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春溪笛曉

    第六十六章

    到處都是燈, 街道上比白天還亮，要找到個可以藏身的陰影並不容易。晏陽抬頭一看, 來人戴著黑麵具, 整張臉藏得嚴嚴實實，隻留下一雙深灰色的眼睛。

    不是安格斯又是誰。

    與那雙眼睛對視片刻，晏陽猛地想起來了, 原來自己把安格斯給忘了。這家夥總是在忙, 前些日子他去騷擾還被冷酷無情地打斷了, 他也就沒再找過去！

    晏陽絕對不承認自己不小心把安格斯給漏掉了, 鎮定自若地打招呼：“咦？安格斯你來了？我還以為你最近沒空呢！”

    安格斯看了他一眼。

    “怎麽不說話？”晏陽湊近，灼亮的眼一丁點心虛都沒有, 亮晶晶地望著安格斯。

    晏陽那張俊秀漂亮的臉一下子放大到眼前，安格斯能清晰地看見他柔軟紅潤的唇和圓溜溜、黑漆漆的眼睛。燈光之下, 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淺淡的陰影，臉頰邊細細的、軟軟的絨毛也能夠一一看清。安格斯說：“正好在附近，過來看看。”

    “那多虧我沒有收回你進出我家的授權, 要不然你可就進不來了。”晏陽積極表現自己對安格斯的友好。連他家都可以進，進城自然是沒問題的！要是他手賤收回了給安格斯的授權, 現在說不定已經血濺五步了！

    這是身為弱小小動物的直覺！

    晏陽心裏有點發毛，把手從安格斯的鉗製裏收了回來：“你怎麽過來這邊溜達啊？上次聊天時你不是說你有事要忙嗎？”

    “忙完了。”安格斯言簡意賅。

    晏陽眼睛溜溜轉，看了眼安格斯寬厚的背脊, 高高抬手, 拍他肩膀：“我和夏佐他們走散了, 你把我背起來, 那樣視野好，我好找他們！”

    安格斯睨了他一眼，沒拒絕，由著晏陽爬上他的背、兩手環住他的脖子、兩條長腿夾上他腰上。晏陽挺久沒對著安格斯作威作福了，頗為得意，指揮安格斯往人群最擁擠的方向走去。

    晏陽長高了不少，安格斯背著他卻輕鬆得很，感覺跟背著團棉花似的。安格斯擠進人群，聽晏陽的話走到這個花燈前、那個花燈前，聽著晏陽興致勃勃地念出一個個謎麵。

    晏陽興致盎然的聲音又給安格斯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不知怎地，安格斯想到來時看到的那片梅林。本來他沒想著過來，結果在宣傳片裏瞥了一眼，一下子被那片曾經出現在他夢裏的梅林吸引住了。他抵達藍星後，親自去梅林那邊看了看，很快確定那片梅林出了沒開花、沒有雪落在上麵之外，與他夢裏的那片梅花十分相像。

    如果那不是夢呢？

    如果那時曾經真實存在過的過去——

    若是那樣的話，他和晏陽應該也早已相識，可是他初見晏陽時沒有半點印象。安格斯正想著，耳朵忽然被捏了一下，那手熱乎乎的，弄得他的耳朵也有點熱。晏陽的聲音依然興致勃勃：“那裏有冰糖葫蘆賣，我要吃一個，我們過去買！”

    安格斯說：“不是找人嗎？”

    “這麽多人，不好找吧。”晏陽語氣飄忽。人是不好找，不過他已經通過個人終端和夏佐他們約好九點半春風樓會合了，根本不用去找！他就是懶得自己和人擠，找借口讓安格斯背著自己走而已！晏陽可理直氣壯了，“還是吃冰糖葫蘆吧！”

    賣冰糖葫蘆的老頭兒也是晏陽複原的，連臉上的褶子都和京城那冰糖葫蘆老頭一模一樣。他能夠流暢地和人進行對話交流，晏陽樂滋滋地和他砍價半天，被耽擱生意的老頭兒無奈地搖頭說：“行了行了，送你一根，你去別的地方玩吧。”

    晏陽美滋滋地收下冰糖葫蘆，然後掏出一個星幣給了老頭兒，指揮安格斯背著他去擠別的地方。

    安格斯瞥了那被小孩子圍住的老頭兒一眼，說：“一個星幣可以買很多冰糖葫蘆了吧？”願意掏出一星幣還講價半天，也不知這家夥是什麽心理。

    “我閑的。”晏陽說。模樣可以複原，人卻不能複原，假的終歸是假的。他一手摟著安格斯脖子，一手拿著冰糖葫蘆舔了一口，暖烘烘的氣息若有似無地掃在安格斯頸邊。

    晏陽慢騰騰地咬了兩顆，感覺嘴巴已經滿是酸酸甜甜的味道，有點膩了。他熱情地把剩下三顆圓溜溜的紅果子遞到安格斯嘴邊：“你要嚐嚐看嗎？”

    安格斯睨他一眼。

    “好吃的啊！”晏陽賣力遊說。

    安格斯咬了上去。

    晏陽樂滋滋地把剩下三顆紅果子全喂給安格斯，自覺自己是個愛惜食物、從不浪費的人。

    兩個人沿著河岸走到廣場那邊，人更多了，都聚在那裏看燈，河裏也已經飄著一盞盞漂亮的河燈。由於飛行器和代步車之類的都不允許進入新城，所有人都必須靠步行在街巷間穿行，時間仿佛一下子變得特別慢。

