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敲打楊務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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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李沐就進了長安城。
馬上就要出發去鬆州,直道的事需要去交待一番。
來到少府監北麵的交通司衙門,李沐做為主官,也就來了幾次,實在是不盡職得很。
讓小廝召來少監楊務廉,李沐便直言道:“楊少監,想來你已經知道,本官明日便要前往鬆州宣撫,恐怕至少要一個月才能返回,今日召你來,就是想問問本官交待的方案準備得如何了?”
楊務廉不慌不忙地將手上的包袱打開,呈給李沐。
“這是下官剛規劃完的長安至岐州直道方案,請令正察看。”
李沐很意外,距離自己給他布置任務不足兩月,他居然已經拿出了至岐州的直道方案,看來這廝真是個能人。
隻要是能人,李沐對他曆史上的貪就不太在意了,李沐堅信,隻要自己能捏著交通司的財權,就不怕楊務廉耍什麽幺蛾子。
李沐仔細地看著手中的方案,越看越滿意。
楊務廉在規劃好長安至岐州的直道路線後,將這近六百裏的直道分成十段,十段同時進行雙向施工,這樣可以大大縮短了施工時間,加快進度。
誰說古人不及現代人?這楊務廉寫企劃書的效率就遠遠超越了李沐自己。
李沐不住地點頭,隻是看到直道沿線百姓民居的拆遷方案時,李沐皺起了眉頭。
楊務廉的拆遷方案隻有幾句話,就是令各州縣官府強行拆除民居,由各州縣官府另行擇地安置,並未提及任何補償措施。
“楊少監,百姓房子被拆,沒有補償難道不會有怨言嗎?”
楊務廉奇怪地問道:“補償?為何補償?”
李沐也奇怪地問道:“難道不用補償?”
“令正,依唐律百姓一戶可分得一畝宅地,超過五口可再得一畝,百姓之地本是朝廷給予,如今拆了之後,又有官府為他們另選宅地建造,何來補償?”
“呃……。”李沐汗顏,這時代的百姓可真善良,想想後世的拆遷釘子戶,李沐後背一陣發冷。
“楊少監,百姓貧苦,這拆遷房子就算搬家也得費時費力,多少總該補償一些。”
楊務廉無奈道:“令正說補償那就補償吧,不知道令正以為該如何補償?”
“百姓造一畝地的普通民居,須花費多少?”
“如果僅是一間普通民居,人工加上材料估摸著不會超過三貫。”
李沐想了想道:“那就按一戶四貫進行補償,每超過一畝,多補償四貫。將這條寫入補償方案。”
楊務廉無奈道:“下官遵命。”
李沐不知道的是,他將這條寫入方案,直接後果就是百姓爭搶著列入拆遷戶,因為一畝的補償款能造一畝半的房子,而宅地卻由官府免費提供。
而對日後產生的影響更大,因為直道將通向大唐四麵八方,規則一旦形成,就成了律法,這也使得凡是官府征用民地,則補償成了鐵律。
當然,這是後話。
李沐又將方案繼續看下去,其它的方案李沐挑不出錯,可以說,這方案就算李沐親自捉筆,也好不過楊務廉的方案。
隻是李沐隱約覺得好象缺少了什麽,仔細思慮後,突然想到。
“楊少監,方案中怎麽沒有民夫的工錢成本?”
楊務廉苦笑道:“回令正,民夫由民部征調,何用我司付給工錢?再者說了,民部征調的民夫,是不必付給工錢的,隻負責借給口糧,而口糧也是民部支付,與我司無幹。”
頓了頓,楊務廉又解釋道:“依唐律,百姓每戶每年都有二十天的勞役,是不需要支付工錢的。”
李沐愣了,有這等好事?原以為民部隻是將十萬民夫征調給自己使用,工錢、口糧自然要自己支付,想不到竟能白使這十萬民夫。
楊務廉細細地給李沐解釋。
大唐賦役製度主要是均田製和租庸調製。
丁男(一戶中的成年男子)授田一頃,包括口分田八十畝,永業田二十畝。
對貴族田地也有限製:從親王到公侯伯子男,授田數從一百頃到五頃不等。
在職的官員從一品到九品,授田數從三十頃到二頃不等。
此外,各級的官員還有職分田,用地租補充,作為俸祿的一部分。
均田製對土地的買賣也做了限製,官員和貴族的永業田和賜田可以買賣。
百姓因貧窮無法辦理喪事時可以賣永業田。
從人多地少的地方往人少地多的地方搬遷時也可以出賣永業田。
受田的農民,每丁每年要交粟二石,是為租;
每年交絹二丈、綿三兩,或者交布二丈五尺,麻三斤,是為調;
每丁每年服役二十天,不服役可以折算為每天絹三尺,是為庸。
以上便是租庸調製。
假如官府額外加了役期,加夠十五天則免調,加三十天免租調。
每年的加役最多三十天。
說起來,這時的百姓生活環境還是比較自由、舒適的。
可想了想,李沐覺得還是有些不妥,雖然可以免費,可終究是自己在使用,十萬民夫,可是關係著十萬戶啊,賣他們一個好,比十年養望都要直接有用。
從後世穿越而來,李沐比誰都清楚,隻有讓百姓手裏有錢,才能將自己莊子裏生產的商品賣出去,才能讓錢流動起來,否則就是死水一池,誰也別想從中得到好處。
十萬民夫,十萬戶百姓,這個基數讓李沐很心動。
加上花得不是自己的錢,至少不是自己兜裏的錢,何不賣百姓一個好呢?
