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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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榮妃很快也打聽到了“雪膚生肌膏”這段公案,立馬把三阿哥叫到長春宮, 讓他死了這份心。胤祉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紀, 他平日又愛讀個詩文, 前些日子忽的見了王氏, 才知道什麽叫所謂伊人, 在水一方。

    正打算琴瑟友之、鍾鼓樂之的時候,卻突然被母妃嚴令禁止,胤祉又委屈又不甘:“憑什麽要我讓他?從小到大您就會讓我忍,老四老六聯起手來對付我一個, 您叫我忍;太子打小樣樣占先,還跟我搶, 您也叫我忍。都是龍子鳳孫, 憑什麽?”

    榮妃不由氣結, 拿帕子捂了嘴,捶胸頓足地哭道:“你是要氣死本宮嗎?是, 怨我不爭氣,沒有元後那樣的家世, 也沒有德妃那樣的本事, 隻養了你一個孽障,還作踐到親娘頭上來了!”

    二公主榮憲本來在內室做女工, 聞言撩了針線棚子大步出來, 一巴掌甩到弟弟臉上, 冷笑道:“你要跟太子搶人, 好呀。咱們這就去回了皇阿瑪, 我自願嫁到準格爾和親,隻求把那王氏指給你,想必就是太子也會給我這個麵子。走呀,這就走!”說著拽了胤祉的胳膊就往外拖。

    “公主,使不得啊。”榮妃的貼身宮女、二公主的乳母都哭著上來攔了榮憲,宮女嬤嬤跪了一屋子,場麵亂做一團。

    榮妃坐在炕上大放悲聲:“本宮這都是為了誰,為了誰?我的承瑞呀,若是你哥哥們有一個還在.......”

    胤祉本來是極尊重母姐的,見提起母親的傷心事,已然後悔;又見姐姐傷心決絕的模樣,早就愧疚難當,當即跪下來重重給榮妃磕頭:“額娘,兒子錯了,這些混賬話您別往心裏去。兒子,兒子一定爭氣,不會叫您委屈一輩子的。”

    早有嬤嬤過來攙了他,母女姐弟三人抱頭痛哭。奴才們好容易勸下來,榮妃到底心疼兒子,安撫道:“你放心,雖然那個王氏不成,但額娘一定給你指個標誌的。像忠勤伯家的長女董鄂氏就很好,比那王氏也相差不多,絕不會委屈了你。”

    胤祉的心早已不在兒女私情上了,隻說:“額娘喜歡就好。”

    此刻,榮妃口裏的董鄂家大格格宛芳卻正對著窗子生悶氣。不為別的,隻為著彭春的二女兒、小她半歲的庶妹宛芝頭上那根金燦燦的銜珠鳳頭釵。

    六宮娘娘們開始陸續點了秀女到宮裏小坐閑聊,眾人都倍感榮幸,尤其以有皇子要婚配的永和宮、長春宮為榮。

    結果德妃從昨日才開始傳召,一次性點了十多個著姓大族之女去永和宮相看。為教考她們的針法,讓一眾秀女每人繡了一朵墨梅。墨梅花型簡單,難就難在配色要深淺漸變,宛芳師從江南名家,本來對自己的女工非常自信。

    可德妃偏偏越過她這個嫡姐,留了樣樣不如她的宛芝和烏拉那拉家的大格格二人說話,最後還一人賞了一隻赤金鳳釵。如今秀女們人人都說將來的四福晉要從這兩個人當中出了。

    烏拉那拉氏也就罷了,可輸給年紀相當的庶妹,宛芳不由又羞又惱。好在宛芝並沒有得誌便猖狂,依舊對她這個嫡姐畢恭畢敬。所以她也隻好對著窗沿邊的一盆含羞草生悶氣,卻突然聽得外頭好一陣喧嘩。出去一看,卻是那廣陰縣令之女王妙跟滿軍正黃旗瓜爾佳氏的一位秀女有了口角。

    隨著惠妃、宜妃也開始召見秀女,儲秀宮裏頓時又重新分了三六九等,隻是這次不再說誰家世好誰模樣好,而是看誰得主子們喜歡。董鄂家的姐妹倆、石氏、王氏等人迅速脫穎而出,備受矚目。

    隻不過其他人承受的是羨慕的目光,而王氏是防備疏遠的目光罷了。

    今天翊坤宮宜妃叫了秀女們去說話,那位瓜爾佳氏是衝著進宮來的,當然費心討好,用心打扮了一番才去的,結果卻跟王妙撞了衫。兩相比較之下,宜妃明顯更喜歡小門小戶出身的王妙,瓜爾佳氏難免遷怒於她,兩人爭了幾句,她氣不過伸手推了王妙一把。

