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教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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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老宅的時候, 已經是深夜。

    周家老宅建在山上,暖黃的燈光映照著這座略顯古樸的建築, 裏麵的一應家具擺設也都是複古風,許笙甚至看到不少貨真價實的古董,無聲訴說著這個家族曾經的輝煌。

    江衍沒喝多少酒, 清醒得很。看許笙眼神迷蒙地打量著客廳,知道他被灌得厲害, 正要讓他喝了醒酒湯去休息, 就聽一道開門聲響起, 緊接著“噔噔噔”,有人踩著高跟鞋從二樓的房間裏走出來,繼而在欄杆前站定,居高臨下地望著客廳裏的人。

    許笙抬頭一看, 是個穿紅色旗袍的女人。

    女人五官很美,微卷的黑發隨意披散著,有幾縷垂在胸前,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妖嬈。然她的眼神是冷的, 俯視著看人時,麵無表情,就更顯得冷漠。

    喝醉了的許笙沒有認出這個女人。

    江衍也抬頭看過去,皺了皺眉:“怎麽不換拖鞋?”

    女人沒說話,素白的手指鮮紅的指甲, 她撫著扶手, 慢慢走下來。

    一步一步, 搖曳生姿。

    “噔,噔,噔,噔。”

    高跟鞋走在樓梯上的聲音聽起來刺耳極了,江衍不由再皺了皺眉:“下回地板再壞,修葺的錢從你零花錢裏扣。”

    女人還是沒說話,隻輕輕哼了一聲。

    等她終於下來,先靠近江衍,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沒嗅出太濃鬱的酒味,接著就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問正在喝醒酒湯的許笙:“你是誰?”

    許笙咽下嘴裏的湯,說:“您好,我是……”

    “他是誰?”不等他說完,女人徑直問向江衍,眼神迫人,語氣也逼得極緊,“他是你私生子?”

    許笙:“……”

    周爺今年三十五,他今年二十四。

    試問十一歲時的周爺要怎麽才能生出他這麽大的私生子?

    看江衍不回話,全然無視自己,女人沉默一瞬,變得咬牙切齒,隨即猛地一揮手,打落了許笙手裏的湯碗。

    “啪!”

    湯碗破碎,瓷片並著湯水濺得滿地都是。

    這驚變令得許笙一懵,酒也醒了一半。

    周圍的傭人更是沉默著低下頭,仿佛他們不存在一樣。

    摔了一個碗,女人並不滿意。她神情猙獰著掃視周圍,掃見桌上的茶具煙灰缸等物,她鬆開江衍,彎腰想繼續摔東西。

    這時,江衍終於開口:“你又發什麽瘋?”他看著女人,表情很淡,不動,也不阻止,仿佛她這副模樣他早已司空見慣,“家裏難得來客人,你就是這樣招待客人的?”

    “狗屁的客人!”女人忍無可忍一般,爆了粗口,“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你私生子!周舶,你別想哄我!”

    江衍沒回話,伸手扯了扯領帶。

    女人又說:“周舶,你憑什麽,我姐是怎麽對你的,我姐為你付出那麽多,你憑什麽背著她有私生子……”

    “夠了。”江衍不耐煩地打斷,“靜舒是你姐?靜舒明明是你嫂子。”

    靜舒?

    嫂子?

    女人恍惚了一下。

    許笙則立即想起,這女人叫周昀,是周舶的親妹妹。

    靜舒姓魏,是魏崇旭的妹妹,周舶的妻子——周舶的亡妻。

    終於記起女人的身份,許笙把那點還沒來得及成形的醋意吞回肚子裏後,低聲問道:“她怎麽了?”

    江衍說:“沒什麽,精神錯亂。”

    九年前,周舶剛到京城的時候,仇家綁架了魏靜舒和周昀,把兩人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強行注射大量毒品。最後魏靜舒死了,周昀撐著活了下來,獨自一人等到了周魏兩家的救援。

    隻是被注射毒品的那一幕帶給周昀太大的心理陰影,打從把她救回來的那天開始,她就一直是這麽個精神錯亂的狀態,時而認為自己還是九年前被綁架的那個小姑娘,時而認為自己是魏靜舒的妹妹,成天緊盯著周舶,生怕自己一個錯眼,周舶就拋棄自己,和別的女人結婚。

    因為這點,周舶從不帶人回家,就怕刺激到她。今天帶許笙回來,還是這九年來的第一次。

    早料到周昀見到許笙會發瘋,江衍沒有半點意外,周端等人也沒有什麽情緒波動。他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領許笙上樓,吩咐周端道:“去地下室等我。”

