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賈敏對林海說起來了賈母的話，擔憂的說道：“總覺得這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母親是何意思。”林海勸慰道：“嶽母年紀大了，故此才多念叨孫輩吧。”話雖這麽說，林海卻思量更多。

    當年林暘跟他說過，皇帝多會等他從福建回來之後再動賈家，自己的嶽母人來成精怕是嗅出幾分不對來，故此才悉心安排好身後事。賈母年歲已高，若是賈家真出事了，多半是撐不下去的，身為女兒的賈敏定是要守孝的，那麽黛玉的親事勢必會要耽擱，即便不被耽擱，有個出事的舅家也不是什麽好事，平白添了晦氣，得在賈家出事之前，讓黛玉嫁出去才是。

    想到此處，林海更加埋怨起賈家來了，賈家幹的那些事情瞞不過他，出了事不過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而已，但卻能牽扯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林海此時恨不得賈敏不是賈家的女兒才好。林海想一下，覺得明日就去和揚希商議一下穆崢和黛玉的婚期。

    揚希見了林海有些意外卻又覺得意料之中，他道：“阿崢是正月十七出孝，趕到京城要十多日，在準備聘禮，隻能等三月下聘了，三月初六就是好日子。那麽迎娶的話就得等到四月了。”

    林海歎口氣，最早也得等到四月了，現如今隻能期望皇帝晚點出手，賈母能多撐一段日子。

    路上的林暘是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在家裏待不了多長時間了，若是知道的話，他定會先揍穆崢一頓，在回京城，現在他隻一門心思的趕路回家，離家三載，他歸心似箭。緊趕慢趕，在九月中旬趕到京城。

    可惜在那之前還不能回家，得先見了皇帝述職之後才可以，林暘打發了小廝下人們把他的行李土儀送回林家，自己等著皇帝傳昭。誰都知道皇帝對他的青睞，也沒人敢攔著他，因此他的折子順順利利的呈到了皇帝的案頭。皇帝挑眉道：“他倒是來的快，戴權，宣林暘進宮。”

    那邊林暘的東西已經送到了林家，賈敏坐不住了恨不得去了驛站，接了林暘回來，一遍一遍詢問林暘的小廝關於林暘的情況，又打發下人去宮門口還有驛站守著。而林暘正好被宣召，恰巧與賈敏派的人錯開來。

    賈敏等人知道林暘已經入了共軛，更是坐立難安，去了林暘和顧淨的院子看了看，又去廚房看是否備好了吃食，又囑咐掌珠和林寧見了林暘要喊父親，又讓人拿出了給林暘縫製的新衣衫，連飯都沒好好吃。

    那邊，林暘已經順順利利的入了宮，戴權早已經侯在宮門口，見著林暘先是大吃一驚，後堆滿笑容道：“小林大人終於回來了，皇上已經在禦書房等著大人您了。”

    林暘遞了個荷包過去笑言：“多謝內相提點，幾年未見，內相依舊精明能幹。”戴權笑眯眯的接了荷包道：“不過是身負龍恩，僥幸的皇帝眷顧而已，倒是小林大人您，幾年未見輕減了不少。”林暘回道：“南北方飲食差異甚大，吃的少了些，才輕減了。”

    不僅戴權見了林暘大吃一驚，皇帝亦是吃驚，人雖然瘦了點黑了點，但變化最大的還是林暘的氣質，之前林暘溫潤如玉，笑容如同春風一般和煦，現在整個人卻如一把出鞘的劍一樣鋒芒畢露，即便是嘴角含笑，卻讓人不敢小瞧。

    林暘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微臣自己覺得還好，沒覺得自己瘦多少。”皇帝嗯一聲道：“自己不覺得，旁人卻是吃一驚呢，回來了就好好養養。這瘦骨嶙峋地位樣子，還以為你遭多大罪吃多大苦呢。”

    林暘心裏吐槽著到福建可不是去遭罪了，半點福都沒享，麵上卻恭敬的把這幾年的事情說一遍，這些林暘的折子裏早已經細說了，如今皇帝不過是問了幾處不清楚的地方，皇帝歎道：“辛苦你了。”林暘的處置甚是妥當，深的他心，若是換個人定沒有這般順利。

    林暘恭敬回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微臣不過是盡了臣子的本分而已。”皇帝輕笑一聲：“還學會怕馬屁了，說吧，這次回來，想去那裏待著？”林暘回道：“但憑陛下做主。”皇帝道：“你現在是正四品，該升一升了，不過這也不必著急，你先回家修養幾天。”林暘忙道：“多謝陛下恩典。”

    皇帝又道：“你父親遞交了告老致仕的折子。”話裏帶了一絲猶豫，林暘早就知道林海的心思，因此便道：“父親這些年身體每況愈下，是在是力不從心，不能為陛下分憂解難，又怕辜負陛下的知遇之恩，才要製仕。”皇帝輕笑一下沒有說話。

    林暘心底鬆了一口氣，看著皇帝的神色八成是準許了。林海致仕一方麵是為了給林暘讓路，另一方麵是因為黛玉的親事太打眼了，尤其是文武聯姻太過於招搖了，為了不讓皇帝忌諱，也得退下來。

    皇帝又和林暘談及了福建的風土人情，林暘一顆心早已經奔回了林家，可他對著的是聖上，還不能露出不耐之色。於一邊立著的司徒淵倒是對林暘的心思清清楚楚的，他輕笑一聲說道：“父皇，純熙他離京三載，千裏迢迢，好不容易回來了，得先調養一番才是，否則別人還說父皇苛待臣子呢。且他一大早就進宮了，怕是還沒好好歇息，父皇不如先放他回去，等他緩過氣來再另行招他入宮說話。”