    王妙猝不及防往後倒去,情急之下隨手拽住了旁邊一位秀女的裙角。夏□□裳用料輕薄,如何經得住撕扯?隻聽“刺啦”一聲,那位秀女的裙子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露出裏頭的襯褲來。她登時羞得滿麵通紅,紅著眼睛捂了袍子,不是別人,正是董鄂宛芝。

    秀女大庭廣眾之下出醜,肯定是個汙點,眾人都認出了她,不由暗暗幸災樂禍。

    連董鄂宛芳也情不自禁露出一點笑容,才回想起自己做姐姐的責任,衝王氏和瓜爾佳氏喝道:“你們太大膽了!禁宮之中竟然爭吵動手,還傷了我董鄂家的人,儲秀宮的管事嬤嬤何在?”

    說著就要把事情鬧大,瓜爾佳氏同族的幾個秀女趕緊上來告饒求情,眾人圍著宛芳七嘴八舌,倒把宛芝這個真的受害人給撇開在一邊。她正手足無措時,突然有人拿了一件薄鬥篷出來,從背後圍在她身上,遮擋了裙子的破口。

    宛芝回頭一瞧,卻是跟自己同被德妃瞧中的烏拉那拉敏珠。敏珠比她年歲小些,顏色不算最好,卻難得的溫和大方,兩人相處了幾日,雖然是互相競爭,卻很能說上幾句話。敏珠和善地衝她笑笑,露出唇邊的兩個小虎牙,踮著腳替她係緊了鬥篷。

    眾人見了這一幕都愣了。

    自己的親姐姐忙著跟人逞威風,反而是跟她爭奪四福晉之位的敏珠......宛芝想著,眼淚沾濕了睫毛,她攜了敏珠的手,微微屈膝:“多謝格格。”

    晚上白嬤嬤來跟繡瑜轉述了儲秀宮發生的事,誠心誠意地笑道:“娘娘慧眼如炬,兩個格格都是極好的。”

    繡瑜心情大好,自嘲地笑道:“哪裏是本宮選的?烏拉那拉氏是皇上瞧好的也就罷了;另一個木頭突然開竅了,而且眼光還不錯,真是撞大運了。”

    原來晉安扭捏了許久,終於在選秀開始前夕,托妹妹將那方墨梅手絹帶進宮遞給了長姐。法海想法子灌醉了他,才得知他居然連句話也沒有跟人家格格說過。隻是跟隨董鄂家車隊回京、野外露宿的時候有過數麵之緣,人家衝他莞爾一笑,就勾了魂去了。這帕子是丫鬟清洗的時候被他拾到,一直沒來得及歸還。

    當年為了逃婚遠赴邊疆的人居然玩起一見鍾情?繡瑜好笑之餘,也不禁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天仙竟有這樣的本事。

    那董鄂家的大格格長相明豔大方,跟宜妃是一路子的人,漂亮是有的,隻是出身太高了些,心氣兒也高。如果晉安看中的是她,繡瑜恐怕還要煩惱一番。

    幸好那手帕上的墨梅針法細膩,收邊的時候習慣反方向描上幾針,特點鮮明;所以那天她特意叫格格們繡墨梅,董鄂家的幾個姑娘,唯有二格格宛芝手中完成的墨梅活靈活現,與那手帕上形神俱似,正是反向收針的。

    繡瑜也不說破,故意把她捧得高高的,與烏拉那拉氏並肩;且看她得意之後,會怎樣對待嫡姐與敏珠,如今看來的確是個不驕不躁、穩重溫和的女孩。繡瑜也就放下心來,樂得成全弟弟。

    話分兩頭說,再說那天,皇太子偶然在禦花園偶遇王妙,同樣驚為天人。他母家在後宮的勢力早被繼後溫僖剪除得七七八八,足足隔了一日,才得知榮妃教訓了三阿哥。

    愛新覺羅家的男人,沒一個缺心眼的。順治那樣愛美人不愛江山的畢竟是少數,皇太子明顯不是這樣的情聖,就算是,情聖的對象也不會是區區縣令之女。

    尤其是最近朝堂上風波又起,康熙派去徹查靳輔明珠貪汙一案的心腹近日回報,說前河道總督靳輔治河並無大不妥,百姓人人稱道;況且其家中隻在城郊有一處兩進小院,家中藏銀不滿百兩。

    他之所以堅持築堤束水,而不疏通入海口的主要原因是,入海口地勢低窪,如果疏通了淤積的泥沙,勢必造成海水倒灌,沿海數縣必定民不聊生。

    康熙這才明白自己冤枉了靳輔,趕緊將他從斬監侯的死牢中放出來,官複原職。靳輔既然沒事,那當初跟他一起倒黴的明珠一黨,自然又有死灰複燃的架勢。

    皇太子豈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了一個女人招康熙的眼?他當即趁一次乾清宮用膳的機會,向康熙表忠心:“......兒臣自幼多得皇阿瑪恩寵,一應衣食用度多過兄弟們幾倍,已是受用不盡。怎會再為一個女人跟弟弟計較?”

