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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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胤祚表現出來的多動症預兆, 康熙十分擔心這個孩子上學的時候,貪玩好動耐不住性子, 以致將來一事無成。

    過分腦補一向是皇帝的通病,繡瑜勸了幾次, 都被康熙以“慈母敗兒”的名義駁回去了。於是還在上學前班的小六提前被皇阿瑪布置了一堆家庭作業。每天花園裏撩貓逗狗的身影不見了, 換做書房裏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的小人兒。

    開春天氣暖了, 繡瑜索性讓內務府的工匠把東暖閣明間的木頭窗戶拆掉, 鑲上三尺見方的玻璃片, 給了胤祚做書房。晚上則在屋子裏燃起十來支明亮的紅油蠟燭,躍動的燭光照得屋子裏亮如白晝。

    繡瑜在窗外站了好一會,胤祚小手握筆寫得正專心。也許康熙是對的,這個年代的人受平均壽命所限,虛歲五歲已然算是大孩子了, 她不能拿幼兒園大班孩子的標準來要求兒子。繡瑜就沒進去催他睡覺, 隻吩咐蘇嬤嬤:“夜裏風涼, 六阿哥再寫上半個時辰, 你們就催他睡覺。”

    蘇嬤嬤依她之言行事, 胤祚卻咬著筆頭犯了難,皇阿瑪布置的每天三篇大字必須按時完成。可東華門內側的鷹房裏最近新來了兩隻海東青, 最是凶猛厲害, 聽說雙翅張開足有桌子那麽大。三哥叫了四哥五哥明兒下學看老鷹去, 本來嫌他年紀小礙事, 虧得四哥五哥求情, 好容易才哄得三哥同意捎上他。

    如果字沒寫完, 額娘肯定不放他出門。

    胤祚本來已經睡在床上了,想到這裏,又穿著寢衣坐起來,讓值夜的小太監周旺兒避開嬤嬤們,悄悄在拔步床上擺了小桌,點了蠟燭,連夜趕功課。

    隔日卻是個豔陽高照的二月天,又恰逢太皇太後精神好,興致勃勃地提議要找人打葉子牌。在場四個主子,皇太後和宜妃都是能上桌的,但是大公主卻要幫著老眼昏花的太皇太後看牌,免得叫小輩們算計了去,所以就成了三缺一。

    皇太後就說:“那就叫了順懿太妃來,陪皇額娘玩上幾圈。”

    宜妃眼珠子一轉,故意解了腰間的荷包,半真半假地抱怨:“哎喲,求太後娘娘疼疼臣妾吧!瞧瞧,前兒正月裏才發的年俸銀子,順懿太妃一來衝它招招手,就又全改了姓,歸了她了。”

    皇太後哭笑不得:“你個小氣東西,皇上還短了你的銀子使嗎?”

    太皇太後被她小心眼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也跟著斤斤計較了起來,連連擺手說:“不許叫她,她手氣旺,元宵那日才贏了哀家的銀子去呢。叫個老實的,也讓咱們旺一把。”

    “那就惠......”

    “哎呀,老實的可不好找。”皇太後正要開口,宜妃卻接過話頭,掰著手指數道:“惠姐姐、榮姐姐都是打慣了葉子牌的,佟姐姐病著。十阿哥還小,貴主肯定走不開。倒是德妹妹,素日裏是個老實好欺負的,老祖宗,咱們就拉了她來打牌。”

    “哈哈,你個缺德鬼兒!好,就叫了德妃來。哀家也好久沒見六阿哥了,叫她把老六也帶來慈寧宮,與老五作伴。”

    見宜妃主動提起德妃,皇太後、大公主臉上的神色都是微微一變,蘇麻也有些為難的樣子。太皇太後說完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就轉頭問蘇麻:“怎麽了?德妃不能來嗎?”

