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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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已經做好了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但是看見眼前空空蕩蕩的茅草屋,宋逢辰心裏還是忍不住的往外冒酸水。
想他老人家上一輩子掙紮了幾十年才把自個兒從泥潭裏拔/出來,雖然身邊沒個暖心人跟著,但日子也算是過的優哉遊哉,怎麽一個晃眼就回到了解放前。
宋逢辰收回落在屋頂鍋口大小的破洞上的視線,歎了一口氣,認命的抱起發黴的被褥往外走去。
慢慢來吧,就他現在這幅羸弱的身體,修房頂什麽的想都不要想,倒不如趁著外頭太陽大把被子衣服什麽的洗洗曬曬。
嶽溪村沒有水井,生活用水全都取自村外的大河。宋逢辰一路走過去倒是碰見了不少村民,不過沒人和他搭話,都是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離他遠遠的。
宋逢辰自找了一個還算寬敞的地方放下東西,又爬到山腳下撿了一堆枯樹枝回來。家裏倒是有火柴,但是應該是很久沒有用過了,盒子都發黴了,浪費了小半盒才點燃了一根。
生起了火,宋逢辰這才把被褥拆開,取出被芯搭在火堆上烘烤,被罩什麽的則是一股腦的全都扔進了水裏。
肥皂和洗衣粉是沒有的,隻能用隨手撿來的一根木棍使勁敲打衣物。當初把前身接過去又送回來的那家人隻答應給他一份口糧,其他的東西一概沒有,這些被褥和衣服還是前身從那家人手裏強討回來的。
弄完這些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宋逢辰癱坐在地上,臉色蒼白。他摸了摸又唱起空城計的肚子,目光落在清澈無波的河麵上,若有所思。
落日時分,徐舒簡下了工,腳步匆匆的趕到河邊時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場景——
宋逢辰躺在河邊一塊大石頭上,四肢攤開,臉上蓋著一頂破草帽。右手邊立著一根竹竿,竹竿那頭連著一根細線,看起來像是從什麽東西上麵拆下來的,歪歪扭扭的延伸進水裏,隻在入水處綁著一小把樹葉。
徐舒簡眉頭微皺,嶽溪村外的這條大河因為水流太過湍急,河裏魚蝦少的可憐。眼下這個地方是這條大河唯二的緩流處——另一處大點的因為水位比較淺被村裏的孩子占據了。
眼下這幅光景,但凡是能入口的東西,村民們都不會輕易放過。隻是年紀稍大一點的勞動力都要下地幹活,不可能把精力全都放在河裏這點微乎其微的出產上,畢竟工分才是一大家子的口糧保證。
所以盯著河道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各家十來歲左右的小孩身上。一般來說,攢個七八天,孩子們撈到的小魚河蚌什麽的就能做成一碗鮮美的魚湯。而這,正是絕大部分嶽溪村人家一年到頭葷食的主要來源。
徐舒簡這個外人自然不敢虎口奪食,但家裏幾個病重的老人總不能跟著他整天吃野菜粑粑,他隻能是把目光投向了眼下這塊地方。
徐舒簡每天傍晚都會往這兒跑一趟,因為這兒水比較深,村裏小孩一般不會往這兒來,所以他每天或多或少的能有點收獲。
隻是沒想到今天這兒已經被人占了,對方貌似還是村裏有名的無賴。他要是這個時候下水,必然會打攪到對方釣魚,到時候又會引起不必要的糾紛。
想到這兒,他抿了抿唇,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河麵魚線上的樹葉上下抖動了起來,眼角的餘光撞見這一幕,徐舒簡下意識的就要開口提醒。
下一刻,宋逢辰操起身旁的竹竿,用力往上一提,一條巴掌大小的鯽魚飛出水麵。
他伸手掀開臉上的破草帽,感受到丹田裏流淌的幾抹真氣,心裏不免鬆了一口氣。重新捕獲到氣感,意味著他接下來的日子要輕鬆不少。
他的視線轉移到掛在魚鉤上正不停掙紮的鯽魚上,眼中升起一抹笑意,這是他躺在這兒將近四個小時唯一的收獲,雖然個頭不大,但好歹能保證他今天晚上有口吃的,這就夠了。
宋逢辰這才循著清淺的呼吸聲看向身後,隨後一愣。
宋逢辰想著,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看啊!