    康熙亦覺得榮妃多心了,點點頭把此事揭過不提。晚上到永和宮來用膳,跟繡瑜提起此事,頗有自得之色:“曹孟德英明一世,子建與子桓兄弟二人卻因甄氏女反目成仇;朕的兒子們卻沒有為美色所惑,兄友弟恭。”

    繡瑜聽得嘴角抽搐,她無力吐槽康熙這把女人當物件來友讓的三觀,卻不得不為他根深蒂固的孩子奴想法歎息,隻淡淡地說:“阿哥們都是見過世麵的,那皇上準備怎麽安排王氏?指給三阿哥做格格嗎?”

    “咳。”康熙不由輕咳了一聲,這個王氏是曹家的親戚,二十三年南巡的時候他去探訪奶娘的時候,恰好遇到王氏在給奉聖夫人泡茶,便隨口誇了一句泡茶的手藝不錯。

    奉聖夫人聞弦知雅,就把當時年僅十歲的王氏接到身邊調1教了幾年,送上京來選秀,卻也沒明說是獻給誰的。他原本早把這事忘到腦後去了,老三若喜歡,給了他也無妨,偏偏太子橫插一腳,到底還是存了嫌疑。

    康熙想了想就說:“為防萬一,還是複選的時候撂了牌子叫她回南自行婚配吧。”

    繡瑜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打量他:“這樣一個美人兒,皇上舍得嗎?”

    “哈哈,有意思,眼見要有兒媳婦的人了,倒吃起醋來。”康熙故意逗她,“你若喜歡,叫她留下也無妨,就安置在永和宮前殿的東暖閣裏與你作伴,如何?”

    “罷了,永和宮地兒小孩子多,求您容臣妾躲個懶吧。”繡瑜執著一塊白棋淡淡地說,算是低了頭。

    康熙把走心和走腎分得很清楚,四妃是陪伴他許久的老人,早年去了那幾位更是白月光、朱砂痣,都是心頭記掛的親人;後來再進宮的,就開始隻走腎了,得寵有子的例如章佳氏,還能當個喜歡的寵物一般疼愛一番;那不對他胃口的,簡直跟充氣娃娃沒差別。

    王氏才十四歲,何苦因為她跟康熙拌嘴慪氣,害人家一生呢?

    “倒是老四的福晉......”繡瑜皺著眉頭,端起茶盅輕輕磕著,“內大臣費揚古家的長女烏拉那拉氏,臣妾看了。皇上眼光不錯,隻是年紀太小了些......”

    拜後世某部大火的宮鬥劇所賜,繡瑜還記得胤禛的福晉是烏拉那拉氏,恰好跟康熙名單上選中的人對上了。繡瑜原本聽說曆史上兩人感情不錯,敏珠性情又好,順水推舟也無妨。

    可她細細一打聽,才知道這個烏拉那拉氏的額娘是愛新覺羅家的格格;外祖母又是蒙古博爾濟吉特氏的格格,是孝莊的堂侄女;也就是說這個小姑娘跟胤禛血統重合的比例極大,雖然出了五服,卻是近親結婚。她頓時猶豫了。

    但是清朝皇子圈婚,不等同於現代年輕人談戀愛結婚;娶的不僅是一個女人,還要與她背後整個家族同享利益、共擔風險。

    烏拉那拉家的家風極好,費揚古和兩個兒子都是不攬權、不結黨、不仗勢欺人的。這樣的人家,奪嫡的時候不說幫忙,至少不會拖後腿;曆史上雍正登基,好像也沒有出現後族尾大不掉,威脅皇權的事情。

    給老四換個出身高貴的福晉容易,再想找到這麽合適的人選卻難了。繡瑜這才猶豫不決。

    康熙卻不以為意:“年紀小無妨,先是太子大婚,然後是老三,輪到他怎麽也得二三年。況且邊關紛爭再起,朕準備禦駕親征,回來再操辦老三老四的婚事。”

    “什麽?禦駕親征?”繡瑜手中的棋子啪的掉在棋盤上,擾亂了一局好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