    林暘聞言向司徒淵投了個感激的眼神，皇帝哪能沒看見兩人的小動作，好笑的放林暘回去。

    林暘出了宮門嫌棄馬車太慢，騎了馬快馬加鞭往家裏趕去，竟比傳信的小廝還先行到家，下了馬便快步往內院走去，一邊的仆婦又驚又喜忙不迭的對他請安行禮，林暘也顧不得理會，隻一心往前走。

    剛走到賈敏的院門口，便見到賈敏領著顧淨、黛玉等人迎了出來，林暘眼眶微熱，快跑幾步，握住了賈敏的手跪倒在賈敏麵前，喊了一聲“母親。”別的話竟再也說不出來了。賈敏思思握住他的手，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出來，滴落在林暘的手上，灼傷了林暘的心。

    他在福建吃苦受累，賈敏在京城擔驚受怕，過的並不比他好多少，“兒子不孝，累母親擔憂。”賈敏含淚搖頭隻說：“你會來就好，平平安安就好。”黛玉見母子兩人喜極而泣，上前說道：“母親，地上涼，還是讓哥哥起來，咱們去屋裏說話，在讓哥哥好生修養一番，我瞧著哥哥瘦了不少……”

    黛玉才說了幾句，剛止住的眼淚就又滾落下來，她忙掏出帕子來，林暘把目光轉向了黛玉，幾年不見她已經成了聘婷少女，林暘對上黛玉的目光朝她安撫一笑，黛玉卻別過臉去。

    賈敏這才反應過來，語氣裏頗為懊惱：“你這孩子，怎麽，快，快起來。”賈敏不忍責怪林暘，忙示意顧淨扶起林暘來，林暘順勢起來，拍了拍顧淨的手，顧淨低聲說道：“大爺總算是平安回來了。”

    進了屋裏之後，林暘對著賈敏磕了幾個頭後，賈敏立馬扶起他道：“自家人，怎麽那麽多禮，先看看你閨女兒子吧。”顧淨忙領著兩個孩子上前，掌珠雖然對林暘沒了印象，不過她年紀大，這些日子被耳提麵命自己的父親要回來了，因此也不抵觸林暘，乖巧的喚了一聲“父親。”

    林寧年紀小，而且是自打他出生之後頭一次見到林暘，他隻低著頭躲在掌珠身後，林暘心裏酸澀無比，蹲下身子對林寧道：“寧哥兒，我是父親。”林寧這才抬起頭，歪著小腦袋打量著林暘，林暘看著他和自己別無二致的眼睛，忍不住上前把他和掌珠攬入懷中。

    一遍的賈敏即心疼兩個孩子和林暘不親近，又埋怨林暘一走這麽多年，“讓你這麽狠心。”又勸道：“血脈相連，沒幾日就和你親近了。”

    林暘和兩個孩子親近一番，對著一邊立著的掌珠說道：“辛苦你料理家事，照料孩子了。”顧淨回道：“都是我份內之事。”林暘又來到黛玉身邊道：“晏晏也長大了。”黛玉紅著眼睛嗯了一聲。

    賈敏在一邊說道：“你父親也真是的，明知道你要回來，還去衙門裏。”又說起林昀來：“沒想到你這麽早就回來了，打發人去接他，估計下午就到了。”賈敏細細的看了林暘心疼的說道：“瘦了這麽多。”催促著林暘回去休息“一大早就進宮了，你快獲回去洗漱一番，在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番，在過來說話。”

    賈敏一發話，林家下人忙活起來，林暘笑道：“我一回來就這麽折騰。”賈敏瞪了他一眼道：“你要是好好在我身邊養著，我才懶得管你呢。”話說完，又催著林暘顧淨回去。

    林暘回到自己的屋子裏才長舒一口氣道：“還是自己好。”顧淨服侍著林暘換了衣衫道：“大爺這才知道家裏好了，以後還狠心丟下我們母子三人嗎？”林暘見著顧淨又哭了，手忙腳亂的給她擦淚道：“別哭了，以後都不會離開你們了。”

    顧淨奪過了林暘手裏的帕子，道：“大爺快去洗漱吧，我去廚房裏看看，給大爺備的東西如何了。”林暘卻道：“廚房亂哄哄的，讓下人去就是了，把孩子抱來吧。”顧淨愣了一下，低聲應了。

    林暘洗漱回來之後，就見到了掌珠和林寧在炕上玩耍，忙上前，細聲細語的和兩個孩子說起話來，顧淨在簾子外看了一會，見兩個孩子對林暘沒那麽抵觸了，才放下心來，一邊的董嬤嬤道：“奶奶，這下子可放心了吧，父子天性，寧哥兒自然會和大爺親近的。”又一臉喜氣的道：“大爺這次在福建立了大功，這品級又得提了。”

    顧淨皺了眉頭說道：“這得看聖裁，也是你能說的。”董嬤嬤的臉色立馬難看起來，顧淨想起賈敏的敲打，又想起董嬤嬤做過的事情，有些煩躁的說道：“我念著和嬤嬤之間的情分，有些不說，可嬤嬤也該懂的做下人的本分。”她歎口氣道：“林家和顧家不同，若是，怕我也護不住嬤嬤了。”顧淨說完也不看她臉色，挑起簾子進去了。“

    林暘用了飯之後對著顧淨道：“你先領孩子們休息，我去妹妹院子裏一趟。”顧淨應了，看著林暘的背影神色晦澀難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