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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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清河村的村民們驚悚過後是竊喜。起碼從這以後,村裏的知青和老賴都安生了下來,家裏的孩子也有大人耳提麵命的管著,村子裏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於偷竊的事情,清河村也成了附近十裏八村排的上號的文明村。

    哪能想到這檔子事都過去七八年了,他家孫子突然就犯事了呢。

    李家老二李孝眉頭緊皺,語氣不急不緩:“這都怪我,平時太慣著小四了,讓他上午吃多了餅幹,中午沒吃飯,下午喊餓的時候我又有事,沒顧著管他,要不然他也不會因為餓肚子跑到地裏偷紅薯吃去了。”

    老頭子李安明聽了,額頭青筋直冒,神情複雜,張了張嘴,到底是沒能說出話來。

    倒是李家老大李忠忍不住的問道:“那宋同誌,你看我們家小四兒還能救回來嗎?”

    老頭子李安明瞬間回過神來,跟著幫腔:“對對對,宋同誌,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我們家小四兒這條命可就交到你手裏了。”

    看盡了李家百態的宋逢辰心底忍不住的嘖了一聲,老頭子李安明是個典型的和事佬,老大李忠是個有點聰明勁的混不吝,老二李孝卻是個狠得下心的。

    看得出來李家並不富裕,老二李孝卻能讓這孩子吃零食吃到飽,可見是真心疼愛這個孩子的。

    隻是以前有多疼愛,這會兒恐怕就得有多恨。

    想到這兒,宋逢辰直起身,兩眼微垂,緩聲說道:“要解決這事也不難,那張翠之所以滯留陽間,純粹是因為心中怨念太重,成了這兒的地縛靈。隻要能消了她身上的怨氣,超度她去往生,這孩子自然也就會跟著好起來。”

    “至於怎麽消了那張翠身上的怨氣?”宋逢辰看向李家父子三人,不等他們開口,他繼續說道:“簡單,隻需在她的棺槨上做些手腳。”

    “張翠的棺材?”老頭子李安明聽了,愁眉苦臉。

    當年張翠死了之後,她那老賴爹半夜起床上廁所的時候,因為天黑腳滑,掉進糞坑裏給淹死了,張家就剩下一個還沒學會說話的奶娃娃,他們父女倆的屍體還是村子裏的一些青壯幫著收拾的。

    那還能怎麽辦?

    破草席子一裹,隨便挖個坑埋了就是,哪兒來的棺材。

    就算是有,這七八年都過去了,埋在地裏早就爛的差不多了。

    也就是說他們還得搭上一副棺材板,這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他們要動張翠的墳,勢必會引起村裏人的注意,他們能願意張翠被超度嗎?

    畢竟清河村能安生這麽多年,可是全靠張翠在鎮著。

    所以要想辦成這事,他家少不得要付出點代價。

    老頭子李安明心裏一陣抽痛,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少年,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他最喜歡的孫子,長得幹幹淨淨的,學習成績又好……

    人命關天,他一咬牙,拍板說道:“行,就按宋同誌你說的去辦。”

    然後轉頭看向老大李忠:“老大,你去把大隊長請過來,就說我和他商量點事情。”

    “好。”老大李忠沉聲應道,轉過身,腳下生風。

    老大李忠領著清河村生產大隊大隊長李歸仁過來的時候,李家幾個女人正好做好了飯食。

    晚飯還算豐盛,一碗小炒肉,一碗香椿攤雞蛋,一碗香煎鯽魚,並著一份水煮青菜,主食是苦蕎粑粑。

    一進門,李歸仁先是笑眯眯的和陳家老大打了個招呼:“喲,陳副書記也在呢。”

    陳家老大起身和他寒暄了幾句,然後把話頭交給了李家人。

    宋逢辰的視線則是落在李歸仁穿著的長褲上,上麵歪歪扭扭的印著大寫加粗的尿素兩個字,旁邊還跟著一排日文。

    注意到宋逢辰的視線,陳家老大湊上來小聲說道:“三叔,那是化肥袋子。”

    宋逢辰挑眉。

    陳家老大繼續說道:“咱們公社前段時間跟風從日本進了一批化肥回來,包裝用的是白尼龍布,摸起來手感和供銷社裏買的那些布差不多。公社裏就把這些化肥袋子作為獎勵發給了公社和大隊的幹部做褲子,他李歸仁因為清河村的好風氣被上頭點名表揚了所以也得了兩個化肥袋子。”

    宋逢辰點了點頭。

    入了座,一杯瓜幹酒下肚,聽了老頭子李安明的話,李歸仁眉頭緊皺,幾乎是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顯然是在避諱著什麽,“你們要給張翠超度?”