    蘇麻躬身回道:“娘娘,您忘了?早上永和宮才來人回說,六阿哥夜裏寫字著了風寒。他病著,德主子哪裏走得開呢?”

    “六阿哥怎麽又病了?不是上月才病過一回嗎?”太皇太後皺眉道。

    她年紀大了,經常人和事對不上號。皇太後剛想開口提醒她,上個月病的是五阿哥,太皇太後已經接著繼續說:“除夕家宴上,哀家見著九格格的身子骨也不是太好,聽說也是常常肯病的。德妃究竟是怎麽回事?她都生過三個孩子了,還不知道該怎麽做額娘嗎?哀家當日心軟,許她自己養著六阿哥,倒縱了她這憊賴懈怠的毛病,壞了皇上的子嗣!”

    她這話說得極重了。在場眾人忙跪下來,請她息怒。

    皇太後說了幾句公道話:“皇額娘消消氣,都是她生的,德妃怎能不心疼六阿哥呢?要怪就怪那以前的通貴人,喪了良心的家夥,竟然對一個孩子下毒手,禍害了六阿哥的身子。”

    太皇太後的臉色這才緩和幾分。

    大公主笑道:“孫女兒常常見著六弟,他身上大到衣衫小到鞋帽扇墜兒,都是出自德額娘的手藝。就連四弟也一樣。可見她真心疼愛孩子們。”

    宜妃也跟著勸道:“老祖宗息怒啊。前兒德妹妹的弟弟在國子監門口跟佟佳氏的鄂倫岱鬧了一場,她憂心掛念家人,一時照顧不周也是有的。”

    皇太後不由抬頭,不著痕跡地瞪了宜妃一眼。

    果然太皇太後勃然大怒:“自古女子出嫁從夫,相夫教子才是宮妃的本分。她算一個,皇貴妃算一個,仗著皇帝的寵,把手伸到前朝事務中去了,還帶累了六阿哥。不成體統!”

    “傳哀家懿旨......”

    “皇額娘!”一向溫順的皇太後難得有些失禮地打斷了太皇太後的話。因為年紀相近,四五六三個阿哥常在一起玩耍,多是在阿哥所或永和宮,偶爾也來她的壽康宮。她一生無兒無女,到老才有這幾個孫兒承歡膝下,笑笑鬧鬧的讓寧靜的壽康宮也多了幾分顏色,她怎能不為他們打算?因而對宜妃這種沒事找事的行為,猶為不滿。

    “德妃雖然有錯,但是老六還病著,您寬宏大量,不如等他好了之後再處置吧。”

    皇太後難得為誰開一次口。太皇太後雖然有些驚訝,但還是點頭應允,隻派蘇麻去永和宮訓斥德妃一番。

    繡瑜躲過一次無妄之災,送走蘇麻喇姑之後,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小孩子生病,正是最脆弱的時候,太皇太後下旨責罰她是小事,如果讓有心人鑽了空子才是大事。

    可小六這身子骨是怎麽回事呢?隻有一次抓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這宮裏越是體弱的孩子,越是容易受害。一來湯藥補藥不斷,機會多。二來,挑身子差的孩子加害,也不容易漏馬腳。

    可胤祚別的事沒有,就隻是小孩子挑食不愛吃東西,所以免疫力不好。這沒病沒痛的,怎麽治呢?

    繡瑜正一籌莫展之際,竹月一臉慎重地進來稟報:“主子,溫僖貴妃來了。”

    芳寧?繡瑜不由愣住了。雖然孝昭皇後活著的時候,芳寧跟她有過一些交情。可今時不同往日,兩人同為一宮主位又都生有皇子,一個人尚嫌樹大招風,如果她們交好抱團就更有結為一黨的嫌疑了。故而芳寧進宮數年,從來沒在非公共場合跟繡瑜說過一句話,更別提上門拜訪了。

    繡瑜不由慎重了許多,回到內室換了一套簇新的粉紫色杏花天影旗裝來:“快請。”