“楊少監,在長安城內普通人一天工錢應該是五文錢吧?”
“是的。”
“那就按五文錢一天發放工錢。”
楊務廉苦笑道:“一天五文錢?令正,那可是十萬人啊。”
李沐自然算得清楚,十萬人一天就是五百貫,一年就是十八萬貫。
可李沐還是堅持,他說道:“按本官說的去辦,將這條記入方案成本。”
楊務廉苦著臉,隻能應道:“下官遵命。”
李沐合上方案,道:“楊少監辛苦了,這方案很好,本官記你一功,等待直道建成,一並報朝廷封賞。”
楊務廉轉憂為喜,諂笑著道:“令正美意,下官必誓死效命以報。”
“不過本官要提醒你,千萬不要苛待、奴役百姓。”李沐此話有些敲警鍾的意思。
“下官謹記。”楊務廉應道。
李沐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隻是這種事無法明言。
“去吧,將方案整理之後,報送朝廷。待朝廷批複,立即施行。本官不在長安,你就無須再讓本官過目了。”
楊務廉遲疑道:“這恐怕與規矩不合吧?”
李沐搖搖手道:“本官信任你,授你專擅之權。楊少監,隻要你用心做事,本官定會向皇上保薦你。”
楊務廉一聽,頓時心花怒放,“撲通”一聲拜倒在地,道:“令正大恩,下官必粉身碎骨來報。”
“楊少監不必如此,快快起來吧。”李沐連忙將楊務廉攙扶起來,“趕緊去忙吧,隨便替本官將主薄召來。”
“下官告退。”
一會兒,高主薄氣喘籲籲地跑來了。
李沐見他跑得滿頭大汗,便隨手將自己那盞並未喝過的茶杯遞給他。
高主薄受寵若驚,忙不迭地道謝。
“高主薄,民部撥付的二百萬錢可交割完畢?”
“回令正話,已經交割了五成。”高主薄說完欲言又止。
“唔,很好。”李沐見高主薄吞吞吐吐的樣子,追問道,“高主薄有話不妨明說。”
高主薄知道這事如果不對李沐明說,恐怕最後這責任會落在自己頭上,不敢欺瞞道:“民部每次交割,都會扣下半成,所以進入司庫的一百萬貫,實際隻有九十五萬貫。”
李沐聞聽略一皺眉:“是以何名義扣下的?”
“下官問過了,民部稱其為火耗。還說依律要扣一成,因為令正的麵子才隻扣半成,已經是天大的通融了。”
李沐聽了搖搖頭苦笑,二百萬就要扣掉十萬,還說是通融了。暗想這貪腐之事,果然是古今共存,哪朝哪代都不乏其人。
不過這事李沐還真不能當真,要是現在發作起來,恐怕會得罪一船人。
隻是將此事記在心裏,當下對高主薄說:“此事我知道了,與你無關。你隻要將一應進出帳目記清就是。”
“下官遵命。”高主薄暗自鬆了口氣。
“以後司庫就勞煩高主薄了。”
“這本是下官份內之事,不敢言勞煩。”
李沐慢悠悠地問道:“不知高主薄與許國公是何關係?”
高主薄被突然而來的問題問得著實吃了一驚,張口結舌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令正話,許國公是下官遠房族叔。”
說完偷眼觀察李沐的臉色。
李沐聞言點點頭,交通司的所有官員皆是長孫無忌推薦而來。
高士廉是長孫無忌的舅舅,主薄姓高,一猜即中,沒有什麽難度。
李沐此時點出這層關係,自然是有用意的。
“高主薄不必緊張,本官隻是隨口問問。”
“咳……咳,下官不緊張。”(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