    老頭子李安明連忙拿起酒瓶給李歸仁倒上酒,“歸仁啊,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小四兒都這樣了,你說我這個當爺爺的能不救他,看在我和你爸是堂兄弟,小四兒是你的親侄子的份上,你給幫個忙。”

    李歸仁放下手裏的筷子:“安明叔,不是我不想幫你,隻是這件事情事關重大,先不說咱們村這麽多年的好名聲是怎麽來的。就說超度這件事,咱們自家人是心知肚明,可要是傳到了外邊,被別人知道了,轉眼就能給你扣上一頂宣揚封建迷信思想的帽子,把你們一家拉出去遊街。”

    老頭子李安明連忙說道:“咱們村裏的人我還不知道?口風緊著呢,隻要他們不傳出去,這事誰知道呢?”

    李歸仁不說話了。

    老頭子李明安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樣吧,隻要這一回村裏人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家以後每年給生產大隊三十塊錢。”

    不就是拿錢收買嗎,他給。

    李歸仁不為所動。

    老頭子李安明咬牙:“四十塊,不能再多了。”

    一年四十塊,十年就是四百塊……

    李歸仁勉強點了點頭:“那行吧,看在陳副書記的麵子上,我就幫你家一把。”

    老頭子李安明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摸出一個紅包塞進李歸仁手裏:“那就麻煩大侄子了,一點小意思,給你扯上點布做幾條新褲子。”

    李歸仁臉上笑意更甚,嘴裏卻說著:“這怎麽好意思呢!”

    他看了陳家老大一眼,陳家老大衝著他笑了笑。

    李歸仁這才利索的收下紅包,拍著胸脯說道:“那好,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等吃完飯,我就召集村裏人開個會商討一下,總要走個過場不是。”

    李歸仁心滿意足,他哪能不明白老頭子李安明話裏的意思。清河村的風氣再好,這麽多年也就給他李歸仁掙回來一條尿素袋子做的褲子,遠不是這個紅包能比得上的。

    他一想也對,與其去追求那些虛的名聲,還是到手的利益更誘人。

    宋逢辰一言不發,默默的啃著苦蕎粑粑。

    和他一樣安安靜靜的還有李家老二李孝,他麵上沒什麽表情,隻是不知道心裏打著什麽主意。

    吃過晚飯,李家父子三人跟著李歸仁開會去了,再回來的時候抬著一副木板拚湊出來的棺材。

    李家老大李忠摸了摸額頭上的熱汗,看向宋逢辰:“宋同誌,你看這幅棺材行嗎?”

    “還行。”宋逢辰點了點頭。

    “那你看現在?”老頭子李安明一臉緊張。

    事情從急,當然是越快辦完越好。

    宋逢辰轉身看向幾個李家女人,“我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說著,陳家老大的嶽母抱出一大堆東西出來。

    “那好。”宋逢辰提起自己帶來的背簍,衝著老頭子李安明說道:“老哥知道張翠埋在哪兒嗎?”

    “知道。”

    “麻煩前頭帶路。”

    “好!”

    各家陸陸續續的滅了燈,李安明捧著一個木質托盤坐在前頭。托盤裏左右兩邊各點著一隻白蠟燭,蠟燭中間放著兩個碗,一個碗裏裝著一大塊臘肉,另一個碗裏裝著五個熟雞蛋,姑且算作祭品。

    跟在他身後的是宋逢辰,他背著竹簍,手裏頭三清鈴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配合著四麵八方時不時刮來的夜風,場麵略有些詭異。

    再之後就是陳家老大,他提著幾瓶瓜幹酒,一邊走一邊倒上半碗潑在路邊上,這是給孤魂野鬼的買路錢。

    走在最後的是抬著棺材的李家兩兄弟,幾人腰上都纏著白布。

    到了一處山坡上,老頭子李安明虛著聲音,指著前頭一塊長滿雜草的平地:“宋同誌,就是這兒了。”