    沿途有小孩看見安格斯背著晏陽，也吵著要爸爸背。晏陽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指揮著安格斯說：“爸爸，我想去看那邊的燈。”

    安格斯：“……”

    安格斯默不作聲地在晏陽屁股上掐了一把，手感很好，有彈性。

    晏陽瞪圓了眼，勒緊安格斯的脖子質問：“你做什麽！”

    “爸爸打孩子。”安格斯麵不改色地說。

    “……”

    感覺安格斯比自己還不要臉，晏陽不敢再搞事，乖乖趴在安格斯背上。也不知怎麽搞的，貼著安格斯的背、感受著安格斯火熱的體溫，晏陽就感覺困意不斷往外冒。他眼皮有點重，燈都沒興致看了，腦袋枕在安格斯肩膀上，慢慢合上眼。

    迷迷糊糊地，晏陽感覺這樣的事好像曾經發生過，熱熱鬧鬧的燈會上他戴著麵具、甩開從人一個人亂跑。第一次無拘無束地在外麵玩，他簡直樂瘋了，什麽都想玩一玩，精力旺盛得很。

    那也是他第一次遇到燕大將軍。那會兒燕大將軍還隻是在京城當值的衛兵頭頭，奉命出來找他，明明年紀不大，臉卻繃得像小老頭似的，看著很好玩。

    他和一大群禁衛你追我躲地鬧騰了一晚上，以他精力告竭為終結。他和燕大將軍談條件：“你背我，你背我我就回去。”燕大將軍黑著臉把他背起來往宮裏走，那路很長，好像走不完一樣。他的心怦怦直跳，滿滿的都是開心雀躍，覺得外麵的世界真大、真好玩，外麵的人也真有趣，他要經常出來玩。

    晏陽手指頭動了動，無意識地掠過安格斯的喉結。

    安格斯是個防備心極強的人，喉嚨這樣的位置被人觸碰理應極其反感才對，可背上的人是晏陽，他卻隻想把他背到安靜一些的地方，讓晏陽好好地睡一覺。

    時間過了九點半，夏佐幾人聚在春風樓等人，卻沒等到晏陽，發消息也石沉大海。夏佐有些沉不住氣：“我們出去找找吧？人這麽多，會不會出什麽事？”

    “應該不會的。”唐恩說，“阿陽精神力比我們高多了。”

    夏佐：“……”

    到十點左右，安格斯才背著晏陽出現在春風樓。晏陽是被煙花聲吵醒的，睜眼一看，自己被安格斯抱在懷裏，伊萊幾人都倚著欄杆在看天空中展開的美麗煙花。伊萊他們都穿著改良的華夏衣飾，恍惚看去像是回到了許多年前。

    晏陽坐了起來，整個人懶懶地被安格斯抱在懷裏，打著哈欠看外麵燦亮的煙火。隻要他想，他可以還原無數自己想再看到的東西，讓時間之河倒流到他曾經生存的時代、讓許多人為“遠古人類”曾經擁有過的文化驚歎和迷醉。

    隻是時光一去，終不再來。

    “煙花好看吧？”晏陽也不急著下地，依然懶洋洋地賴在安格斯懷裏不動。

    “還行。”安格斯說。看過太多的爆炸，這點動靜對他而言沒什麽意思。

    晏陽也不指望安格斯會有什麽人生苦短、煙花易逝的感慨，安格斯真要說出那種話，他怕是要害怕了：肯定是被人奪舍了！

    晏陽笑眯眯地說：“你們最近在忙什麽？又發現新的變異蟲族了嗎？”

    “差不多。”安格斯說，“是更難對付的異獸，它們雖然不會製造戰艦，但能借助變異蟲族飛行，戰鬥力非常強悍。”

    晏陽兩眼一亮：“抓到過嗎？”

    安格斯說：“抓到過。”他看了眼晏陽，說出晏陽最關心的東西，“肉質鮮嫩，很好吃。”

    晏陽：“……”

    居然偷偷吃過了！

    安格斯說：“皮毛比上次給你的更白更軟，還更大。”

    晏陽眼睛亮晶晶，一把抓住安格斯的手，熱切之情溢於言表：“抓光它們！”

    於是在天網上被中秋燈會刷屏的時候，晏陽被安格斯哄去欣賞那種皮毛更白更軟的異獸。晏陽覺得這異獸長得有點凶，凶中又帶著點可愛，不由給它拍了幾張特寫，在廚師端出獸肉料理之後一並發到自己的天網主頁上：“大家看到這種生物一定不要放過，它不僅生性凶殘好鬥，肉還好吃。”

    小朋友的粉絲們本來以為晏陽轉係之後可能更難刷到晏陽的消息，結果這段時間晏陽發了足足兩條動態！足足兩條！晏陽的動態總數加起來也沒有五條好嗎！

    一刷出晏陽的新動態，粉絲們都迅速搶占前排，等仔細看完晏陽發布的內容之後才開始正正經經地狂歡——

    “好的，我們知道了，我們會去吃！！！”

    “繼蟲蛋之後，小朋友又要推廣新食材了嗎？！！”

    “我覺得這肉真的很棒，吃過那麽多肉，就沒看過肉質這麽細膩的！！！”

    “你們被洗腦了吧？這種東西你們也敢吃？！不說了，我去準備錢，去哪裏可以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