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暘和穆崢在寧榮街的路口處匯合，穆崢來的早些，一見到林暘策馬而來，忙夾緊馬肚迎了上來，林暘看了四周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這裏熱鬧的很，可現在。”

    他冷笑一聲，又說起來：“你不必來的，也來不著的，我自己能應付的得了。”

    穆崢卻道：“賈家老太太打發人去見晏晏，目的就是為了見我而已，若是達不到目的，少不得還要打發人過來，晏晏心軟，狠不下心不管，可是為著我又不能管，到頭來隻能讓晏晏為難，還不如我過去了，省的他們打擾晏晏。”

    再多的道理和利益，都抵不過他疼愛妻子的心。

    林暘不再說話，下了馬和穆崢一同往榮禧堂走去。

    賈母已經知道消息，顫巍巍的由鴛鴦吃力的把她扶起來，賈母拿了帕子摸了眼睛：“玉兒呢，我的玉兒呢，我滿心念著她，她怎麽沒來看我。”

    穆崢想要開口說話，可是看著林暘如同寒冰一般的臉龐默默的立於一邊。林暘道：“外祖母，這裏沒外人，你讓晏晏過來，不就是想要叔嶢和我為賈家求情嗎？何必如此惺惺作態呢？”

    賈母一下子被噎住了，她往日見不多林暘，隻知道是個溫和有禮的孩子，到沒見到他這麽尖銳的一麵，賈母冷不丁的被哽一下，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鴛鴦忙給她順氣，開口道：“林大爺……老太太她……”

    穆崢淡淡掃了一眼道：“主子們說話，那裏有你一個下人說話的份。”林暘緊跟著冷嘲熱諷道：“就是因為這麽沒規矩，才落到這個地步。”

    穆崢皺眉看了林暘，他從來沒見到這麽尖銳的林暘，林暘也察覺到自己情緒不對，深呼吸一下道：“外祖母所求的我也能猜得到，我父親和我隻能保賈家人性命無礙。”

    性命無礙，可是流放三千裏和釋放出來都是性命無礙，但兩者卻迥然不同。賈母的眼神黯淡下去道：“賈家畢竟是你外家，若是有個闔家被流放的外家，你麵上也無光。”

    賈母想了想又對著穆崢說道：“穆國公是皇帝的心腹，有時候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玉兒是個心善的孩子，若是知道賈家有法子救卻沒救，不知道該多愧疚呢。”

    “不要再提晏晏。”林暘暴躁的打斷賈母的話，“晏晏心善卻不該是你拿來威脅我們的。”

    林暘冷聲說道：“至於賈家有沒有的救，賈老太太你心裏不一清二楚嗎？憑你當年做的事情，皇帝肯饒賈家人一命，就是看在我父親，叔嶢的麵子上，你求我們說情之前，還是先打聽打聽甄家的下場吧。”

    賈母一下子呆楞在那裏。

    林暘轉身對著穆崢說道：“你先回去吧，告訴晏晏，一切都好，讓她不要掛心。”穆崢能察覺出來林暘對他的不耐，他雖然疑惑但還是聽了林暘的話，他也怕黛玉在家裏擔心，朝賈母拱了拱手就離開了。

    林暘看著穆崢離開的背影，眼神晦澀不明，他現在真的不想看到穆崢，尤其是看到他精神煥發的模樣。

    他自從黛玉出嫁之後，心裏總堵著一口氣，想要發泄出來，再得知了穆崢遞來的消息後，他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發泄口，因此對著賈母才這般冷嘲熱諷。

    賈母混身忍不住哆嗦起來，林暘找個椅子坐下來道：“你還記得嗎？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坦然過這麽多年的。”

    賈敏哆嗦著嘴唇道：“皇上知道了？”

    林暘點頭，賈母頹然無力的癱倒在羅漢塌上。

    當年甄家的奉聖夫人想要自己的女兒入宮，可是後宮之中皇後一枝獨秀，沒有一個嬪妃能和皇後相媲美，奉聖夫人和皇後不睦，怕自己的女兒會遭到皇後打壓，就憑借皇帝對她的信任找機會打壓陷害皇後。

    奉聖夫人找到了賈母，答應日後讓賈母的孫女入宮，賈母想起自己大年初一出生的孫女，又有人一直在她麵前遊說，她就鬼使神差的答應了，那時候賈代善負責圍場護衛，賈母身為他的夫人，動些手腳易如反掌，幫著奉聖夫人陷害汙蔑皇後。

    皇後被軟禁後，奉聖夫人給了賈母讓人癲狂暴躁的藥，賈母下到了皇後的膳食裏，，可是後來皇後卻暴斃。奉聖夫人一麵在她麵前發誓賭咒並沒有要皇後的命，另一麵說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得攜手度過難關才是。

