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暘回首看了賈家的大門，掃過敕造榮國府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心中想的卻是寶玉的婚事怕是賈家最後一場繁華了吧。

    入了臘月之後，賈敏久開始著手籌備過年的事宜了，這一年的末尾要收年例，一年的收支要結算，要買年貨，做新衣，還要置備年菜，祭祀祖先，也要請客、送禮、拜年，而且這是黛玉在林家過的最後一個除夕新年，賈敏自然十分上心。

    除夕晚，一樣的炮竹聲聲熱熱鬧鬧張燈結彩，但是人心卻不同以往了，明年的這個時候，黛玉已經出嫁，成為穆家婦了，再也不能團圓圍坐，共同守歲了。

    雖然穆崢的府邸亦在京城，但是卻不能如現在這樣日日相見。

    林海和賈敏想至此就覺得很傷感，唯有掌珠和寧哥兒還不理解出嫁的含義，姐弟倆給林海賈敏磕頭行禮後，笑嘻嘻的接過了壓歲錢。又有丫頭們小廝們上前行禮磕頭，散壓歲錢荷包等，鬧哄哄的讓林海賈敏顧不得傷感。之後便是一家人團圓圍坐的合歡宴了。

    賈敏看了一會無憂無慮的掌珠和寧哥兒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林昀正偷偷的倒酒，忙拍了他的手道：“偷喝酒，一會還得守歲呢，你喝了又得昏昏大睡了。”

    林昀不滿的嘟囔著：“母親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現在才不會這樣呢。”賈敏瞪了他一眼道：“還會頂嘴了。”

    林海在一邊勸道：“就讓他喝吧，男孩子家的哪裏那麽嬌弱了。”林昀在一邊幫腔：“就是就是，父親說的對。”賈敏看著黛玉一幅看樂的模樣，隻能無奈的說道：“你呀你。”

    賈敏又看向顧淨擔憂的說道：“這些日子肚子倒是大起來了，人卻是瘦下來了。”賈敏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暘道：“讓你照顧你媳婦，怎麽照顧的。”林暘笑笑摸了摸鼻尖沒有說話。

    顧淨忙道：“多謝母親關懷，是我自個吃不進東西吃什麽吐什麽。”賈敏道：“那也得吃，還有好幾個月呢，怎麽能受得了，不過，看樣子這個孩子是個調皮的。”

    賈敏的眼睛彎起來對著林暘說道：“你不在家不知道，你媳婦懷寧哥兒的時候可省心了，一點孕吐都沒有了，果真，寧哥兒乖巧的不得了，這個孩子肯定是個鬧騰的。”林暘望向顧淨的肚子，眸光如同春日陽光一般和煦，道：“孩子皮實一點乖巧一點都好。”

    那邊林昀聽到不耐煩了道：“母親，我去放炮竹啦。”賈敏還沒說話，掌珠便開口道：“二叔我也去。”一邊的寧哥兒也著急的說道：“帶上我帶上我。”林昀不等賈敏答應，就一手牽著一個孩子：“好嘞。”又招呼黛玉：“姐姐也去吧。”

    賈敏哎一聲知道攔不住忙吩咐徐華家的跟著，對著林昀的身影道：“讓下人去點，隻許遠遠看著。”

    寧哥兒還小聽見炮竹聲不由的往後縮了縮，林昀蹲下身子捂住他的耳朵道：“我給你捂住耳朵就不怕了。”寧哥這才笑起來伸出小手也捂住了林昀的耳朵。那邊黛玉和掌珠也學著兩人，給對方捂住了耳朵。

    院子裏安設好各色炮竹煙火，極其精巧夾雜著各色花炮，令放了許多的滿天星，九龍入雲，一聲雷，飛天十響之類的零碎小爆竹。

    放完炮竹，林家人便覺得有些倦怠了，林海和賈敏、林暘要入宮朝賀，顧淨有了身子，這四人要回去休息的，掌珠寧哥兒年紀小撐不住早睡著了。林昀興致勃勃說要守歲，賈敏也不管他，讓他瘋玩，黛玉抿嘴笑了說道：“我陪著弟弟，父親母親快去休息吧。”

