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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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人財路猶殺人父母, 掘墳者他日無葬身處 阿薇迷茫地杵在那裏,直到他走進竹屋了,才想著轉身看一看——竹橋上落著一個護身符,上麵祛邪免災的字符十分顯眼。
這個護身符是小謹給自己的,她本來是放在那件新衣裙的袖袋中, 昨日換了衣服便隨手塞到了今天這件衣服裏。
她哪兒曉得,這麽個小東西又叫他誤會了。
起風了,那護身符隨風揚起,落入溪水中,順流而下。
阿薇枯坐於橋上,思緒紛亂。
辰軒坐在書案前, 手握住花梨木圈椅的扶手, 握得緊緊的。
過了許久,阿薇進屋了, 她一步一頓地走到書案前。她想清楚了,不管他什麽態度, 她還是得再和他說一說,那些本來就是誤會。既然是誤會, 那怎會解釋不清楚呢。難道兩個人就這麽誰也不理誰了嗎?她不想這樣。
可她一抬頭,就對上了他如冰如霜的臉, 心下鼓起的勇氣, 先泄了三分。
還未等她開口, 辰軒先道:“你既怕我, 便不必強顏歡笑。你既對你表哥有情, 便不必委身於我。我今日便如那安先生所言,放你自由。嫁妝你盡可帶走,聘禮也不用歸還。若你家中仍有難處,你盡可道出,我必竭盡所能相助。”
他終於說出了以為再派不上用場的話,盯著光溜溜的書案,未抬頭看她一眼。
“你這是…要趕我走嗎?”阿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辰軒緊握的手骨節分明,隱隱顫動,麵上仍是不動聲色,“這樁婚事,你為家人犧牲,我亦是為家人所迫。原本就是荒唐事,現在分開,兩相自由。”
“你說…你是被你家裏人逼的?”阿薇的唇顫抖著,半晌才問出來。
辰軒下頜緊繃,目中滿是冷漠,“我自七年前便打定主意終身不娶,隻願以補瓷一業慰藉餘生。我家人與我意見相左,年年催我成婚。我不欲為人掣肘,便來了大瓷山這個清幽之地,不想我家裏人又著手在此處為我尋覓佳偶,還機緣巧合相中了你。遣媒說親之事,我是後來才知曉。當時顧及到你作為姑娘家的名聲,我便沒有提出退婚。如今想來,我甚是對不住你。你想要何等補償,但說無妨。”
“你…你說的是真的,不是氣話?”阿薇朝辰軒緊走了兩步,直到快挨著那花梨木圈椅。
辰軒抬頭,與她對視,想讓她知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我絕無半句虛言。我之前時常拿些難補的瓷器讓喬老丈修補,我從中觀摩,了解他的補法與我的差異,再從中學習他的技法長處。而曲嬤嬤以為我去攤上補瓷,是對你——”
見她眼眶中蓄滿的淚水無聲垂落,他不忍再說下去,低頭不再看她。
阿薇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房門的,隻覺得,走出那道門後,她兩腿顫,就快站不住了。
她蹲坐在溪邊,任由淚水衝刷過蒼白的麵頰。
回想起以前那麽多一廂情願的想法,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
一個心裏頭從來就沒有她的人,難怪從前對她冷淡,現在又不相信她的解釋。沒準兒人家早就盼著她走了,隻是一直沒好開口,恰巧這兩日出了些事兒,才有機會把心裏話說明白。隻有她傻兮兮的,巴心巴肝地要對他好。
屋裏,辰軒聽到阿薇哭得漸漸抽泣起來,眉頭慢慢擰出了一個川字,扶著扶手,閉眼喘息了幾次,方緩了過來。
從來不曾有過這等滋味,讓他竟有些後悔剛才說了那番話。
兩刻鍾過去,聽到她返回屋裏的腳步聲,他莫名有些慌張,忙抓起手邊的一本書,若無其事地看了起來。
阿薇回屋收拾東西,她想過了,既然人家趕她走,她沒道理繼續不要臉地留下來。
她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從屋中各個箱櫃中清理出來,集中到了一起。
想著外麵竹竿上還曬得有她的衣服,昨天晾的,現在早曬幹了,便抱了籮筐去收。他的衣服也晾在一起的,阿薇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他的一起收了。
回到屋裏,晃眼看到他還坐在書案前,連姿勢都沒有變化。阿薇咬了下唇,心想,他倒真是巴不得她早點走。
將他的衣服疊好了,整齊地放進了櫃子中,她又拾起那件漂亮的新衣裳,伸手摸了摸,還是疊好了,一並放到櫃子裏。
枕頭下放著他給她的藥膏,她每天晚上都會抹一點在虎口的疤痕上,如今,那疤痕看著淡了不少。
阿薇把小瓶子從枕頭下拿了出來,放到了床邊的矮幾上。這個顯眼的位置,他應該不會看不到。
想起去鎮上的時候,他還給自己買了不少絡子、手絹,她剛才清東西的時候似乎無意間放在要帶走的那堆裏了,忙把東西清了出來,疊好了一並放在矮幾上。
待所有的東西收拾好了,晃眼一看,她還真沒帶來多少東西。那些嫁妝裏,不少東西也是人家置辦的,她沒打算拿走。
打好了一個包袱,她走到書案前,這次離得遠了些,低頭沒看他,“你說聘禮不用還,但我覺得還是要還的,隻是,你得多寬限些時日。”
辰軒拿著書的手莫名抖了一下,她這是真的要走了。
他微微啟唇,終究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阿薇轉身出去了,走下竹橋,卻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屋裏的辰軒聽著竹橋上再無聲響,心知她已下山了。
時間的流逝倏然變得緩慢而有形,他看到天邊一片如雪的流雲慢慢飄動,直到離開了窗欞框固的視線,再也捉不見蔚藍中的一絲白影,也猜不到它又變幻成了何種形貌……
他霎時悵然若失,起身而出,急如離弦之箭,到得廊下,卻見竹橋下有一人將阿薇攔住了——正是許久不見的曲嬤嬤。
曲嬤嬤也看到辰軒了,頓時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看到曲嬤嬤,他除了驚異,心裏竟放鬆了許多。曲嬤嬤來了,應該能勸得她留下。他為自己的心思往複歎了口氣,踱步返回屋裏。
曲嬤嬤將阿薇摟在懷裏,像安撫小孩子般輕輕拍她的背,“新婚夫妻拌拌嘴再平常不過,哪有這樣就要回娘家的道理。”
阿薇十歲便沒了娘,已經很久不曾依偎在這樣像母親般的懷抱裏,淚水不禁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打在曲嬤嬤檀色的褙子上。
“有什麽委屈,跟老身講吧。”曲嬤嬤拉著她坐在竹橋上。
阿薇抿了抿唇,想到自己的婚事還是這嬤嬤逼了辰軒的,自己能和她說什麽。
曲嬤嬤見她沉默,知道問不出什麽話來,必是少爺又犯了蠢勁兒。
“你就算要走,也等吃了晚飯,老身難得上山一次,你嚐嚐老身的手藝。”
阿薇搖搖頭,“不了,吃過晚飯,天色晚了。”
曲嬤嬤看著她一雙杏眼腫得像桃子,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倒真是讓人心疼,忙撫著她的肩膀,笑道:“天色晚了,老身便找人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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