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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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兒,陳家老大精神一振,“縣裏革委會的周副主任請三叔你過去一趟。”

    他快速的補充道:“這位周浩昌周副主任是我們東縣的實權二把手。”

    “他家怎麽了?”宋逢辰問。

    陳家老大當即說道:“周副主任的大兒子十年前出了一點事情,回來之後,人就不好了。”

    宋逢辰挑眉。

    陳家老大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兒出了點毛病,這麽多年一直沒治好。”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宋逢辰又問。

    陳家老大兩眼微閃,似乎是有些遲疑,他壓低了聲音:“十年前不是正鬧紅衛兵運動嗎,破四舊立四新什麽的。”

    “這位周副主任的兒子那時也就十五六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所以也摻和了一腳。”

    “當年我們縣裏有一戶樂善好施的鄉紳人家,姓張,祖上出過一位探花郎,為此縣裏還特意為他家立了一座探花及第牌坊。不過這張家運氣不太好,民國二十幾年的時候,土匪下山,攻入縣城,張家上下男女老幼一百多號人,全都死在了土匪的屠刀之下。”

    匪難過後,當時的東縣縣民記掛著張家的恩德,所以張家的宗祠和牌坊都保留了下來。沒想到二十幾年之後,這些東西都成了什麽封建主義思想毒瘤。

    “……然後張家的宗祠和牌坊就被他們給盯上了,那些學生燒毀了張家宗祠,推倒了探花及第牌坊。”

    陳家老大一陣唏噓:“結果周副主任家的大兒子和他幾個同學當天晚上回到家就全都出事了。”

    正是因為有這樣離奇詭異的事情發生在前,陳家上下對當初在醫院裏陳實單方麵一口咬定是趙成回來報複的事情才深信不疑。

    聽到這兒,宋逢辰眉頭微皺:“照你這麽說,這周浩昌的大兒子變成現在這幅樣子,豈不是罪有應得。”

    聽宋逢辰這麽一說,陳家老大就知道事情要遭,他急聲說道:“事情也不能這麽算,雖然他的確做錯了事情,可都說不知者不罪,當年周副主任家大兒子才多大……”

    宋逢辰打斷了他的話:“那他年紀小就可以為所欲為嗎?”

    這是原則性問題。

    陳家老大張了張嘴,“可這事都已經過去十年了,他也當了十年的傻子。就算是殺人犯法,蹲監獄也得有個年限吧。而且,這麽多年下來,周副主任為了給他大兒子積德不知道做過多少好事實事,早幾年的時候他還被評過省裏的道德模範。周副主任隻有這麽一個兒子,三叔你就看在他也挺不容易的份上,幫忙去看看唄。”

    聽到這兒,宋逢辰臉色好了不少,他瞥了一眼陳家老大:“難為你這麽絞盡腦汁的過來遊說。說吧,我跑這一趟,對你有什麽好處!”

    收起大義凜然的神情,陳家老大不失尷尬的笑了笑,然後實話實說:“三叔你是知道的,我在生產大隊大隊長這個位置上坐了也有七八年了,因為上麵沒人,所以不上不下的。”

    “最近咱們公社那邊有一個副書記因為辦錯了事被上頭給擼了,公社裏頭不少人都背上了記過處分,縣革委會那邊給了準話,空出來的這個位置,要從我們這二十幾個生產大隊的大隊長裏麵選。”

    他巴巴的看著宋逢辰:“三叔,我現在吧,資曆早就夠了,人緣也還行,就差一個能扶我一把的人了。”

    陳家老大之前哪敢妄想這些,他們公社底下的那二十幾個大隊長裏邊,比他資曆老、人緣好的多了去了,其中也不乏縣裏革委會幹部家裏拐彎抹角的親戚。

    偏偏這些時候他家出了事情,宋逢辰跳了出來,陳家老大的心思頓時就活泛了起來。

    像是這麽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他心癢難耐,可不就找上了門來。

    至於他口中所說的革委會這些則是這個年代特有的產物。

    革委會是縣一級行政機構,周副主任相當於東縣副縣長一般的存在。再往下就是公社,鄉鎮一級行政機構。公社的書記,就是鎮長。

    而陳家老大,就是實際意義上的嶽溪村村長。

    宋逢辰懂了,“行,看在你的麵子上,去看看也無妨。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事情我不一定能解決,你也別抱有太大的希望。”