    皇帝和賈代善都沒有想到一個自己的乳母，一個自己的妻子聯手算計了皇後。

    “你現在還覺得賈家人保住性命有有那麽容易嗎？”林暘說道，“皇帝知道消息之後就告訴了太上皇，太上皇被氣得吐了一口血昏迷過去，醒過來之後就叫來錦衣衛把甄家料理幹淨。皇帝念著我父親才瞞下你做的事情，要不然賈家早就和甄家一樣不複存在了。”

    賈母顫抖了一下，她還記得當年楊皇後死後，皇上也就是太上皇如何暴怒，宮裏宮外血流成河的。

    賈母苦笑一聲道：“你是皇後的孫子，自然是不會放過賈家的吧。”林暘搖頭道：“不用我出手，你們就罪有應得，而且母親養育我那麽多年，我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

    林暘道：“我家救了賈家人，希望日後賈家人不要去打擾我家和晏晏。否則，我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出手。”

    賈母閉上眼睛道：“我知道了。”

    林暘轉身便走，他一刻也不想呆著這裏了，他不能不怨恨賈母，若不是她當年做的那些事情，或許他就是皇子了，那時候即使是林家走上原著的結局，他也能護住黛玉，或許他連林家一並能護住。

    想至此，他就恨不得賈母立時去了，可是她又是自己母親的母親，林暘重情義最為看重林海和賈敏對他的養育教導之情，自然不舍得自己的父母有不順心之事。林暘忍不住苦笑一聲，若是自己沒那麽看重林海和賈敏，他是否會恢複身份是否能和黛玉在一起？

    林暘大步向前，把這個問題拋到身後，事已至此，他選擇的他不後悔。

    穆崢到家的時候，黛玉正坐在臨窗大炕上看書，見他走進來忙放下書卷，穆崢柔聲道：“不是讓你不要等我，先去睡嗎？”

    黛玉宛然一笑，靠在他肩膀上道：“外祖母有沒有為難你？我，總歸是和你近的，你不必為了我為難。”穆崢聽了這話，五髒六腑都覺得熨貼，他怕黛玉為難，黛玉同樣怕他為難。

    穆崢親了親她的臉頰道：“我有分寸的，而且大舅兄也去了，根本沒我的用武之地。”黛玉知道林暘定是有備而去，遂放下心來。

    半個月之後，賈家的判決終於下達了。罪名不外乎是包攬訴訟、重利盤剝、藏匿贓物、交通外官，賈赦是一家之主有失察之罪，但念其不知情被判決流放一千裏，賈政和王夫人判流放兩千裏，賈璉被罷官笞五十，賈珍賈蓉還沒判決就死到了牢獄裏。

    闔家貶為庶人，誥命爵位皆被剝奪，三代不許科考，家產歸公。念在賈母年歲已大，李紈是節婦，發還了兩人的嫁妝。

    賈敏知道處決之後，就在城外買了個小莊子把賈家人接過去，又準備了給賈赦等人的衣物銀兩等物。

    賈璉傷好之後，就去林府謝過賈敏。

    多年未見，賈敏有些晃神問道：“你打算怎麽辦？”

    賈璉嘴角露出個苦笑出來，論起來他是最無辜的，一直在外麵恪盡職守，卻受了家裏麵的牽連，而且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三代不許科考。

    賈璉打起精神道：“侄兒還有些私房錢，打算置些田地，奉養母親，養大弟弟，教導孩子，若是孩子跟骨好，就讓他們走祖上的路子，若是不行，就安心做田舍翁。”

    賈璉話裏沒有提到賈母和二房如何，賈敏一想就明白過來了，賈母把自己的嫁妝分了，賈寶玉竟得了大頭，賈璉嫡長孫得了薄薄的一部分，如何不埋怨賈母，而且這次抄家的罪名都是二房幹下的，大房完全是被牽連的。

    賈敏點頭道：“這樣好的很，現下盯的緊，你們先在鄉下過日子，雖然難熬點，但好歹有衣可穿有飯可吃，等風頭不緊了，我這個做姑母的也不會放著不管的。”

    賈璉聽了長鞠一躬謝過了賈敏，賈敏又囑咐了幾句話，正說著話賈家的下人卻哭著過來道賈母去了。

    賈敏眼前一黑，差點沒暈倒，緩過神來了，忙問為什麽，原來賈母一早知道宮裏的元春沒了，一口氣沒提上來就去了。

    賈璉忙匆匆回去了，賈敏亦收拾了一下令人通知了林海和林暘，去了賈家。

    賈母的喪事可稱得上冷冷清清，來人還是看著林海、林暘、穆崢的麵子上,賈敏想起秦可卿喪事的盛大，而現在如此淒清，心裏隻覺得酸楚無比。

    賈敏先是送走了賈赦等人，又目送賈璉賈寶玉等人扶賈母靈柩南下，回頭就病到了，可是卻傳來了黛玉有身孕的消息，賈敏大哭一場，病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