    周端點頭,幫傭人把地麵打掃幹淨,這才去了地下室。

    周舶的臥室在三樓,給許笙準備的臥室也在三樓,裏麵各帶獨衛。兩個房間是挨著的,再挨著的是周端的臥室,以及大書房、衣帽間、大浴室等。周昀的臥室在二樓。

    許笙的房間近期裝修了一次,風格是按照他的喜好來定的,各種東西也都是新的,衣櫃裏更是掛了一半還沒拆吊牌的衣服。江衍帶著他把房間走了一遍,看快零點了,囑咐他早點睡覺,行李箱白天再收拾。

    “周爺也早點睡。”臨時繼承人乖乖巧巧地道了句晚安。

    “還叫周爺。”江衍笑了笑,深邃的眉眼在柔和的燈光下略顯溫和,看得許笙不敢眨眼,“你該換個稱呼了。”

    許笙抿了抿唇:“……教父?”

    江衍拍了拍他肩膀,沒再說什麽,轉身下樓。

    地下室向來陰冷,尤其現在正值春末,夜裏還有些涼,森白的燈光幽幽一照,有種能侵入骨子裏的寒意慢慢從腳底攀爬至全身,冷得人牙齒不住打顫。

    待到看清這進來的人是誰,被牢牢禁錮在電椅上的人渾身一抖,眼睛一鼓,脖子上更是迸出根根青筋,對來人的懼怕溢於言表。

    江衍看了他一眼,在對麵的皮椅上坐下,問周端:“知道是誰了嗎?”

    從公司去往索菲特酒店的路那麽多,沒道理王先生派出的三輛車能在同一條街上堵住他。

    不消說,在解決那三輛車後,周端打的那個電話,不僅僅是處理隧道裏的車禍,同時也是讓人去查泄露行程的人——即眼前這個平時還挺得周舶青眼的助理。

    而這個助理是被誰收買,從而泄露消息給王先生,這就是江衍親自來詢問的理由了。

    周端搖頭:“他嘴巴很嚴,怎麽都不肯說。”又說,“我懷疑他接受過這方麵的訓練,一般人不可能承受得住那麽頻繁的電擊。”

    江衍說:“那就不要頻繁了。”

    周端會意,朝操控電椅開關的人點了點頭,對方調整了一下按鈕,繼續拷問。

    不同於之前短時間低伏特的電擊,這次的電擊才一開始,助理就慘哼一聲,身體劇烈痙攣。他本就慘白的麵色頓時變得更加慘白,呼吸麻痹,心跳似乎也停止了,他仿佛在這瞬間裏死去,瞳孔都放大了。

    操控按鈕的人輕聲問:“誰收買的你?”

    助理嘴唇哆嗦著,近乎無聲地吐出幾個字。

    “不是他。你再仔細想想,到底是誰收買的你?你要是想不出來,我就得繼續了。”說著,作勢按下按鈕。

    助理嘴唇哆嗦得更厲害,沉默一瞬,終於把正確的名字說出口。

    知道幕後黑手是誰,周端轉頭要請示,就見江衍皺著眉起身,麵色有些微的蒼白,額角也有少許冷汗溢出。

    周端一愣,緊接著就是緊張:“周爺怎麽了?”

    “沒事。”江衍手指有些不自覺地發抖,但還是很穩地拿出煙鬥,送進嘴裏,“剩下的你來處理,我去休息了。”

    周端點頭,又問:“需要讓醫生來嗎?”

    江衍說不用,轉身出了地下室。

    回到臥室,他直奔衛生間,用涼水匆匆洗了把臉,就把手撐在洗臉台上,眼睛緊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氣。

    係統被嚇到了:“宿主你怎麽了?”它爬上洗臉台,擔憂地看他,“宿主你哪裏不舒服嗎?”

    輾轉三個世界,什麽時候見過江衍這般失態的模樣?

    見江衍額頭冷汗越來越多,身上衣服也被浸透,係統急得快要哭出來,手忙腳亂地要給他檢查,就聽他喘著氣說:“你知不知道,我退伍之前,曾經執行過一個任務?”

    *

    《教父》原文片段:

    他這一生,有過三個女人。

    第一個女人是他的同桌,少年情動,卻總免不了人言可畏,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他第一段戀情就宣布告終,他和同桌也因為畢業分道揚鑣。

    第二個女人是他的師姐,不同屆卻同組,兩個人一起做實驗,做著做著日久生情,在導師都說會參加他們的婚禮時,試管爆炸,師姐在他懷中安詳地死去。

    第三個女人是他的妻子,他們是長輩介紹認識的,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卻有平平淡淡的溫馨,過得還算順心。就在他以為,他這輩子會和妻子白頭到老、子孫滿堂時,妻子遭遇綁架,被注射毒品暴斃而亡。

    妻子去世的時候,他二十六歲,還未而立,他卻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他想,他大約,是不適合談感情的。

    他這種人,孤單到死,可能是最好的結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