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李道彥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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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拓跋赤辭偷襲我,他有三萬騎兵,我軍隻有三千騎兵……。”
“那你為什麽不死在那?既然三萬多將士都死在了戰場上,你為何不死?如果你也死在戰場上,就算你有再大的罪,現在的旨意恐怕也是撫恤,而不是責罰了。”李沐悠悠說道。
李沐的話讓李道彥一時無言以對,他鬆垮垮地軟倒在地上,口中呐呐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李沐看著他,心中有些同情,確實李道彥劫掠黨項部落補充軍需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大罪,隻是他打輸了,輸了也沒什麽了不起,打回來就是,可死了三萬多人,還被拓跋赤辭逼得逃到鬆州城,要不是鬆州都督韓威死守甘鬆嶺,大唐西部的各州恐怕現在早已糜爛一片了。
就象李沐所說,不殺他就該感謝他生在李姓宗室家了。
李道彥突然請求道:“沐縣子,給我個機會,讓我手刃了拓跋赤辭,報了此仇,我李道彥往後必有厚報。”
李沐搖搖頭道:“拓跋赤辭已經是俘虜,是殺是剮全憑皇上主意,我絕不會與你私相授受。”
李道彥滿臉失望,他恨恨道:“沐縣子,我劫掠黨項,所得不過數千牛羊、殺了不過十數人,你可知拓跋赤辭為何借此發難嗎?”
“為何?”
“那是李靖大總管正在北麵征討吐穀渾,拓跋赤辭私下與吐穀渾勾連,共同抗擊大唐。”
“你有證據嗎?”
李道彥無言以對。
李沐其實是相信李道彥此話的,要說拓跋赤辭僅僅為了李道彥劫掠了他的一個部落,而憤然起兵,與大唐公然為敵,這好象有些說不過去。
伏允被自己殺死,他兒子伏順降唐,可伏順不是伏允,畢竟懾服不了吐穀渾所有部落,所以吐穀渾各部名王與黨項私下勾結,對抗唐軍是完全有可能的。
按李靖之前與他們的約定,這事最多通過外交途徑就能夠解決,向大唐索賠就是,以李世民愛麵子的性情,恐怕黨項獲賠的遠比起兵發動戰爭要多得多。
加上當時李靖送與他們的物資,價值遠遠超過了此次李道彥劫掠所得,這麽算下來,拓跋赤辭起兵的動機確實值得懷疑。
可李沐不會對李道彥說,因為戰爭已經發生,並且已經結束,拓跋赤辭都已經是階下囚了,要為李道彥翻案,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李沐不想幹,況且李道彥損兵折將已是事實,就算翻案也翻不了哪去。
想了想,李沐對李道彥道:“你要明白,你的罪與拓跋赤辭究竟因何起兵無關,你的罪有三條,一是在錯誤的時間劫掠黨項,二是指揮失誤致使三萬多將士喪命,三是……沒有死在戰場上。對這三條,你有何話說?”
李道彥默默點頭。
“我會仔細審問拓跋赤辭,不過就算他真如你所說,是因與吐穀渾勾連起兵,隻是將你的劫掠做為借口,你也無法洗脫罪責。”
李道彥再次默默點頭,但依舊懇求道:“請讓我手刃拓跋赤辭,之後要殺要剮,我都認了。”
李沐皺眉道:“你都年過不惑之人了,難道還不如我一個孩子?你要殺可以,去戰場上堂堂正正地砍了他,我佩服你,現在他已經是階下囚,你去殺他算什麽?”