    宋逢辰從背簍裏抽出三炷香,摸出火柴點燃了插在腳邊的地麵上,隻說道:“後生晚輩宋逢辰受李家之托,特來度閣下轉世投胎,如有冒犯,還請見諒。”

    李家人幾乎是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就在這時,陰風頓起,地上三炷長香竟攔腰斬斷,隻聽見撲哧一聲,老頭子李安明手中托盤上的兩根白蠟燭也陡然熄滅。

    李家人無不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後背發涼。

    自認為已經見過大世麵的陳家老大看著李家人兩腿直打哆嗦的樣子,心底的懼意瞬間消失了大半,緊跟著臉上升起一抹難以言喻的自豪。

    宋逢辰不依不饒,重新抽出三炷長香,點燃了插在地上,“閣下且聽我說,當年你雖含冤而死,可事後你父親、那些知青也都已經為此付出了代價,可你卻並未因此善罷甘休,反而又出手害死了幾個偷糧食的村民,罪輕刑重,與謀殺無異,你必有惡報。”

    話音剛落,一副狂風呼嘯而來,瞬間將李家幾人刮倒在地。宋逢辰眉頭微皺,猛地一跺腳,地上三炷長香連同他在內,四周儼然成了一個真空地帶,絲毫不受狂風影響。

    宋逢辰這才繼續說道:“可念在你也守護了清河村八年的份上,功過相抵,眼下正是你脫身而去,徹底了結此事的大好時機。難道你還要執迷不悟,繼續戕害人命,惹上一身惡業,甘願日後墮入畜生道嗎?”

    狂風漫無目的的刮著。

    不想動武的宋逢辰始終如一的好言相勸:“你本無辜,又何必惹上罪孽,不如就此散去一身怨氣,早日脫離苦海,你說是也不是!”

    狂風驟歇,沉默良久,老頭子李安明匍匐在地,心跳如雷,他小心翼翼的抬起頭,躺在他身前地麵上的兩根白蠟燭倏地一下立了起來,無火自燃。

    緊跟著一陣微弱的地動之後,不遠處長滿雜草的平地上陡然凸出來一小塊,大小模樣像極了墳堆。

    宋逢辰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指了指凸起的墳堆,衝著李家幾人說道:“挖吧,小心點。”

    老頭子李安明咽了咽口水,從地上爬起來,抓起身旁的鋤頭,哆嗦著兩條腿走了過去。

    ……

    “宋同誌,好、好了,骨頭都挖出來了。”李家老大李忠縮著脖子,心裏雖然不是那麽懼怕了,但是腿還是軟的。

    宋逢辰走到棺材前,目光在漆黑的一堆骨頭上看了一眼,然後摸出一張空白的符紙貼在骷髏頭上,隨後找到兩根手骨和腿骨,咬破舌尖,逼出舌尖血,在每根骨頭山留下一點血印。

    做完這些,宋逢辰往後退了兩步,說道:“可以了,封棺,下葬。”

    “好。”老頭子李安明應道,語氣裏帶著半分驚喜。

    等到棺材落入墓穴,宋逢辰摸出七枚銅錢,隨手一拋,銅錢穩穩的落在棺材蓋上,呈北鬥七星狀。

    他布置的正是封魂陣。

    錢經萬人手,陽氣很重,能起到抑製陰氣流動的效果。他貼在骷顱頭上的空白黃符相當於活符,能將棺中屍骸上的怨氣引入封魂陣,舌尖血可以封死棺中屍骸的陰脈,怨氣在封魂陣中得不到屍身的陰氣補充,自然可日益消散,以此來達到消除張翠身上怨氣的目的。

    做完這些,回到李家時已經是四更天。

    “沒了,小四兒身上的傷痕都沒了。”老頭子李安明神情激動,心底的驚懼一掃而光。

    中年女人更是喜極而泣。

    李家老大李忠也是跟著鬆了一口氣,看向宋逢辰的目光裏滿是感激。

    砰地一聲,李家老二李孝手中的瓷碗狠狠的砸在了桌子上,他麵無表情:“既然這事解決了,那現在就來說說另一件事情吧!”(www.101noveL.com)