    “你如今倒真成了美人燈,風吹吹就倒了。唉!”得知弟弟生病,胤禛也放棄了今天的鷹房一日遊計劃,到永和宮來探望他。

    胤祚有些悶悶不樂。他已經知道因為自己病了,太皇太後生了額娘好大的氣。如今見哥哥也不得玩樂,過來陪著他,胤祚心情更加低落。他望著碗裏黑漆漆的藥汁,癟了癟嘴:“四哥,為什麽我老是生病?我不想生病。”

    這話問得胤禛無言以對,隻得摸了摸弟弟光禿禿的腦門:“那你更應該好好吃藥,聽嬤嬤們的話啊!”

    “我聽話!可是......”胤祚突然紅著眼睛看他:“嬤嬤們說,在你出生之前,皇阿瑪沒了好多孩子。四哥,什麽叫沒了?他們不聽話,不好好吃藥就會沒了嗎?”

    胤禛早已懂得生死之事,聽聞弟弟此話頓覺不祥。他色厲內荏地喊:“胡說八道!下次再有人胡言亂語,你隻管回了額娘,掌他們的嘴!”

    他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是胤祚已經從他的態度裏隱隱感覺到,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有可能再也見不到額娘,見不到皇阿瑪、哥哥和妹妹了。

    胤禛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也有些害怕,下意識地就回阿哥所去。片刻,他又忍不住唾棄自己的膽小,鼓起勇氣端了旁邊的玉碗:“來,我喂你。”

    胤祚搖頭:“苦,我不喝。”

    生平頭一次做這伺候人的活計,對方居然不領情?胤禛磨牙道:“不是有蜜餞嗎?快,我端不動了!你還想不想我帶你去看狗狗了?”

    嗚,四哥跟額娘果然是不一樣的!撒嬌也沒有人哄,胤祚隻得不情不願地湊過去喝了,苦得眉毛眼睛皺到了一起。

    蘇嬤嬤剛挑起簾子進門,就見謹兒衝她做出“噓聲”的手勢,抬頭一看兄弟兩個,大的喂小的,小的聽大的話。蘇嬤嬤不由笑了,退到門邊等候。

    胤祚閉著眼睛喝完一碗藥,趕忙伸手去抓桌上的蜜餞,又被胤禛捉住了手:“吃東西前先淨手!我看,你娶了福晉也記不住!”

    蘇嬤嬤忙叫人遞了帕子進來。謹兒卻已經搶先跪在腳踏上,給胤禛擦了手,順帶也服侍了胤祚。

    蘇嬤嬤隻得退到一邊,心裏有幾分疑惑。

    兄弟倆一人一個,不多時就將那盤蜜餞吃盡了。

    謹兒又搶著叫蘇陪勝遞了茶壺進來,倒了一杯給胤禛:“阿哥吃了甜的,飲些茶水解膩。”

    胤禛看著茶杯裏黃色的辛辣液體,不由皺眉:“都快入春了,怎麽還備了薑茶?”

    “娘娘說,近日天涼,叫阿哥多飲幾日再換。”

    聽得是養母的吩咐,胤禛就不再多言,端著杯子一飲而盡。

    胤祚喝著永和宮備的牛乳茶,聽他們對話,突然好奇地說:“我也嚐嚐。”

    “你啊,見什麽饞什麽!”胤禛不以為意地叫謹兒倒茶。

    謹兒卻突然變了臉色,捏著手帕稍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她磨磨蹭蹭地倒了一杯,端到胤祚床前,突然腳下一滑,朝旁邊倒去,茶水撒了一地。

    “奴婢失禮了,兩位爺恕罪。這茶,這茶有些涼了,奴婢叫蘇培勝再煮一壺給六爺。”謹兒跪在地上,悄悄抬頭打量胤禛的臉色,卻見旁邊蘇嬤嬤的眼神銳利如刀,看得她脖子後麵一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