他就站在那兒,穿著一身普通的土灰色衣裳,容顏如水般澄澈,眸光溫潤沉靜,即便是身後背著一個老舊的大竹簍也難掩他周身書卷文雅的氣息。
宋逢辰衝著徐舒簡微微頷首,收起竹竿,空出來的左手抱起旁邊疊放整齊的幹淨衣物,轉身離開。
一邊走著,他一邊從宋三的記憶裏把關於徐舒簡的那一部分翻找出來。
隻是宋三和徐舒簡基本上沒怎麽接觸過,對徐舒簡知道的也不多。隻聽說對方是去年下放到這兒的知青,上邊有人罩著,出手挺闊綽的。嶽溪村‘牛棚’裏關著一批病怏怏的勞改犯,其中有一個是徐舒簡的爺爺,他就是專門過來照顧他爺爺的。
等到宋逢辰回到河邊打算把剩下的被褥抱回去的時候,方才還站在岸上的人已經鑽進了水裏,隻剩下一團衣物隨意扔在宋逢辰之前躺過的石頭上。
宋逢辰的視線在水裏白花花的人影上停留了那麽一小會兒,緊跟著眉頭一皺。
雖說禮省四季如春,可畢竟這才三月份,白天氣溫稍高,等到了晚上溫度就會降下來,還得躺進棉被裏。
徐舒簡這個時候下水是為了什麽,抓魚?
這可和宋三記憶裏出手闊綽四個字搭不上邊。
像是想到了什麽,宋逢辰搖頭歎氣,他現在自顧不暇,哪裏管得了這麽多。
這麽想著,他眼角的餘光突然落在身旁留有火星的炭堆上——
徐舒簡抓著兩個河蚌遊上岸的時候,石塊旁邊的火堆燒的正旺。
徐舒簡麵上一怔,視線掃過他下水之前還晾著一床被褥現在卻空蕩蕩的樹杈,當下反應了過來。
宋三嗎?
和他印象中的好像、有點不大一樣。
徐舒簡想著,一陣涼風刮了過來,瞬間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嘴唇一白,熟練的從竹簍裏麵拿出一條布巾擦幹身體,穿上衣服,果斷湊到火堆旁邊烤幹頭發,這才腳步匆匆的趕了回去。
推開破舊的木門,正對上一排大通鋪,不到三十平的茅草屋裏住著七個人,五個是病著的,時不時的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屋子裏的味道可想而知。
徐舒簡卻不敢敞開大門透氣,夜裏風大,他唯恐這些病人再受涼,那就不隻是雪上加霜這麽簡單了。
“爺爺。”徐舒簡放下背上的竹簍。
“舒簡回來了,剛剛我給老爺子紮了幾針,這會兒他已經睡過去了。”搭話的是屋子裏唯一一個還算健康的老者鄭德輝。
這茅草屋裏住著的人又分兩撥,一撥是鄭德輝四人,出事前都是海內外知名的學者,七八年前就到了這兒,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卻早早的熬壞了身體。
另一撥正是徐舒簡爺孫倆以及趙成於,三人都是去年到的嶽溪村。徐舒簡的爺爺徐俊民和趙成於以前都是政府高官,三年前受人牽連被打倒。兩人之前一直在集體農場服刑,被人算計累垮了身體,得虧他們的親朋故交竭力援救,這才被送到嶽溪村,總算是保住了一條性命。
跛著一隻腳的鄭德輝接過徐舒簡手裏的竹簍,看見一堆野菜上麵放著的兩個河蚌,眼底閃過一抹歉意:“這又是你拿錢和陳家小子換的?”
以前徐舒簡管著他們夥食那是建立在他手中寬裕的情況下,畢竟他隔三差五的就能收到外頭寄來的現鈔和各式票證,那個時候鄭德輝還能在心裏安慰自己等哪天翻身了一定要好好報答他們。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鄭德輝知道,徐舒簡他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收到外頭的來信了。
光從最近這兩個月來急劇下降的夥食水平,就知道徐舒簡手裏現在有多困難。
“沒事。”徐舒簡說道:“這不是幾位爺爺都病的厲害,總得吃點葷腥補充補充營養。”
他麵上不顯,心裏卻直發苦。
現錢他這兒倒還有一點,不過那是保命錢,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再動用。
至於養著鄭德輝四人,不忍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死是一方麵,更主要的是鄭德輝會醫術,屋子裏的這五個病人能活下來,全靠他一手出神入化的針灸吊著。
之前徐舒簡手頭寬裕的時候,有鄭德輝救治,他好吃好喝的供著,這五人的病情也算是有了起色。結果外頭的信件斷了,徐舒簡手裏頭一拮據,他們的病情又反複了起來。
這種關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斷了這些病人求生的希望,至於其他,徐舒簡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安慰自己也安慰鄭德輝等人:“日子會好起來的,我每天會多挖一點野菜回來,撐到五月份不是問題,到時候苦蕎也熟了……到了六月,山裏的蘑菇都長起來了,有去年的經驗,我已經把所有能吃的蘑菇都記住了,今年一定能有個好收獲……”
聽著徐舒簡的絮叨,在場眾人的心慢慢回落下來。
日子會好起來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