    “明白。”陳家老大點了點頭,如果連宋逢辰也解決不了這件事情,隻能說明他沒那個升官發財的命。

    這點心理準備他還是有的。

    但這並不妨礙他現在心情亢奮,“那好,我明天早上套車過來接三叔你進城。”

    “行。”宋逢辰應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要請你幫個忙。”

    “什麽事,三叔你盡管說。”陳家老大當即說道。

    宋逢辰轉身從背簍裏提出一大塊野豬肉來,看起來得有七八斤。

    “這個,”他又找來兩塊破布,分別包了五個天麻進去,然後將其中一包和野豬肉放在一塊兒:“還有這個,麻煩你交給王家。”

    就是當初被宋三和他的那群狐朋狗友撬了廚房大門、偷了糧食的王家。

    當然了,那些糧食除了被宋三他們當場吃掉的那些,剩下的倒是都追回來了。

    宋三雖然為此付出了慘烈的代價,但是宋逢辰卻來了。這年頭,犯了偷竊罪,是要挨槍子的。雖然這半個多月來,王家並沒有什麽異動,但為了避免日後因為這件事產生不必要的麻煩,送點東西過去,就當做是宋三給王家的賠禮,這件事情也就到此為止揭過去了。

    至於為什麽要請陳家老大送過去,一來給王家施壓,二來嘛,那就純粹是因為他懶,更不想上門去受氣。

    “三叔,你不會是往深山裏頭跑了吧。”否則哪來的這麽多的天麻。

    陳家老大臉上掛著擔憂,用腦子一想就知道宋逢辰打的什麽主意,所以他的注意力全在天麻上。

    宋逢辰笑了笑:“放心,我還沒有傻到沒有把握全身而退就往老林子裏鑽的地步。”

    說著,他把另一包天麻遞給陳家老大,“這個你帶回去,給二嫂子補補身體。”

    “可別,太貴重了。”陳家老大下意識的拒絕,他可是看著宋逢辰挑的,這個布包裏的天麻個頭都不小,就這麽五個起碼得有半斤,放到黑市上麵去,那就是七八塊錢,他小半個月的補貼了。

    “哪兒貴重了,山裏白得來的,”宋逢辰直接把天麻塞進他手裏:“當初要不是二嫂子心軟給了我一口吃的,還不一定有現在的我,我心裏清楚著呢。”

    “那行吧。”宋逢辰都這麽說了,陳家老大還真就不好拒絕了,“既然這樣,三叔,我就先回去了。”

    宋逢辰把他送到門口,轉身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心裏盤算著明天去縣裏順道該買些什麽東西回來。

    ……

    第二天一大早,陳家老大就迫不及待的敲響了宋家的大門。

    盯著宋逢辰洗漱完畢,他當即把懷裏揣著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陳家老大語氣急促:“這是昨天我家老二從縣城裏國營飯店裏買回來的肉包子,香的很,早上我媽特意熱過的。”

    宋逢辰也不客氣,接了過去,小孩拳頭大小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雖然沒什麽汁水,但勝在肉餡實誠,肥瘦相間。至於味道,隻能說是勉強過得去。

    看見宋逢辰一個包子下肚,陳家老大不由自主的抬高了聲音:“那三叔,我們現在就出發。”

    “行。”宋逢辰聽他安排。

    嶽溪村全村沒有一台農業機械,幹農活除了人力,全靠畜力,全部家當隻有三輛牛車,負責全村一年四季的春播、夏耕、秋收以及向國庫交送公糧、賣餘糧的任務。私人要用牛車,得往公家那兒交錢,四毛一天。

    這個價格不算便宜,嶽溪村生產水平不高,一年忙到頭,年底計算工分收入,一般年景每個勞動力每天隻能掙到三毛多錢,有時還低於這個水平。

    背著家夥什上了牛車,陳家老大手裏頭鞭子一揮,車軲轆不緊不慢的轉了起來。

    嶽溪村離著縣城足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一路顛簸,進了縣城,宋逢辰整個人都不好了。

    陳家老大從路邊的一戶人家那裏討了一碗水回來,大半碗涼水下肚,宋逢辰胸中憋著的那口悶氣這才終於散了。

    “走吧。”宋逢辰說道。

    他環顧四周,七十年代的縣城,絕對算不上是繁榮,最多三層高的樓房,絕大多數屋頂上蓋著的還是瓦片,沒有商鋪,街道很寬敞,但來往行人並不算多,偶然可以看見幾輛自行車打著清脆的鈴鐺從身旁飛過。

