黢黢的屋子,都這個點了外頭都暗,屋裏早就黑了,也沒見郡王喊人掌燈,這……

    這還用思索嗎?

    長風幾乎是在瞬間就做了決定:“別在這兒杵著了,所有人撤到外頭守著去,未宣不得靠近一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