李道彥無語。
“我會向皇上為你說項,將你流放之地改為伏俟城,伏俟城如今由我大唐駐軍,我與李大亮都督有些交情,我會書信一封,讓他對你有所照顧。”
李沐此舉既是同情李道彥,李道彥並非是為了私心劫掠黨項,也是想起李淵對他的叮囑,給李道彥一些照顧。
李道彥聽了有些感動,他知道以李沐的官職權力,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了。
“某記下沐縣子今日的情誼了,隻是還請沐縣子將拓跋赤辭的狼子野心稟報皇上,朝廷不能寬容了他。”
“放心吧。”
……。
離開鬆州城時,李沐有些遺憾。
沒有去見見以六千府兵擋了黨項大軍十餘天的鬆州都督韓威。
從鬆州城中來修整的韓威麾下傷兵口中得知,尉遲恭讓韓威率幸存的府兵回鬆州城修整,可韓威卻令傷兵回來修整,以尉遲恭出城,甘鬆嶺需要留守為名,留了下來。
李沐有些感動,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第一個被感動的將領。
李大亮在李沐的心裏是個很懂得審時度勢的合格統帥。
而李靖在李沐心裏隻有敬重,沒有感動。
對韓威這個未曾謀麵的人,李沐卻升起一份感動。
由於天氣熱,傷兵的傷口發炎情況嚴重,李沐特地為他們留下了幾桶白酒,並教會醫工使用的方法。
甘鬆嶺以西無名峽穀之戰大捷的消息已經在鬆州城中擴散。
在李沐離去的時候,感恩的鬆州百姓自發地前來送行。
鬆州百姓哪年不經受胡人的劫掠?黨項人、吐穀渾人時不時地襲攏鬆州周邊小縣,奸yin擄掠無惡不作。
但凡家中有薄財或者家中有女兒的,能逃的早逃出去了,留下不能逃的無處可去的,也將財物、女子送出鬆州,寄養在外。
鬆州可謂民生凋敝,苦不堪言。
此時有唐軍一戰而勝,擒獲敵酋,對於鬆州百姓來說就如枯木逢春,欣喜難耐。
去往長安的東城門外,遠遠數裏地,全是前來送行滿臉笑容的百姓。
可百姓們看到囚車上的拓跋赤辭,立馬變臉,隻要能扔的全往拓跋赤辭身上招呼,甚至有人張弓欲射。
李沐見狀不妙,連忙下令護住囚車,同時令士兵喊話,言明拓跋赤辭做為囚徒,應該被朝廷審判,而不是如此輕易地在此糊裏糊塗地被殺死。
百姓們是善良的,他們覺得李沐說的有理,罪該萬死的惡人確實不該這麽輕易地死,這樣太便宜了他們。
於是,都聽從勸阻,不再襲擊拓跋赤辭囚車。
一個白須老者端著一海碗混濁的酒迎上前道:“壯哉我大唐將士,老朽活了六十七年,曆經兩朝,第一次見到黨項敵酋被天軍擒獲,此生無憾矣。”
說著向李沐顫巍巍地跪下,行起大禮。
李沐連忙跳下馬,攙扶住老者:“老丈快起,我不過是十歲小子,怎敢受老丈這等大禮。”
不想老者堅持道:“將軍謬也,老朽這一禮拜得是我大唐天軍,他們為保我鬆州百姓浴血奮戰,不懼生死,老朽這一禮他們如何受不得?如今他們英靈未遠,將軍替他們受這一禮,也不枉我鬆州百姓一片心。”
說著,堅決地跪了下去,而道路兩邊的百姓也隨著老者一起下跪,對著護衛營將士大禮參拜起來。
李沐聞聽老者此禮拜得是鬆州之戰唐軍陣亡的將士,不敢推托,可也不敢生受,隻能半側身,受了半禮。
李沐有些不好意思,因為百姓應該感謝的是尉遲恭和他的五千騎兵,而自己的用意不善,隻是想帶著護衛營來試驗火器,順便撿些軍功的。
望著送行百姓們感恩的笑臉,李沐第一次被自己的無恥羞紅了臉。
老者施完禮,顫巍巍地起身將酒端到李沐麵前,道:“還請將軍飲盡這碗酒,以壯行色。”
李沐心驚膽顫,這是一碗酒,可這碗也太大了些,就不該叫碗,分明是盆嘛。
這碗酒喝下去,估計不醉死,也得撐死。
李沐沒那麽傻,自然不會真喝。
他雙手伸出,恭敬地接過碗,對老者說道:“老丈及鬆州百姓的心意,我代表將士們領了,鬆州之戰獲勝,並非我一人之力,是所有唐軍將士的共同努力,這碗酒,理當我與眾將士共飲。”
說完,低頭喝了一小口,然後下令道:“李沂,傳令下去,一人一口,不可糟賤了鬆州百姓的心意。”
於是這碗酒迅速傳向每個士兵,五百人哪,就算是一缸酒也不在話下,實際上,也就每人潤了一下嘴就沒了,後麵的士兵其實不過做了下樣子。
李沐知道不能再呆,不知道後麵有什麽幺蛾子出來,他不給老者說話的機會,說道:“老丈放心,我是為了將敵酋押送京城,其實尉遲恭老帥及唐軍主力依舊在甘鬆嶺一帶,百姓們如果要感謝,可以感謝他們,我重任在身,不可逗留,還望老丈和鬆州百姓見諒。”
不待百姓們做出反應,李沐率護衛營迅速離去。
這不象是被歡送,倒象是逃跑。
在遠離鬆州城之後,李沐一直悶悶不樂,就感覺心靈深處某個地方被觸動了。
“大哥,你說這次我們的軍功夠大了吧,你至少能升一級爵位吧?”李沂見李沐興致不高,出言逗樂道。
李沐沒有回答,他問道:“二弟,就算讓你做了大將軍,你能保證大唐百姓不再被外族欺淩嗎?”
李沂發愣,心想這哪能保證得了?“大哥,如果我是大將軍,誰敢欺淩我大唐百姓,咱就率軍打回來就是了。”
李沐無言,是啊,最盡責的將軍,不過也就是事後替死難的百姓複仇而已,也僅僅是複仇而已。
沒有人能事先預防得了別人欺淩自己,也無法強大到別人不敢欺淩自己。(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