    即便是這樣,和嶽溪村一排排的茅草屋相比,這裏好了何止百倍。

    陳家老大寄存好牛車,把宋逢辰帶到了一棟筒子樓前,上了二樓,往前走了幾步,抬手敲門。

    “來了。”屋裏傳來一個聲音,緊跟著房門打開,看見是陳家老大,中年男人臉上難掩高興:“你可算是來了。”

    說著,他側開身體:“快,進屋說話。”

    “周副主任。”看見周浩昌反手關上房門,陳家老大一臉謙和,指著宋逢辰說道:“這位就是我宋三叔。”

    周浩昌有點激動,伸出手:“我家的事情就麻煩宋……宋同誌了。”

    宋逢辰也伸出手,態度不卑不亢,隱約著還有點倨傲的味道。

    陳家老大眉頭一挑,眼角的餘光望向周浩昌,對方臉上的笑意又深了那麽一點。

    他想了想,也對,要是宋逢辰和他一樣,對著周浩昌恭恭敬敬的,那他和那些上趕著湊上去討好周浩昌的人又有什麽區別,就算周浩昌不會因此懷疑宋逢辰的本事,心裏肯定也會輕視宋逢辰幾分。

    相反,宋逢辰姿態擺的越高,周浩昌就越會覺得這是他有實力的表現,對宋逢辰隻會越恭敬。

    宋逢辰收回手,淡淡的說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已經聽說了,周副主任直接帶我去看你大兒子吧!”

    “好。”周浩昌忙不迭的點了點頭,領著宋逢辰兩人往房間走去。

    周家不算大,百十來平,三室一廳。

    進了房間,隻看見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安安靜靜的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曬太陽。

    周浩昌喊了一聲:“茂行,曬太陽呢。”

    青年恍若無聞,毫無反應。

    周浩昌求救似的看向宋逢辰。

    “周副主任以前沒有找人給你兒子看過嗎?”宋逢辰問道。

    周浩昌一臉苦色:“隻看過醫生,省裏的、市裏的醫院都去過,開始茂行瘋瘋癲癲的時候醫生說他是得了失心瘋,後來不瘋了,他們又說是自閉症。”

    “沒請過行裏的大師看過?”宋逢辰又問。

    周浩昌一臉無奈:“早些年世道亂,不敢,畢竟我身上擔著公職,背地裏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後來不怎麽亂了,那些個大師死的死逃的逃,根本找不著人。”

    他頓了頓:“要不是陳同誌找上門來,我都不知道原來東縣還有宋同誌你這樣的人物在。”

    宋逢辰看向陳家老大。

    陳家老大老老實實的說道:“我就是給周副主任送了一張驅邪符。”

    他原本是琢磨著周浩昌的兒子是不是中了邪什麽的,用驅邪符驅一驅說不定就好了。

    結果等了將近半個多月,周浩昌那兒一點消息都沒有。就在他已經徹底失望的時候,對方卻突然找了過來。

    周浩昌當即補充道:“說起來,這張驅邪符可是救了我一條命呢!”

    當初陳家老大把驅邪符塞給他的時候,他雖然將信將疑,但心裏說不激動那是不可能的。他興致衝衝的請假回了家,把符紙塞進兒子手裏,結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兒子還是癡癡傻傻的。

    他光顧著心灰意冷,也沒注意到那張符紙去了哪兒。

    過了那麽十來天,革委會安排人手去虹鎮那邊監督河道築堤工作,周浩昌是帶隊人。

    到了地方,正好看見一群小孩在河裏摸魚,周浩昌也上了興趣,跟著下了水。

    結果就在他和同行的同誌比賽遊泳的時候,他的左腳突然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水草什麽的,結果過了那麽幾秒鍾,那東西拉著他就往水底下鑽。

    等到其他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在水裏麵已經快要窒息了,掙紮之中他看清楚了拉住他左腳的東西,那是一個人影。

    驚懼之中,他身上突然迸發出一道金光,不偏不倚的打在那人影身上,那人影慘叫一聲,鬆開了手。

    然後他就昏迷了過去。

    把周浩昌救上岸的是他心腹下屬,他也看見了水底下那一幕。事後,下屬問他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麽辟邪的東西,他也想討一個。

    周浩昌下意識摸向上衣口袋,摸出來一手的紙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