    宴客的大廳有些冷，林昀和黛玉就轉戰到了黛玉的院子裏去，林昀已經有好久沒去過黛玉屋裏了，一進去就好奇的東看看西看看，黛玉捧著馬蹄甘蔗水遞給了林昀，林昀麵帶嫌棄的說道：“這是給他倆準備的糖水吧？”雖然這麽說還是一仰而進。

    黛玉笑眯眯的看著也不反駁，跟著林昀轉到東盡間，林昀看著架子上的嫁衣，露出絲絲不舍出來：“我舍不得姐姐走。”林昀從小就粘著黛玉這個姐姐，以前還能仗著年紀小在黛玉麵前撒嬌耍賴，現在年紀大了隻能學會掩蓋自己的心緒。

    黛玉的眼神黯淡下來道：“嫁人之後就難得有這麽舒坦的日子了，可是人哪裏能一直想著自己快活輕鬆，忘了自己的責任呢。即便是聖上為天下之主，還不得兢兢業業天不亮就要上朝處理朝政。”這些話，黛玉似說服林昀，也似說服自己。

    第二日一早，林海等人就入宮朝賀了。林昀和黛玉說了大半夜的話最後還是撐不住，各自回去休息了。林海等人回來的時候，林昀還在屋裏睡著，倒是黛玉強撐著起來料理好廚房事宜，備好了熱水熱湯，等林海等人回來暖身子。

    賈敏喝著熱湯覺得全身都暖和過來了，看著一邊拿帕子掩飾哈欠的黛玉，心疼的說道：“這些事你交給徐華家的做就是了，瞧你這眼底，快回去睡覺吧。”

    林暘在一邊說道：“母親說到是，晏晏快回去休息吧，倒是林昀，家裏人都起來，他還呼呼睡著嗎？”

    黛玉攔下了去叫林昀起床的人道：“我讓弟弟睡的，他還在長身體的呢，得多睡會。凡事都有例外，一年也沒幾遭能讓他睡懶覺了。”

    林暘隻能妥協忿忿不平的說道：“先饒了他這一次。”黛玉依靠在賈敏身上笑道：“哪裏是饒了他，分明是哥哥也心疼弟弟，隻不過不好意思說而已。”

    林暘笑眯眯道：“還是你知道我心思，不過，這幾日各家擺年酒，少不留你照看家裏了。”

    黛玉嗯一聲道：“哥哥怎麽這麽客氣，本就該我做的。”黛玉是待嫁之人按著規矩就盡量不外出，等出嫁之後再交際，再則黛玉也不願意去那些亂哄哄的地方聽別人含酸帶刺的話。

    林暘道：“什麽客氣不客氣，隻不過舍不得你受累而已，不過你放心，等十五那日，領你出去，讓你鬆快一下。”

    黛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可又有些猶豫道：“這可以嗎？”不由得看向賈敏，賈敏道：“怎麽不可以，到時候馬車直接駛到春熙樓的後院，你帶著幃帽直接去三樓的包間裏，沒人看到你，也不會衝撞到你。”黛玉這才笑著點頭。

    既然說定了，黛玉就隻等著十五那天的到來。

    賈敏要留在家中照看顧淨就沒跟著去，林海因著她不去自己也沒去，林暘帶著弟妹和掌珠寧哥兒去看花燈。

    林昀百無聊賴的趴在窗戶之上，看下麵人流如織，燈火璀璨，心中萬分期待能下去賞燈看百戲，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侄子侄女還小，姐姐大了多有不便。黛玉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來，笑著對林暘說道：“不如讓弟弟去街上走一圈，給我們贏寫燈籠過來。”

    林暘看著林昀瞬間亮起來的眼睛，無奈的道：“讓小廝跟著你，不離開你半步，你也別耽擱太久，還有贏回來的燈籠若是不別致的可是不行的。”

    林昀連連點頭小聲嘀咕：“哥哥怎麽這麽囉哩囉嗦。”林暘眉毛立馬豎起來，可惜還沒等他說出斥責的話出來，林昀就一溜煙的跑了。留下林暘又好氣又好笑的說道：“這小子，腳底抹油了。”

    黛玉也不理兄弟兩人之間的官司，領著掌珠和寧哥兒在窗戶看花燈，掌珠趴在窗台上好奇的問這個問那個，黛玉頗有耐心的一一回答了她。

    林暘在後麵看了一會子才走過去道：“今年的花燈不如你小時候那一年熱鬧。”黛玉抿嘴笑了：“那邊皇帝初登基自然熱鬧些，若是年年如此就太過於奢靡了。我隻瞧著花燈還是那些花燈，唯有人的心境不同而已。”那年一家和睦團圓，看花燈自然是熱熱鬧鬧的，而現在黛玉即將出嫁離開家，看花燈不免帶上幾分離別的愁緒。

    林暘沉默一會道：“晏晏想猜燈謎麽？不如讓小廝把燈謎抄錄過來，你猜了再送過去。”黛玉欣然答應。

    一時間屋裏倒是熱鬧起來，後林昀提著一大堆燈籠回來，黛玉和掌珠寧哥兒好奇的繞著燈籠看又點評了一番，這才衝淡了幾分離別愁緒。

    過了十五之後沒幾天，穆崢就除服了，他從來沒覺得這麽高興過，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他等了他的小姑娘等了多年了，終於到了可以迎娶的時候了，每每想至此，他的心情就歡悅起來。

    除服禮是族長一家幫忙主持的，自從穆玜死了之後，穆家的族裏原和穆崢不對付的人家也都偃旗息鼓，老實起來，不管心裏怎麽想，明麵上都為穆崢是瞻，這也讓穆崢在處理東南軍務的時候輕鬆了不好，穆崢投桃報李，也沒少照顧族人，麵上倒是其樂融融，因此，穆崢的除服禮亦是十分盛大的。

    晚間，穆崢送走了族人和賓客，就吩咐下人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出發。早在年前，聘禮就運到了京城，福建的事宜也處理的差不多了，穆崢是打算帶幾個貼身的侍衛和小廝快馬先行趕回京城，其餘人等或是放出去或是看守老宅或是跟著去京城。

    穆崢的小廝清波是知道自家主子雷厲風行的行事，也不多去察看馬匹幹糧行李的物。可是北上的路上，清波這個最為穩重的人都忍住不吐槽自家主子這麽急躁。

    穆崢達到京城的時候，林暘已經等候在城門口了，穆崢有些錯愕道：“你竟然會來迎接我，我還以為你會把我趕出京城不許我進來呢。”

    林暘道：“你要娶我妹妹，我若是不對你好點，日後你因此遷怒我妹妹該怎麽辦？”穆崢輕哼一聲，夾下馬肚道：“我哪裏有膽子欺負你妹妹，再說了我哪裏舍得讓她受委屈。”說完便縱馬而去。

    穆崢回來之後就去了公主府拜訪潯陽公主，商討下聘之事，倒是讓潯陽公主好生笑話一番道：“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急性子。”穆崢卻回道：“成家立業是頭等大事，自然是急了些。”

    潯陽公主笑話了幾句道：“已經給你料理妥當了，三月十六去納征，你送來的東西我規整了一下又添補一下，一共是一百四十八台，再多了就逾矩了，畢竟皇子下聘也不過是這個數而已。”潯陽公主把單子遞給了穆崢，你看看可有不妥的？“穆崢忙對著潯陽公主表示謝意。

    潯陽公主道：“我也是你姨祖母，哪裏能不幫襯你呢。再者，你要是念著我恩情，日後就多照拂你的表伯父表叔父們。”穆崢是滿口答應。

    一百多台的嫁妝一字排開，引來無數人圍觀，尤其是雁籠裏生龍活虎的一對大雁更引來了不少豔羨，其餘的大到金銀首飾、玉器珊瑚、古書字畫，四季衣料和各色藥材香料，其中幾台還是皇帝和皇後賞賜的古玩珍寶。有心人更是在路邊上一抬抬地數著，不由得瞠目結舌：“這一百多台，豈不是把家底掏空了。”

    旁邊有人嗤之以鼻道：“穆家可是東南大族，幾倍的積蓄，這些聘禮算些什麽。知不知道這林家能陪嫁多少。”

    圍觀的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那邊聘禮已經送進了林家的院子裏。賈敏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在看在院子裏滿當當的聘禮還是大吃一驚，不過心裏卻是舒坦萬分，這代表了穆家的態度，自己的女孩能被如此看重，自然是高興的。

    賈敏這一高興，自然某個“有心人”以可乘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